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兩人,只看到空的酒瓶子不停地扔在一側(cè),晚風拂動衣袂,飄灑飄然。可兩人的話,卻實在並不算多。更多的時候,酒是唯一地媒介,兩人的交流,除了沉默,還是沉默。甚至有有的心人兒在栽滿花樹的廊前數(shù)過,有一晚,一共三個時辰多的時間,兩人先後共喝了十三瓶酒,可是話,卻只說了十句不到的話。彷彿,他們赴約而來,就只爲喝酒,只爲一醉方休……
更多的時候,兩人都是靜靜地喝酒,酒罷,相對一笑,然後起身,朝著各自不同的方向,不同方向的來路,轉(zhuǎn)身飄然而去。
當漫天的花雨,落在兩人離去的曲折小橋上,當那一地的、紫色的落紅,還在用殘餘的色澤,裝飾著兩人曾經(jīng)離去的長長的背影,也落在兩人肩頭的時候,所有的人,在他們的身上,都只看到寂寞……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很長的時間,長得所有的觀衆(zhòng)對於這每天必演的一幕,都感覺到索然無味。可是,終於有一天,洛水居的小橋上,忽然多了一個人的身影。
後來,當後來的後來,那一場曠古未有的大戰(zhàn)結(jié)束,當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那些曾經(jīng)在洛水居生活過,工作過的人們,猶還在津津樂道,還在懷念,懷念當年的當年,曾經(jīng)有那麼兩個人……哦,應該說是三個……[當然了,後來者此時還未出現(xiàn)],那麼三個其中任何一個,都可以說是前無古人,足以震驚天下的人,曾經(jīng)在這一間小小的洛水居里,淺酌痛飲,不醉不休……
只是,在當時的當時,在一切的面紗還未揭去之前,在所有人的眼裡,這些人,都不過是歲月裡的塵沙,在下一個轉(zhuǎn)身,就不知道,將被吹向哪裡……
當洛雪隱以爲,這樣的日子,會無始無終地過下去的時候,這一成不變的酒桌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多了一抹淡藍色的身影。
那個人,起初並不喝酒,只是倚著洛水居旁邊的小橋,看流水,看落花,看雲(yún)起,看風過,也看形形色色的人,靜靜走過身邊,看遠處燈火喧囂,卻永遠不會看那水的中心,橋的中心,那兩個永遠地沉默著喝酒的兩人。
只是有一次,洛雪隱來得有些遲了。一來到後院,就遠遠地看到一藍衣,一褚紅兩抹衣衫的男子,正在相對喝酒。
而那兩人,彷彿在斗酒一般,喝酒乾淨利落、優(yōu)雅,毫不含糊。而且,倒入口中的速度,幾乎是一致的快、準。酒杯傾入口中和天下喉嚨的速度,幾乎同步。那感覺,並不象是在澆愁,又或者對飲,更好象是在賭氣,在比賽一般。
洛雪隱看到,只不多時,地上的空瓶子,已經(jīng)又多了一堆。其中的兩個,因爲丟棄的時候,手重了一些,沒有放穩(wěn),此時,側(cè)了,倒了,正軲轆軲轆地滾過兩人的腳邊,將剩餘的酒香,毫無遺力地揮酒殆盡。
洛雪隱站在小橋的另一端,淡淡的花香刺鼻,淺淺的酒香,隔著一泓秋水,隱隱地混和在風裡,隨處飄散。
看到兩人表面禮讓,暗中較量的神情,洛雪隱微微搖頭。喝酒就喝酒嘛,看這兩個人的樣子,不是前世有仇,就是八百年沒有喝過酒了……
不過,經(jīng)過這短暫的觀察,洛雪隱也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原來昊天和她的每一次對飲,都是刻意地讓著自己的。要知道,以她喝酒的速度,和這兩人相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萬萬不及的。
淺顯的燈下,那個男子只看到側(cè)面,恰在此時,他微微地側(cè)過了臉,卻揀那瓶放得比較遠的酒,就是那一個瞬間,洛雪隱看到了他的全貌。
那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年青男子,身材頎長,瘦且挺拔。握著酒瓶的手,極穩(wěn),極快,看得出來,他是個練家子。
然而,再一看到他的五官,洛雪隱是有些微微失望的。那個從背影來看,英俊挺拔的男子,五官相貌,很是平凡,他膚色臘黃,小眼小鼻,那樣的隨手可以在街市之中一拉就是一大把的相貌,平凡而且呆板,遠遠望去,就好象是貼在臉上的一張面具一般,沒有一絲的表情。
第一眼看他的相貌,無疑是令人失望的,可是,你若再認真望去,那樣的一個男子,氣質(zhì)出衆(zhòng),卓爾不羣,再多看一眼,你就會將他的五官全部忽略。
他的身上,穿著一襲潔淨的藍衫,袖口和領口,都飾著梅紋的裝飾,點點綴綴,清雅無比。可是,那人的氣質(zhì),卻是沉靜的內(nèi)斂的。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就好象是一座石雕,有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還有氣度。
更奇怪的是,昊天的氣質(zhì)、氣度本已出衆(zhòng),可是,此時,兩人相對而坐,只能相得益彰,卻不會相形見絀。
於是,洛雪隱知道,這又是一個有故事的男子……
洛雪隱一邊笑,一邊來到往常的位子坐下,拿起一個空的酒杯,慢慢地喝了起來。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那兩個本來好象是比賽一般的男子,一看到她開始喝酒,竟然默契地全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然後,同時轉(zhuǎn)過頭來,只靜靜地看著她喝。
反正喝酒就只是爲了喝酒,洛雪隱笑笑,對著他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然後將杯子裡的酒,徑直地倒進了自己的口中。
兩個男子的眼裡,同時泛過一抹複雜。
洛雪隱喝酒的動作,很是優(yōu)雅,優(yōu)雅而且說不出的輕靈,彷彿,她杯子裡的酒,不是倒入口中,而是躍入口中的一般。然後,她的拿著酒杯的手,就會移了開去,順便再用手背抹一下脣角,這時,又變得嬌憨而且粗魯。
可是,她的氣質(zhì),本身又是那麼的矛盾,就好象是矛盾的組合體一般,矛盾卻並不衝突。
她的表情,憂傷而且落寞,蒼白而且沉默,彷彿,她的笑,就是躲在厚厚雲(yún)層裡的初陽一般,從來都沒有人看到過,她真正開心起來的樣子……
可是,她的神情,卻是冷酷冷淡,眉目之間,全部都是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凌厲和不顧一切。那樣的一個女子,令人心痛而且憐惜,可是若你真要心痛,卻又偏偏無從著手一般,就如現(xiàn)在,你就這樣近距離地望著她,卻說不出她究竟是弱者,還是強者一般。
兩個人雖然不知道,可是,卻也猜測到了,此時的洛雪隱,一定很不開心。
可是,他們只是酒友,只能把盞言歡,只能一醉方休,其他的,都只能各自修得各自的塵緣,各自的造化罷了……
就好象這相對而坐的三人,都只能修得自己的塵緣和自己的造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