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隱是在軍營之外,看到風塵僕僕的寧軒的。
那個一向彷彿站在雲端的貴公子,氣質高華,神情儒雅。他就這樣站在一地皚皚的潔白裡,腳踏輕雪,站在塞外的荒原之上。就彷彿給人一種錯覺,那是天上的謫仙墜下凡塵,眷顧他們來了……
可是,那謫仙一樣的男子他的眼睛,則一直怔怔地盯著轅門之內,怔怔地盯著那個女人可能會走出來的地方。
當初的當初,他用一樣生命中最引以爲傲的東西,換了這個女人的仕途平安,換取了寧家財團的平安,而今,他又再度前來,卻不知道,能帶給這個女人的,又會是什麼……
事實上,在這個世上,通常的無條件的付出,卻並一定是對方想的東西,可是,因了失去,因了雙方付出的落差,更因了錯綜複雜的得與失的關係,更因爲我們的心的失望和挫折,有時候,通常只是一步之遙的距離,就可以將我們變成,雲泥之隔。
到了那時,雖然我們還站在原先的土地上,雖然可以回到了過去,卻再也回不了當初……
洛雪隱正在和淨水湛以及八副將議事,一聽到寧軒前的消息,洛雪隱先是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後“霍”地起身,然後直朝著轅門外走去。
軍營之內的雪,早已被早起的兵士們打掃乾淨,那一片潔白之下,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土地。洛雪隱一身戎裝,急步而來,急急地走向千里而來的幫人,也急步走向那些她雖然無法釋懷,卻也無法忘記的過往。
她知道,寧軒並沒有徹底地背叛她。最起碼,她的有些東西,有些足以致命的,而寧軒深知的東西,到了現在,都還握在她的手中,都還握在寧軒的手中,所以,雖然經歷了那樣的事,她,洛雪隱還是願意認下寧軒這個朋友……
雪後的陽光,依然明媚耀眼。腳下的淺雪,發出細碎而急切的吟唱,就彷彿是遠方記憶裡最溫馨的低語一般。
近了,再近了。
洛雪隱看到,那個披著一身白色狐裘的男子,那個高貴得彷彿謫仙一般的寧軒,臉上還帶著她從前所熟悉的,溫和得彷彿朝陽一樣的笑容,正透過刺眼,耀眼的日光,磬石一般的佇立著,襯著他身後的漫天漫地的潔白,襯著遠天濃日,彷彿要和雪樣容光融爲一體。
“寧軒……”洛雪隱的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遠遠地揚起了手,對著寧軒大聲地呼喚道。
寧軒微微笑著,帶著複雜的、隱秘的、喜悅的、失落的、悲涼的、心痛有眼神,靜靜地凝神著那個神采飛揚的年輕元帥,眸子令人不易覺察地凝了一下。
半年的時光,已經將她徹底改變。
最初的那個一笑就沒了眼,一提起銀子就彷彿揀了寶一樣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單純女子不見了。而今站在他面前的,那個正向他一步一步地走近的,是一國的元帥,是叱吒風雲的萬人之上的,神祗一般的存在……
她瘦了,而且瘦得厲害。原先的有些嬰兒肥的下巴,變得尖且瘦弱。而她的身體,更是弱不禁風??墒?,再看她的眼神——一觸到洛雪隱雪亮的眼神,寧軒又是微微地怔了一下。依舊是一身男裝的年輕女子的眼神,更象是一把出鞘的利劍,帶著寧折不彎的戰士的風采。她的眼神裡,帶著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狠厲和決絕,她的眼神裡,帶著足以冷過冰雪的威嚴還有冷酷、冷定,只是,在看向他時,她的眸子裡,卻還有著令他熟悉的、微微的溫暖的存在。
寧軒微微一笑,迎了上去,對著她露齒一笑:“我來了……”
“你到現在纔來……”洛雪隱微微地抱怨著,然後上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好想你啊,我們快半年沒見了吧……”
寧軒的喉嚨忽然間就哽住了。他任由洛雪隱拍拍他的肩膀再鬆開他上下的打量,眸子裡,忽然之間,就被什麼模糊了。
他張了張脣,卻吐出了陌生的字眼:“元帥……”
洛雪隱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叫我湛八……”
“是,湛八,我每天都在想你……”寧軒微微一笑:“我們已經有半年零十六天,沒見了……”
半年,十六天……
那個時間,可是兩人在雨夜裡分別的時間嗎?洛雪隱眼神不變,只是調侃道:“怎麼回事,你一次比一次漂亮呢……”
“漂亮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寧軒在洛雪隱的這一句話裡,漸漸地放鬆下來了。他握住洛雪隱的小手,蹙眉:“好涼……”
洛雪隱的手,很涼,握在寧軒的溫暖的大手裡,更象是一坨冰,或者是被冰雪覆蓋下的寒梅。可是半年的征戰,她的手,依舊很滑,依舊很柔軟,彷彿那些冰涼的劍鋒,對子些飛濺在劍下的血,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麼明顯的印痕一般。
“沒辦法,你知道的,我從來怕冷……”洛雪隱微微苦笑起來。要知道,連接兩次的傷,已經傷了她的元氣,再加上一度的酗酒,使她的身體每況愈下,而今,一到了冬天,她更是怕冷得不行……
“你等一下……”寧軒忽然站住了。他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然後放到了洛雪隱的手心:“戴上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