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屋子外面的鐵幕一般的沉沉的黑,已經(jīng)變成了泛著沉沉的灰色的模糊色調(diào)。
當(dāng)天邊朦朧的灰色,漸漸地透過窗櫺的時候,站在窗口的藍埏這才發(fā)現(xiàn),時間,又過了一夜。
這一夜,於他來說,只是一個呼吸,一個眨眼,一個回眸,可是相對於其他的人來說,卻是一段時光的流逝……
今天的太陽還會升起,就如昨夜的明月,始終會沉下去一般??墒?,人的際遇,卻會在這悄無聲息地消逝的時光裡,變得和昨天截然不同。
沒有什麼能阻止時間的腳步,就如沒有什麼可以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一樣。明亮的燈光下,一紅一白的兩個男子,忽然同時露出一抹淡而微弱的苦笑,然後,卻又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頭去……
但是,還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呵……
有什麼念頭,有什麼默契,正如風(fēng)一般地,在兩個男子的心裡,生根,發(fā)芽,最後長成參天大樹。
如果你是註定是一個單翼的天使,那麼,我們,都願意做你的另外的一半翅膀……
眼睛給腫的青兒,走上前來,幫洛雪隱蓋好被子,然後望著牀上那個了無生氣的小人兒,抽泣著揉了揉眼睛,忽然低低地說道:“我來陪小姐,就好了,你們……都去休息一下吧……”
其實,她想說的是,小姐什麼時候纔會醒呢?可是,一看到兩個男人臉上,如此哀傷而且沉重的表情,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看來,人這一生,“幫”之一字何其有限?更多的時候,不是別人不想幫你,而是無從幫起啊……
寧軒和藍埏對望一眼,幾乎同時說了句:
“我回去一下……”
“我要取一點東西……”
黎明前的風(fēng),吹過半開的窗櫺,黑夜的冰涼的感覺,彷彿水一般地瀰漫整個空間,有風(fēng),吹動了廊前的鐵馬,那樣的屬於金屬的金鐵交錯,聽在衆(zhòng)人的耳裡,觸目驚心……
有一縷風(fēng),嗚咽著閃了進來,吹動藍埏大紅的衣衫,隨著他衣衫的波動,更多的風(fēng),也涌了進來,窗前的蠟燭,也因了屋內(nèi)的氣氛,靜靜地佇立在燭臺之上,熱淚盈眶。
已經(jīng)跨出一步的寧軒,幾乎是呆了一呆,這邊,藍埏幾乎同時回頭。
兩道雪亮的眸光,就如驀然出鞘的長劍,青色的鋒芒,彷彿還沾著露水,兩人眉梢的擔(dān)憂,如出一轍,就連那眉間的,淡淡濃濃的驚詫,都彷彿是光和影一般,分不出彼此。
兩人眸光一閃,先是驚異,然後釋然。
下一秒,卻都幾乎是快速地、也是瞭然地別開了眼神。因爲(wèi),那一瞬間,兩個人的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眸子裡,第一次,清晰地呈獻出一種情緒,那就是同樣的、不顧一切的堅定。
那個正躺在牀上的、幾乎是奄奄一息的女子,那個幾乎是不停受傷的女子,就彷彿流淌在清風(fēng)之下的花香,就宛若映照在清泉之端的明月,或許,在她沒有出現(xiàn)的時候,他們都不知道,在世界的另一端,還有一種這樣的風(fēng)景,所經(jīng),也就不會奢望。然而,這風(fēng)景,一旦出現(xiàn)了,卻又即將消逝的,那麼,他們將會窮己之力,不惜一切的挽留……
www⊙ ttκan⊙ c o
那樣的執(zhí)念,在他們的心中,幾乎是信仰一般的存在,所以,即便這個天下殘缺,她卻,絕對,不能有事……
看到兩人都要離開,青兒的眼神閃了閃,然而,再望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主子,她的脣輕輕地抿了抿,最終無話可說。
在她的心裡,那一白、一紅,兩抹衣衫,那兩個擁有著這個世上絕世容光的男子,彷彿是兩朵開雲(yún)端的凡塵之花一般,齊齊而來,同同而去。雖然明白此時能救小姐的就只有他們,雖然知道那個天人般的小姐倒下了,他們兩個應(yīng)是支柱一般的存在。
可是,那樣的兩個人,更象是一陣難以捉摸的風(fēng),說來就來,說去就去。而她,只是一個小丫頭,於他們沒有道德的束縛,也沒有權(quán)力的制衡,所以,即便有多麼不想,青兒卻無從挽留。
牆上的燈影,閃了又閃,飄搖的燭光,明瞭又暗。兩個男子互望一眼,各自調(diào)轉(zhuǎn)了身體,拂開了流風(fēng),就好象要拂開這女子給予他們的最後一絲牽絆。
青兒擔(dān)憂,莊聰沉默。那樣的幾乎濃得化不開的情緒,更象是無形的愁雲(yún)一般,重重地瀰漫在兩人的心頭??吹郊磳⑴e步的兩人,兩個少年男女對望了一眼,隨即又沉默著垂下了眸子。
他們的身後,那個受了藍埏一擊,一直沉默著的少年,卻在重重陰影裡站直了身體。
燭光在風(fēng)中飄搖,光影在燈下綽約。那個神情淡漠的、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就在燈下轉(zhuǎn)身,用他少年的,先是無形感激的眸光靜靜地望了藍埏一眼,然後定定地說道:“那麼,你們?nèi)グ?,希望早去早回……?
他的語調(diào),極其肯切,他的字句,霎時溫暖人心。所以,當(dāng)不高的聲音在室內(nèi)靜靜地迴盪,兩個即將出門的男子,同時頓了一下身子……
藍埏幾乎是低著頭,一語不發(fā),可是寧軒卻幾乎是用奇怪的眼神望了一眼經(jīng)過一夜之後,應(yīng)得神清氣爽的莊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頭,青兒已經(jīng)開始交待莊聰一些事情了,而藍埏和寧軒頗有默契地聯(lián)袂出門,各自朝著兩個方向,離去了……
沉重的木門,乍開又合,燈下的暗影,因爲(wèi)空間的忽然寬大,而顯得更加深了一些。
靜靜地查著洛雪隱良久,牀前的青兒這才擡起了頭。眼前的少年,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有著四、五十歲的沉著。他就在燈下擡首,熠熠閃爍的眸子,靜靜地望著青兒,彷彿在無聲地傳遞力量。
然而,青兒的眼神,一直都是擔(dān)憂的。她望了一眼似乎胸有成竹的莊聰,再望一眼明顯昏迷著的主子,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
爲(wèi)什麼,她的主子總是受傷呢?傷了一次,又一次,這一次,是不是最後一次呢?
顯然不明白青兒嘆息的內(nèi)容,少年的莊聰,忽然上前兩步,一把拉過青兒的手,以大人般的語氣,忽然靜靜地說了聲:“不要擔(dān)心啊,主子會沒事的……”
不要擔(dān)心……能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裡的,又有哪一個,不能擔(dān)心呢?
可是,擔(dān)心只能是一種情緒,若真變成了傳染,或者人與人之間的傳遞,那就變成了一種災(zāi)難。
忽然覺得自己的話詞不達意吧,莊聰想了想,再補充道:“他們兩個,是絕對不會放著主子不理的……就好象藍埏吧,雖然一臉冷若冰霜的樣子,可是心腸卻是極好的……你知道嗎?剛纔,就是他那一掌,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令我又提升了一個新的境界……”
就連莊陪自己也沒有想到,藍埏那一掌,原來不是發(fā)泄,卻只是單純地幫了自己。他那一掌,用勁極巧,恰好擊在自己的任督兩脈,使自己在使盡全力防禦時,只用了全力,就打通了練武者,最難打通的兩個命穴……
而現(xiàn)在,兩人離去,藍埏,想必是拿紫葉靈芝去了,而寧軒,想必是想辦法去了……他也是男人,所以看清了,也讀懂了那兩個男子交匯而過的眼神,那一種鼓勵,更是一種默契……
這樣想著,他就說了出來:
“還有寧公子,也是對主子極爲(wèi)關(guān)心的……你不見藍埏抱主子進來的時候,他的臉色,都已發(fā)白……”
莊聰轉(zhuǎn)過身去,望著灰濛濛的窗外,靜靜地說道:“他們,都是用心極深,卻不喜歡錶達的人呢……”
一回頭,就看到青兒似懂非懂的眼神,莊聰忽然輕輕地嘀咕了一聲:“和你說這些,都是些男人間的事……你一個小丫頭,又哪會懂啊……”
他搖頭,體貼地對青兒說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若是我要去店裡了,我再叫你起來……主子醒了,我也叫你起來好不好?”
然而,青兒搖頭:“不用了,還是你去休息吧,我要等主子醒來……而且,我若累了,在這裡靠一下,也就是了……”
青兒的語調(diào)悲傷,她望著牀上那個了無聲息的主子,眼淚再次滑落下來。
要知道,她的主子,在相府之中,是有名的囂張二小姐,可是,只有她才知道,這位外表風(fēng)光,惡名遠播,在想府之中,人見人驚的主子,過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風(fēng)光”生活。
大小姐外慈心狠,而且特別會演戲,無數(shù)次,她都看到那個以柔弱稱著的大小姐將二小姐欺負得哭都不敢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