餘蔓呼吸一滯, 腦子忽然亂得像被狂風吹散的棉花片。
“我......老了嗎?”餘蔓失神地撫上自己的臉頰,像是在問尤晦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夫人怎麼會老。”尤晦拉下餘蔓無措的手,脈脈地看著她。
“可我見到你的時候, 好怕自己又老又醜。”餘蔓茫然地說。
當尤晦不顧一切想她走來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滄桑的連上前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尤晦對她說要永遠保護她, 像是一顆會閃耀永存的星辰, 她渴望又退縮。
她想對尤晦說好,可又對自己說不會更好。
“不,不, 夫人還和從前一樣。”
“不一樣了,變了, 變了......”餘蔓輕聲說。
從前若是有心儀的男人對她說出這番話, 她一定會死心塌地奮不顧身地與他遠走天涯, 什麼身份地位名利權勢,都不會在她心中停留一刻, 可如今不一樣了,她變了,她心動之後,馬上想到的就是現實,現在擁有的一切要放棄嗎, 她做不到。
跌過幾次跟頭就再也不敢走那條路, 說餘蔓慫也好畏縮也罷, 腳下的路有太多的因素能把她留住, 舒服、安全、穩妥......
“尤晦, 你成親了吧,孩子有多大了?”餘蔓強笑著問。
她比同齡人相比, 都是差不多的年紀該出嫁出嫁該成親成親,可到頭來她比他們遲了太多東西,尤晦這個溪北小霸王怎麼說也得妻妾成羣兒女滿堂了。
明明在最美好的季節相遇,卻沒能攜手,最後以兩個半路人的身份重逢。
“我沒成親,我也沒有孩子,我什麼都沒有。”
“啊?”
餘蔓想不到尤晦會這樣說,這也太令人無法置信了,是尤晦在哄騙她嗎,可這有什麼可騙,有也是正常啊。
“我夜夜枕著夫人用過的枕頭入眠,起牀用夫人用過的梳子梳頭,洗臉用夫人用過的面巾擦水......”
尤晦說起來這些簡直滔滔不絕,分家的時候他把餘蔓用過的每一樣東西都帶走了,他甚至在考亭按照原樣佈置了一幢閣樓,那時他以爲馬上就能從單黎手上接回餘蔓,他擔心餘蔓在杞縣的處境,不好把單黎逼得太緊也不好表現的太過揪心與在意,可沒想到直到他的重心轉移到壩州,也沒能如願以償。
餘蔓起了身雞皮疙瘩,不自在地搓搓手臂,實在是尤晦的表述有些不正常。
“所以,夫人啊,你得對我負責。”尤晦得意的對餘蔓眨眨眼,“這幾年沒事我就想,等你回來了,我們去哪兒做什麼,晚飯做什麼菜,吃米還是吃麪,我們要生幾個孩子,男孩叫什麼女孩叫什麼。”
餘蔓眼中水氣瀰漫,尤晦沒往下多說一個字她眼中的水氣就厚重一分。
第一次,第一次有個男人對她說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都會疼她愛她,第一次有個男人展望他們的未來,她自己都沒想過,不敢想。
“你,你這是何苦,你怎麼知道我願不願意。”餘蔓哽咽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現在和誰在一起。”
“不用問,我知道。”尤晦自信十足地說,“夫人既然沒對我避而不見就是沒和別人在一起,至於願不願意,夫人,你怎麼忍心不願意。”
他知道餘蔓不會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下與他說這些話。
餘蔓感動地輕拭眼角,她心動的不得了,但心底深處還咬著一角不放,她想靜靜。
尤晦說得都是真心話,沒有想要逼迫餘蔓什麼,對餘蔓深情的表忠心對他來說就是自然而然的事,餘蔓說起他的事,他對餘蔓的近況也有不少話要問。
“夫人,我看你也是外地來三川的。”在船上時尤晦沒多想以爲餘蔓如今住在三川,現在看來也不盡其然,“你住在哪兒?”
“我住在今鳳。”
“今鳳?那不是溪南那邊嗎?”尤晦一詫,“夫人你怎麼過去的?”
不是說夏濟帶她不錯嗎,怎麼讓人流落到溪南的呢?難道傳言都是假的,可又是詩又是信還能有假?想到這裡尤晦的心痠痛又苦澀。
餘蔓沉吟了一下,索性還是說了,“單黎□□愛管下屬家事,你又奪了鬆庭,他容不下我就想暗中把我處理掉。”
“結果你看勢頭不妙就跑了?”
“嗯,算是吧。”餘蔓淡淡點頭,不能說她跑了只能說她逃過一劫,而且還是最後已經不妙了她纔看清勢頭。
“就你一個人?夏濟呢,他不管你嗎,他還是不是男人!”尤晦氣憤地高聲道。
這話說得就有點不識趣了,餘蔓尷尬的將目光移到別處。
“當時他不在。”餘蔓解釋道,可能她心底怨過,但她不希望有人誤會。
“那他也不能,不能......”尤晦及時地察覺到餘蔓的不快,悻悻地閉了嘴。
他也是腦子快不過嘴,結果都知道了,夫人現在單身,他還非得刨問夏濟可不就是自找不痛快麼。
“餘家搬到了今鳳?早聽說老二佔了武王州抓他們沒抓著。”尤晦小聲說。
“沒有。”餘蔓搖頭否認,“我早和他們沒有關係了。”
“那你......怎麼生活?”
沒有家人沒有情人,夫人是怎樣生活的呢,尤晦再次沉浸在餘蔓可憐經歷辛苦生活的想象中不能自拔,完全無視了餘蔓騎著的那匹價值萬金的名馬,以及後面一隊精兵良將。
餘蔓僵笑著抽抽嘴角,她知道尤晦在臆想什麼,她是個過得不好不吱聲的人,所以這個問題她還是要積極反駁一下。
“我依傍師兄生活。”
“師兄?”尤晦陡然驚醒,他剛要問哪裡來的師兄,在一想餘家從文,夫人小有身手顯然不是出自家門,那有個師兄也不奇怪。
只是師兄嘛,就微妙了,免不了讓人往曖昧的方面想。
餘蔓把自己代入裘燃親妹,本意是爲了在今鳳生活便宜省事,初時她還只是“裘家娘子”“裘家妹子”,後來一系列變故,才讓她搖身一變成了裘大小姐,意料之外便也將錯就錯。
遲遲不說明是因爲餘蔓和裘燃懶得改,從兄妹變成師兄妹在外界看來味道就全變了,而且餘蔓想低調,得過且過,畢竟裘家大小姐張揚就張揚了,秦嬰女徒可是轟動啊,不過該澄清總是要澄清的,見了其他師兄得叫人,這不,申紹過生日,餘蔓來了總不能還當自己是裘大小姐吧。
“你師兄來了嗎,還是在今鳳呢?我去拜訪他。”尤晦眼中燃起鬥志。
“啊?”餘蔓訝異地愣了愣,“你拜訪他幹嘛?他,他沒空。”
在尤晦打到溪南裘燃打到溪北之前二人難有合作,所以拜訪什麼的,還是算了,而且尤晦看著像是要去掐架,餘蔓就先提師兄回絕了。
“我當然要拜訪師兄,感謝他對夫人的照顧。”尤晦笑得要多假有多假。
餘蔓聽得牙酸,“不用謝,應該的應該的。”
她師兄照顧她是應該的,師兄也沒少被她照顧,尤晦謝什麼謝,搞得好像她家長似的。
“夫人,我一到三川就傳信回壩州,差人準備聘禮送過來,我們現在這邊拜見師兄如何?”
“什麼?”餘蔓呆若木雞,她用力晃晃腦袋告訴自己一定是聽錯了,“謝禮?不用,我師兄......”
“是聘禮。”尤晦一字一句清晰地強調。
“聘,聘什麼?”餘蔓結結巴巴地說。
“聘你啊,我要娶你,可急可急了。”尤晦一眼不錯地盯著餘蔓,“夫人,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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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燃在三川租了民居等餘蔓來匯合,結果等來的餘蔓淚眼婆娑哭泣不止。
“怎麼回事?”裘燃忙不迭地把人扶進屋,轉頭就衝著樑池他們瞪眼睛噴火。
樑池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樑池推出來交代事情經過。
“大小姐在船上時就指出來溪北單氏的人和小霸王尤晦,還沒靠岸尤晦就糾纏上來,上了岸離了碼頭尤晦又追上來,大小姐和尤晦說話,剛開始還好好的,誰知說著說著就哭了。”
樑池由於要不要提單氏小子喊大小姐“小余夫人”的事,最後還是略去沒提。
當時他們看到大小姐哭了,並且越哭聲勢越大,發洪水似的止不住,當即用上去將尤晦隔開,尤晦還不樂意,但不敵他們人多勢衆只能被擠到後面。
大小姐光是哭,怎麼問都不說話,他們無奈之下也顧不得之前大小姐與尤晦有幾分親密態度,提刀追了尤晦六人幾裡地才罷休,罷休還是因爲尤晦大名在那兒擺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待回去稟明主公問清緣由再上門清算,反正他聽到了尤晦說是來看兵馬大元帥的,想來會在三川留到生辰宴後。
裘燃聽了事情經過,揹著手若有所思在房檐下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對樑池他們一揮手,令他們下去安頓休息,自己進屋找餘蔓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