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她,何其沉痛,何其心痛,何其悲哀,卻又何其絕望……可是,卻也是何其的陌生?
寧軒忽然苦笑,不由地,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時的樣子……
那時的她,單純而且明朗,一心只想著賺錢,然後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可是,時光走得那麼急,走得那麼快,而今的她,已貴爲一國大員,當然,再也不是他在幸運樓裡初見的那個,一說起“錢”,也就是銀子時,那樣笑得眉眼不分,欣喜得無比滿足的,年輕的,女扮男裝的少女了……
變了麼?都變了麼?
他曾經爲她付出了那麼多,那麼多,可是,到了今天,卻連她最原始的純真,都已留不住……
錯了麼?都錯了麼?
那麼,錯的是他的付出,他的認定,還是這個太過殘酷的異世……
失去了麼?都失去了麼?
他失去了那個將所有的銀票,都遞到自己手裡的信任,還有那願意緊握住自己手時的熾熱麼……
原來,你我,隻身在紅塵裡打滾蹉跎,到了最後,卻都已記不得自己當初時的樣子……
洛雪隱靜靜地站在雨裡,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地落下。任雨水混和著淚水在臉上、身上凝結,消散,消散,再次凝結。可是,她只是靜靜地站著,悲哀到幾乎窒息的眸子裡,閃過複雜的、不解的、心痛的、還有難以置信的光。
黑暗中,她動了動脣,卻什麼都沒有說。雨簌簌落下來,打溼她的頭髮。而她,隔著稀疏的雨簾,望著那個曾經無比熟悉的男子,彷彿有一堵透明的牆壁隔在他們中間,無論如何,都再無法看清他的模樣。
遠來的風,攜著雨水,吹過兩人的身體,宛如利刃過體。
要問麼?
要了結麼?
可是,不是所有的答案都美好,不是所有的結局,都是我們想要……
罷了罷,罷了罷……
黑暗中的女子,脣角弧形稍彎,微微地露出了一個不明意味的笑,那個笑容,在夜色裡宛如虛幻一般。然後,她抿緊了脣,棄劍,轉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身後的雨,猶如淚水無聲而下。而她的心,卻能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骨的悲涼,都被這雨浸透,浸溼,變得冰涼,冰涼……
原來,在我們的不算漫長的一生裡,每一樣東西,都在不斷地變化,乃至失去。每一個夥伴,都只會相伴一程,然後偏移我們的軌道,會離開我們的生命。而前面的路,還要我們一個人,走下去,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淺淺時光裡,歡樂,永遠是屬於昨日的記憶,沒有時間可以重來,也沒有時間可以重溫,我們,即便可以回得了過去,卻再也回不到當初……
千秋功名,一世葬你,玲瓏社稷,可笑你我,卻無君王命。
女子的身影,漸漸地遠去,寧軒就站在雨裡,從心底漫出的寒冷、依然彷彿要把他全身的血凍得凝固。
雨越發下得大了,席捲著身體。也吹動一身暗紅衣服的女子那一頭如墨染的長髮,將寧軒的心,吹得生疼,生疼……
女子的身影,漸漸地遠去了,漸漸地和遠方的黑夜,融爲一體……而她眉間的吃驚,還有痛心,卻永遠地鐫刻在寧軒的心裡,原來,這世上,有些人即便不需要姿態,也能成就一場驚鴻。可是他,卻不是這場驚鴻的開始……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問爲什麼,也沒有責備他半句,然而,他就在這如水的沉默裡,任內疚和慚愧將自己完全淹沒……
他終於,都失去她了,不是麼……
蒼茫歲月,並肩攜手,那一段美好時光,宛若開在深夜裡的絕世的曇花一般,稍縱即逝。而她,只是遠天裡的風景,從未得到,就已經失去……
漢霄蒼茫,牽住繁華哀傷,彎眉間,命中註定,成爲過往。女人,你可知道,你的路途,從此不見我的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