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材瘦小的男子,神情囂張,眼神冷漠。他一步一步地上前,然後,手腕輕輕地一揮,摺扇一揚,“唰”地一聲張開,扇面之上,一樹豔紅的梅花,在殘雪敗枝之間,點點如血。而那個男子,臉上還帶著十分欠扁的笑,在遮了一半臉的摺扇之後,微微地撇脣,不屑而且鄙夷。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看對方不說話,那個叫薛俊的輕佻男子,也暫時地將那個麗人拋在一邊,然後難得地睜大眼睛,上下左右地,將這一幫不速之客,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
要知道,薛俊雖然囂張,卻也不蠢。所以,在沒有完全地摸清對方底細之前,他也聰明地保持了短暫的沉默。京城之地,藏龍臥虎,如果說,只是一個不小心,摸了老虎屁股的話,那,也太得不償失了……
薛俊的身後,是東城十二景的屏風,那上面,精心地繪製著遠遠近近的雕樑畫棟,還有春色美景,美不勝收。可是,襯著屏風之側,那一排兇神惡煞的家丁,大有猛虎嗅薔薇的微妙悖倫感覺。
拿人錢財,替人水災。
此時,那些由薛俊專門豢養的、一向欺善怕惡的打手們,一看到有人敢攪主子的好事,個個立馬擺出囂張至極的陣勢來,眼神兇惡,躍躍欲試。那眼神分明是:你若敢上前,他就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那打手們才摩拳擦掌的擺出陣勢,想要來個以多欺少時,卻竟然地,被薛俊長手一伸,攔了下來。
要知道,薛俊平時魚肉鄉里,欺負良善,在這十字街,可是人盡皆知的事。可是,看對方的樣子,竟然比他還在囂張,比他還要神氣,那麼,他就不得不多一個心眼了。當然了,爲惡之道,識時務者爲俊傑,若對方真是能壓他一頭的硬手,他也不妨低一低頭,認一認輸,避其鋒芒,再圖後事。
可是,若對方只是憑著一腔熱血,兩個拳頭,就想英雄救美的無名小卒……嘿嘿,那就對不起了,他今天就讓你知道,這馬王爺究竟生了幾隻眼。
空氣中,一時沉默起來。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因了雙方的微妙的心思,而短暫地緩和起來。
那個絳衣麗人,依舊垂眉斂眸,眉眼安靜。她手中的茶,也是溫度正好,茶香淡淡,可是,她卻只是握著,對於眼前的一切,更是漫不經心,漠然置之。彷彿,眼前一切,都是事不關己的凡塵俗事而已。
日光,漸漸移動,照在了剛剛上樓梯的一行人身上,而此間的沉默,襯著樓下的熱鬧喧囂,彷彿靜水流深,滄笙缺歌。
挑釁薛俊的人,正是洛雪隱一藍埏等人。
先是樓梯間被阻,然後目睹薛俊強佔良家女子。一向眼睛裡容不下砂子的洛雪隱,心裡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所以,此時一開口,便是一針見血。
這個叫什麼薛俊的,明顯的,不是隻什麼好鳥,你看看,調戲人家主子,倒也罷了,可是,他倒好,還想來個大小通吃。還真不知道,他的老爹究竟是幾品幾級,然後生了個二世祖一般的公子爺出來。
不過,生你的爹捨不得教訓你,不代表全天下的人,都會縱容你。就天,這地,總有那麼幾個敢拚一身刮,想將皇帝拉下馬的主兒。
若那少爺以前沒有遇到過,那是他的運氣好……可是,好運氣就象一陣風一般,這陣兒,吹到了你的頭上,可是,下一陣,沒準,就不見了……
一聽到對方直呼父親的官位,而且對方衣著高貴,神態,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兒,於是,薛俊難得地忍讓了一下。
他幾乎是怔怔地擡頭狐疑地望著洛雪隱,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極其囂張地問了一句:“你,又是什麼東西?”
要知道,這京城裡,官大過他爹的公子哥們,他個個都認識,就差那個據說是藍眼睛的淨水湛,還有就是那位不是長駐皇宮,就是征戰沙場的那位二皇子了……
可是,看這三人的年紀,還有那種雖然出塵,卻並不凌厲的氣質,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位傳說中生殺予奪,一念之間的常勝將軍。
而淨水湛,就更好認了,單單一對藍瞳,放眼整個勝日皇朝,都是獨一無二……
一聽對方的話,幾人的臉色,忽然變了。就連一向溫和的寧軒,驀地神色一冷,手心也開始握緊。
要知道,海東寧家,聲名遠播,可是,寧家財團,自從三年前易主,那個據說是天人般的少年,較之以前的幾位,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所以,薛俊並不認識寧軒。可是,這世上的強者,你可以不認識,卻不能隨便侮辱。因爲,惹了某些人的後果,很可怕,真的會,非??膳隆?
相對於寧軒眸子裡的寒意,還有眉間的籌謀算計,藍埏的反應,就直接得多了。
只見他臉色一變,身子一挺,就要上前。可是,洛雪隱卻伸手擋住了他。
聽到對方出言不遜,洛雪隱也不生氣,只淡淡地搖了搖手中的摺扇,然後慢吞吞地說了一番繞口令一般的話來……
她上下打量了薛俊一眼,開始惋惜地搖頭。她一邊搖,還一邊狀似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啊,當然是個好東西了……可惜的是,某些人,就明顯地不是個東西,而且是個不是個東西的東西生的……”
那樣的話,聽在薛俊的耳裡,他的眼睛眨了一眨,終於都明白了對方不單單是罵他,竟然繞著彎兒,將他的尚書老爹,都罵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