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想試一試。”餘蔓咬牙下了決心,人生的遺憾太多,能不留下還是不要留下, “以前是我太低調才總有這樣那樣的麻煩, 三哥, 你說的對, 我不能摔幾次跟頭就不敢爬起來了。”
“而且咱們在溪北又不是沒人。”裘燃衝餘蔓挑了挑眉毛。
餘蔓聽了一愣, 馬上問:“三哥,凌陽那邊還沒處理乾淨,我們現在還要往溪北拓展嗎?”
她以爲裘燃已經打算將手伸到溪北, 不安現狀無可厚非,但凌陽侯正盯著裘氏呢, 他們這麼早就放眼苕溪以北還是太冒險了, 總不能說因爲大師兄來三川了他們就不把凌陽侯放在眼裡了吧, 親兄弟親歸親最後也得明算帳。
“當然不是我。”裘燃故意頓了頓,買了個關子, “是老四。”
“哦,四哥呀......”餘蔓反映平淡,就是平靜地感慨了一下自己對四師兄的忽略與遺忘,“你不說我都忘記有這事了。”
說完餘蔓還很有自知之明地覺得哪裡違和,整個人開始像卡住了一樣開始低頭想, 不對呀, 三哥說錯了吧, 在三哥眼中四哥不應該是個“死人”了嗎, 突然提四哥幹什麼, 難道他已經知道四哥在溪北了?
餘蔓不知道的是自打申紹叛出京城,皇帝下詔追剿, 方辰再無憂慮便放手聯繫了申紹,裘燃比餘蔓先到三川,早就見過了方辰,只是不知道方辰是出於何種惡作劇心理對餘蔓的知情隻字不提,所以裘燃不知道餘蔓知道方辰活著,餘蔓不知道裘燃已見過方辰。
“你知道老四的事?”裘燃看出了問題,追問道:“你不意外他沒死,你見過他了?什麼時候見過?”
餘蔓的眼神開始飄忽,從左邊飄到到右邊就是不看裘燃的眼睛,雙手不由自主地去玩垂在胸前的髮梢,關鍵是她還相當假的從喉嚨裡哼出悠閒的小調。
“你在溪北的時候就見過他,對不對?你一開始就知道,但是瞞著我,對不對!”裘燃斬釘截鐵地說。
不用餘蔓說話承認,他才也能猜出來。
“你們兄妹倆真是好樣的,虧他死的時候我還痛哭了好幾場。”裘燃一副豈有此理的架勢,指著餘蔓控訴道。
“我那個時候還在連州呢,我也不知道,我也哭了好幾場!”餘蔓超有理地反駁,但眼神還在往別處看,並且開始站起來晃來晃去。
“過年燒紙你還跟我一塊燒了,就看著我長吁短嘆!”裘燃超委屈。
餘蔓大聲咳嗽了一聲,裝作沒事人一樣往屋裡走,裘燃想捉都被早有防備的她靈巧地躲過了,她夢遊般走到內室往牀上直挺挺一倒,拉上被子眼一閉就開始裝死。
“起來。”裘燃頭痛地深吸一口氣,翻上去的眼白差點翻不下來,“這不是給你準備的房間。”
回答裘燃的只有響徹滿室的萬里哼,感覺在房間裡養一窩豬崽威力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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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餘蔓和裘燃坐在院子裡吃午飯,碎磚混泥壘了個竈放上鐵鍋燉魚,沿著鍋沿貼一圈餅子,他們就坐在鍋邊捧著碗吃,餘蔓吃完半扇魚肚子和一個餅子,正在摳魚眼珠就聽部下來報,說尤晦來訪。
院子不大,門外有人來餘蔓和裘燃都能聽到動靜,只是知道來人是尤晦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裘燃下意識去看餘蔓,發現餘蔓此時也在偷看他的臉色。
裘燃的臉色當然不好看,他重重哼了一聲,一筷子朝鍋裡下去把一尾魚夾成兩半,餘蔓也不急,她在裘燃夾斷魚之後把魚身翻了個繼續吃另一面的肚子,慢條斯理相當矜持。
傳信的小青年見主公沒反應,也就識相地站到了一邊,以至於沒人再管門外的尤晦等人,尤晦就這樣被關在門外等一個不會得到的答覆。
“夫人,夫人。”
當餘蔓聽到尤晦做賊似的聲音,她就往大門的方向瞅,門關得嚴絲合縫再仔細聽聲音也不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尤晦爬上牆頭對看過來的餘蔓揮手,沒什麼效果的壓低聲音又叫了兩聲,餘蔓看到人嘴角就是一抽。
爬正門牆,裡面的人全都能看到你,小不小聲做不做賊又有什麼區別?
“去請尤三將軍下來。”裘燃淡淡地對下屬吩咐,但還是專注於鍋裡的食物,連個眼神都沒分出來給尤晦。
尤晦衝餘蔓呵呵笑著,自己從牆上翻進來,他那幾個親隨走們進來,手裡都沒閒著,大包小裹。
“哎呦,大舅子,吃飯吶!”
鍋邊就餘蔓和裘燃兩個人,尤晦就認定裘燃是餘蔓口中的師兄。尤晦不認得裘燃,裘燃這裡卻沒有人不認識他。
餘蔓看了眼裘燃想說些什麼,見裘燃垂著眼專注地看著鍋裡被五馬分屍的燉魚,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出聲,夾起碗裡的魚肉放到嘴邊又默默一嘆落了回去。
尤晦湊近些也沒人攔他,他不是沒眼色揣度的人,見裘燃氣宇態度不一般,再想到餘蔓說她如今住在今鳳,便心中一驚,對裘燃拱手試探道——
“可是裘燃裘將軍?”
裘燃緩緩擡眼,目光冷淡地落在尤晦臉上,冷冷道——
“正是。”
尤晦被這個事實衝擊到了,眼睛瞪得眼珠子快掉下來了,他不禁後退一步給自己留出消化的空間。
媽呀,夫人的師兄是裘燃,裘燃是誰,秦嬰子的三弟子啊!那不就等於是說夫人也是秦嶺門人麼?
“我聽說你想娶我師妹?”裘燃坐著,氣勢上卻絲毫不弱,他冷淡地看著尤晦,不怒自威。
“是。”尤晦立刻站得筆直,“我聽夫人說她隨師兄生活,便備了薄禮來拜訪,與師兄商議我和夫人的婚事。”
尤晦來拜訪之前,也沒抱著能見到餘蔓師兄的目的,他就是單純想來看餘蔓。
“晦知此行匆促,還請師兄莫怪。”尤晦又對著裘燃深深一拜,誠意滿滿道:“晦昨日才得上天眷顧與夫人團聚,只怕再有分離,今日一早就登門來商議婚事,正式禮聘我已送信回壩州令人準備,待三川事一了我立刻去今鳳提親。”
尤晦恐夜長夢多再生變故,便想先口頭定下這事,後續的流程再正兒八經的慢慢走,他的想法比當初成熟了太多,誰說只要相愛就好名分和儀式不重要,至今獨身的他在獨守空房的日日夜夜把這些想得異常透徹,甚至把他的失利總結得明明白白。二哥不就是故意引導人誤會利用人言把夫人的身份偷換成自己的夫人的嗎?把尤家的長媳抹殺掉讓夫人成爲別人眼中的另一個人,夫人被動的有了二哥的名分,到最後二哥都可以用這個名分理直氣壯地拆散他們,直至今日這個硬扣在夫人身上的假名分也沒有被撕掉,當事人不說又有誰能知道,尤家的家臣也未必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吧,他倒是很想說出來,特別是想到夫人與他生離,但他還是保持了理智,因爲,這種事還是夫人做決定爲好。
假名分,尤晦不稀罕玩這種水月鏡花的詭計,他要就要真名分,他要名正言順的娶夫人,天下人可以知道他們的過去,但也一定會記住他們的將來,餘蔓曾是他大哥的未亡人但以後都是他相伴一聲相愛到老的妻子。
“以前的事我不知情,是她胡鬧但不代表我不會追究。”裘燃涼涼道。
“以前是我年少無能,不能保護好夫人,師兄儘可追究。”尤晦誠懇道,“但請師兄成全。”
“成全?成全你?”裘燃不屑地輕笑一聲,放下碗筷站起來走向尤晦,悠然道:“我這師妹行五,上頭有四個師兄,個個功成名就,比你只上不下,我爲什麼要把她嫁給你這個外人?”
餘蔓豁的一扭頭,嚴厲的目光好像要釘穿裘燃的背脊,這種話她倒是不怕在尤晦面前說,說了萬一尤晦知難而退嚇跑了呢?那也沒辦法,不說事實也在那兒擺著呢,但在裘家將士面前說就有點......
如果裘燃還坐在她身邊,這個時候大腿肯定挨擰了,餘蔓憤憤地想。
裘燃好像後腦勺接收到了餘蔓的怨念,對尤晦往客廳的方向一揚下巴,道:“進去說。”
“我不是外人。”尤晦聽完裘燃的話有一瞬間心沉了下去,但他馬上調整過來,直面這個問題,他這樣回答,“你們是她的師兄,我也不是她的外人,我們相親相伴好多年,我陪著她逗她開心解她煩惱,雖然最後因爲能力有限不能繼續保護她而失去了她,但我現在強大了有能力了,我想和她永遠在一起,不想再失去她了。”
餘蔓聽著眼眶溼潤了,裘燃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他態度鬆動地招招手示意尤晦跟他進屋單聊。
裘燃和尤晦進屋關上門,兩人的副將親隨充當門神往房檐下一站,餘蔓也不好奇他們會說什麼,耳朵都懶得豎,就坐在鍋邊肩膀塌下來,長出一口氣,感慨萬千。
院子裡裘家的將士終於等到主公離開,按耐不住地湊到餘蔓跟前來,七嘴八舌地說——
“大小姐,原來你是主公的師妹呀!”
“大小姐,你會嫁給尤三嗎?”
“溪北有點遠,我們都以爲主公會在軍中給您招個夫婿呢!”
“大小姐,你和主公是師兄妹,感情真是好吼!”
“噯?大小姐,那爲什麼你不乾脆嫁給主公呢?”
“對呀對呀,肥水不流外人田。”
餘蔓就知道他們會這麼想,她假笑著對部下們抖抖一邊的眉毛,一字一句地問——
“你們知道尤氏的大餘夫人和小余夫人嗎?”
“知道。”
“大餘夫人沒的早,大小姐你沒出山之前,就屬小余夫人名聲響了。”
“切,大小姐哪能跟她們比,大小姐可是有真刀真槍的勢力,要比也是跟英雄名將比。”
餘蔓敲敲鍋邊示意他們安靜,好整以暇地說——
“大餘夫人小余夫人都是我,都是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