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淨水炎的番外[二]
手裡握著淨水湛呈上來的暖玉,淨水炎的眸子裡,全是滿滿的笑意。因爲勝利,因爲得意,所以,他才忘記了,在這個世間,有一種毒,是可以透過暖玉的玉質,慢慢地滲入身體的。而那種毒,就是他本來想要強加給他三皇弟,淨水湛的那一種。
那一場暖玉,在淨水炎的手中,並沒有把玩太長的時間。事實上,對於這種褥奪別人心愛之物的遊戲,他玩得太多,勝利得太多,所以,那些看來並不起眼的東西,會因爲別人的視若生命,而變成他要搶奪的理由,可是,到了最後,卻因爲別人的不得已的放棄,而成爲他棄如鄙履的理由。
這一次,也不例外。在他的三皇弟,一步一回頭地走出他的大殿時,他就將那塊價值不菲的暖玉,順手丟給了一旁的小太監,然後,直接去用膳了。
那一次午膳,菜式很是豐富,還有他一直都非常喜歡吃的來自深海的鱈魚。
那一餐,他吃了很多,也是那一餐之後,他惡果自種,一身的劇毒使得自己性情大變——當日的他,再也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出自於那個小自己八歲的三皇弟的,處心積慮的算計……
他的三皇弟被師傅帶離朝野,然後去往極北之地習武,五年後學成歸來,還帶回了一個冰雪一樣的女孩兒。初長成人的淨水湛,和那個女孩兒,是真正的兩情相悅,在他們看向對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彷彿只能盛得下對方一樣。
然而,身爲淨水家的男子,是不可以愛上任何一個女子的。那也只能使神的祭壇之上,又多了一個祭品而已。
他的向來驕傲的三皇弟,第一次,對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也是第一次,如此虔誠跪倒在大殿之下,請求他的父皇賜婚,言語之間,言辭之間,全部都是屬於少年的執拗還有執著。
他的父皇罕見地答應了。可是,這答應,也只是加速了另一個陰謀的進行而已。少年淨水湛遠征,女子留守京城待嫁,可是,等淨水湛凱旋歸來,卻只看到了那個瀕臨死亡的女子無望地對著他伸手,然後蒼白著一張彷彿白紙一般的臉,渾身浴血地微笑著,倒向了遠征歸來的淨水湛愕然伸開的臂彎。
那一場花嫁,最終變成花葬,那些過往,也最終湮沒在過去年華的風煙裡,少年的眸子,也從那一刻起,由純淨的湛藍,變成看不到底的深藍。從那之後,再沒有看到過他笑,再沒有人看到過他開心的樣子。而且,少年睿智的湛王,也經此一事之後,變成了人人敬而遠之的暴戾王爺。
都過去了呵,都過去了。
直到那一天,自己落入他的手中,然後,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將這些前塵往事,以輕描淡寫的語氣,全部都說了出來。於是,淨水炎知道,自己實在是低估了這個弟弟……
當然了,淨水湛說出一切,只不過是再一次打擊淨水炎,想讓他此後的日子,更加的寢食不安而已。可是,他卻不知道,相對於那些數十年的噩夢,這些打擊,對於淨水炎來說,真的是,實在並不算是什麼……
淨水湛替他解去了身上的毒。那種瘋狂,再也不曾發作,淨水炎知道,這不是仁慈,只不過是要他在清醒裡面對朝起暮落,只是要他在清醒裡,每一天看時間流失——果然,這世間所謂的懲罰,也不過如此。
風起了,風過了。花開了,花謝了,只有他,還停留在原處,只有他,還無可奈何地在這小小的窗口裡,坐看雲起……
世間的一切繁華,終究都和他無緣了。而他,彷彿是一朵更早凋謝的束草一般,在剛剛想要綻放的時候,頹然凋謝。
高臺寂靜,輕風繞繞,有一個小小的孤獨的身影,正在慢慢地登上高臺,慢慢地朝著那一間小小的房子走去。
淨水炎用古井無波般的眼神,依舊仰望著遠處,不去理那個正漸行漸進的小小少年。他知道,就是那個少年,在背後操縱了一切,也就是那個少年,最終,將他推向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而今,那個少年,拖著一隻空空的衣袖,就站在流風處,落葉滿堆。而此時,他的眼睛,竟然也是望著那雲天之外,望著那滿要枯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石室內外,兩個同樣孤獨的人,然後,靜靜地背對而坐,品嚐著相同的孤獨。
當那個少年,面對著淨水炎,神色平靜地說出所有時,淨水炎只是疲憊不堪地搖了搖頭。
他並不恨誰,也沒有能力再去說誰是誰非。而在當初,其實他就感覺到莊聰的意圖。那時,他的容忍,只不過是因爲這個少年對於自己的殘忍,而且,他更有興趣知道,這個爲之付出一切的少年,在得不到預期的回報之後,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失落和絕望……
風吹過,吹起落葉滿地,少年的空蕩蕩的袖篇,彷彿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一般,在這淺風之中,蹁躚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