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算現在出院？”方勁瞪著一雙黑眼，臉上的怒氣怎麼都掩飾不住。
“嗯！”付均灝面無表情地輕應了聲，從牀上起身就要往房間外走去。
“均灝！”方勁憤怒地叫住他，“你的身體需要立刻接受治療，你真的不要命了？”
付均灝腳下步子微微一停之後，繼續朝前走著，面容沉靜一片，似乎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他考慮。
直到他快出病房，低沉的聲音才淡漠地落在身後，迴盪在安靜的空間裡。
他說：“我要命，但是我現在更要她！”
方勁猛然一愣，身體倒退了幾步，坐在牀上，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眼裡有著深沉的無奈以及擔憂。
幾秒後，他黯啞地吐出一句話，“可你也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否則你拿什麼資本要她？”
付均灝走出房間的身體微微僵硬，定了定心神，沒再開口，直接擡腳離開。
一路穿過走廊，路過醫院天橋，剛剛出了電梯，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面前，她穿著薄款的毛妮大衣，裡面是黑色的打底裙裝，簡單卻溫婉，而方叔則是沉容等在她身旁。
付均灝脣角不由自主地勾起，還來不及多看她一眼，心臟突然間涌上的刺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他本能地伸手扶住一邊的牆壁，好一陣子，才壓下那股窒息的疼痛感。
快到頭了麼？能不能再多一點時間，能不能讓他將這一切好好結局，能不能讓他肅清那些人，給她一個好的未來，能不能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再好好陪陪她……
“少爺！”驚呼聲在耳邊響起。
誰？付均灝有些恍惚地擡頭，視線漸漸清晰之後，就見方叔正滿臉擔憂地盯著他，而她也微微擰著眉心。
丫頭，你是在爲我擔憂嗎？我很開心……但是我再也沒有資格自私了！
“嗯！”定了定神，將控制不住顫抖的雙手背在身後，他淡淡開口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方叔張了張脣，想勸他回去再檢查一***體，但是碰上他漆黑幽深的雙眼，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麼也出不來口，猶豫了半晌，最終也還是點了點頭。
付均灝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目光溫柔地看向沐兮言，“走吧！”
沐兮言掃了一眼他泛白的臉色，眉間的褶皺越發緊了，“你……”
“我沒事！”付均灝笑著打斷她，朝著方叔使了個眼色，便伸手拉過她朝前另一邊的住院部走去。
沐兮言下意識地就要想要掙開他，卻被他低沉的聲音制止，“爺爺希望我們好好的！”
她眸光陡然一滯，漸漸放棄了掙扎，任由他牽著走。
方叔在身後看著兩人，莫名地覺得兩人之間有一股怪異的氣氛，心中的疑慮頓時有深了幾分，卻依舊本分地沒有開口。
爲什麼老爺子會希望少爺跟Demon好好的，他不是一向只承認少夫人爲付家的孫媳婦？
幾人緩步走了一會兒，便在一件安靜的獨立病房前停下，看著
緊閉的房門，沐兮言手心忍不住微微冒汗。
“沒事的！”付均灝稍稍使勁握了握她的手，擡手敲了敲門，便牽著她走了進去。
穿過過道，繞過外室，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靜靜靠在牀頭，渾身病態，聽見這邊的腳步聲，他慢慢轉過頭來，渾濁的瞳孔微微緊縮，隨後流出出些許精光來。
“爺爺！”付均灝帶著人停在病牀面前，低聲喚了聲。
沐兮言動了動脣，喉嚨酸澀，卻怎麼也開不了口說話。
付老爺子怔了怔，語氣有些顫抖，聲音也再不像從前那般精神了，反而透著瀕臨死亡的氣弱，“均灝……你”終於肯開口叫我了一聲了！
“三年了……”他顫抖著嗓音低低喃喃著，老眼中泛出眼淚，也許是太過激動，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臉色也瞬間充血。
“爺爺！”沐兮言心中一急，忙掙開付均灝的手，坐在牀邊，一手輕輕拍著他的背部替他順著氣，一手端過一邊的水送到他嘴前。
付老爺子本能地就著她的動作慢慢吞嚥著水杯的水，咳嗽聲也漸漸消退了下去！
付均灝見此，漆黑的眼中閃過極重的恍惚，腦海中突然閃過從前的片段，那時就她也是這麼照顧著生病的老爺子，早晨的喜光照在兩人身上，她的臉滿滿都是淡淡的溫暖與清麗。
“走吧！”轉身拉了拉呆愣中的方叔，他壓低聲音道。
方叔從沐兮言那聲‘爺爺’中反應過來，愣愣地點了點頭，跟著他出了病房。
沐兮言見付老爺子喝了小半杯水，臉色便好看多了，緊張的心情也漸漸放鬆下來，將水杯放到一邊的桌上，這才發現，付均灝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
“丫頭，你是？”付老爺子緩過勁來，擡頭看了看她，像，這眼神真的很像！
沐兮言心絃窒息了一瞬，張了張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付老爺子眼中閃過一道光，老邁的聲音聽不出他的喜怒，“三年了，均灝終於肯開口叫我一聲爺爺了！”
“……”沐兮言身體一震，怔怔地看著他。
“這三年來，你是第一個他帶來見我的女孩！”付老爺子精明的眼神又開始飄忽起來，“說明他確確實實放過他的母親的事了，他原諒我了……”
停了停，他又突然定定地看向沐兮言，瞭然而篤定地道，”丫頭，是你吧？”
沐兮言的瞳孔猛地一縮，“爺爺您……”
“呵呵……”付老爺子笑著打斷她的話，“我培養大的孫子我自己知道，均灝雖然表面冷漠，其實最重感情，如果不是你，他不可能死寂了三年再一次接受你，而且還將你帶來我這裡，那就只能一個可能，你就是他要的那個人！”
沐兮言一愣之後，便是苦笑，“爺爺，你果然……”果然什麼都逃不過您的法眼。
付老爺子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朝著外面喊了聲，“進來吧！”
沐兮言一愣，下一秒就見付均灝邁著緩慢的步子轉了進來。
“坐下吧！”
付均灝眸光深了深，順著他意思在牀前坐下，付老爺子看了看他，拉過他的手，又拉過沐兮言的手，將兩人的手交疊著放在一起，然後緊緊握住。
“孩子，從前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你們的未來的還長，還有很多種可能，不要將自己束縛在過去，而忘記了未來的希望！”
他語重深長地看著兩人，隨後又看向沐兮言，愛憐地說道，”丫頭，爺爺知道你必定吃了很多苦，所以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活過來的事，爺爺也不勉強你說了！“
“爺爺……”沐兮言哽咽地看著他，“謝謝您！”
“是我老頭子對不起你，是我們付家對不起你！”付老爺子搖了搖頭，他的精神越來越差，聲音也越來越無力，卻像是強撐一口氣非要說完最後的話一般。
沐兮言慌亂地搖著頭，眼淚漸漸浮上眼簾，有些無措地看向付均灝，卻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痛色，只是朝著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方叔的眼神也漸漸暗淡下去，渾身都忍不住細微地顫抖，老爺子本來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這些能撐過來，完全是憑著一口氣，現在聽見少爺肯原諒他了，少夫人也回來了，那口氣也就漸漸散了！
“爺爺知道是付家對不起你，但是丫頭，就當老頭子厚顏無恥，無論發生過什麼事或者以後怎麼樣，你能不能再給均灝一個機會？”付老爺子氣若游絲，盯著她的眼神越發的混種，握在兩人手上的手的力道也漸漸小了下去，“我的時日到頭了，但是我……你們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付家……小嫣她……付家現在就剩均灝跟你了……”
“爺爺……”沐兮言的低泣聲脫口而出，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下來。
“答應我……”
“爺爺……”付均灝啞聲叫道。
付老爺子朝著他搖搖頭，孩子我最後能爲你做的一點補償就是留下這丫頭！
“丫頭，你想讓老爺子死不瞑目嗎……”雖然知道很卑鄙！
轟！沐兮言心口炸開一個大洞，抽痛感一陣陣涌上喉間，嗓子痠痛的不得了，她慌亂地點著頭，“爺爺……我……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別……”
“謝……”付老爺子再一次緊了緊兩人的手，話還沒出口，兩眼一白就閉上雙眼，但是嘴角卻掛著一抹欣慰飄忽的笑。
“爺爺……”感覺到手上力道的滑落，沐兮言身子一震，僵硬地低頭，老人卻已經閉上了眼。
她微微撐大眼簾，整個人愣愣的，也不哭，就是默默地掉眼淚。
“老爺子！”方叔哀叫了聲，緩緩蹲***子去，已經近六十歲的他居然掩面低泣起來。
付均灝恍惚地看著失去意識的老人，視線漸漸模糊起來，腦海裡那些年相處的畫面一副接著一副地閃過，心口陡然一痛，喉間蔓延上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他慌亂地咬牙壓下去，好半天才嘶啞聲音說一聲，“兮言，你照顧一下爺爺……”
然後他慢慢起身，慢慢轉身出了房間，高大的身影狼狽的像是要栽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