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包括洛雪隱都沒有想到,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插曲,這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卻對他們的以後,還有以後的以後,會造成多麼深遠的影響……
這件小事,彷彿就是一條引線,生生地割裂了他們腳下的土地,將他們,從攜手並肩的友人,變成了不得不敵對的敵手……
當然了,這件事,最無辜的,還是寧軒。要知道,在未來的、很長的一段日子裡,他爲了洛雪隱,爲了一個不爲人知的原因,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
那個代價,令他和洛雪隱之間,徹底的決裂。從此,他的路途,看不到她的蒼老……
可是,就在那個平凡的日子,滿堂喧囂,杯盞交錯,那抹淺絳的衣衫,慢慢地走下樓梯,慢慢地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邊,藍埏幾乎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眼裡只有異性,沒有性命的小兒一眼。然後,卻在他點頭哈腰,千道謝,萬道歉的卑微神情之下,最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他去了。
這邊,青兒已經拉著洛雪隱,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摸透了洛雪隱的每一分衣襟,卻沒有看到絲毫的溼意,這才慢慢地鬆懈下來。
看到主子沒事,青兒自然放下心來。
接下來,飯菜繼續往上送,極品的龍井茶依舊清雅淡香,可是,洛雪隱卻敏銳地覺得,在剛纔的電光火石之間,那個曾經迫不得已地扶了那個絳衣麗人一把的寧軒,在那個女子,飄然離去之後,就開始變得患得患失,魂不守舍。
接下來的時間,向來優雅淡定的他,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他,竟然反常地失態,反常地失魂落魄起來。
整個飯局裡,他不是舉箸深思,就是味同嚼蠟。更有甚者,更在席間將青兒好心遞上去的茶杯,一轉手,就打翻了。衆人同時一愣,寧軒連連道歉,下一個瞬間,握在手中筷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樣的失態,更惹來本來就心懷不滿的藍埏的不悅。他先是狠狠地瞪著寧軒,最後,乾脆借題發揮,冷嘲熱諷。
洛雪隱知道,寧軒一身是個持重的人,所以,對於他的失態,絲毫不以爲忤,只是細心地叫人重新拿了筷子,然後放到他的面前。而寧軒,還是在洛雪隱這樣的注視之下,他才勉強回過神來。
當然了,當日的洛雪隱並未往深處想,她只以爲,是寧軒心繫那個麗人,被她的美色迷惑所惹的禍。所以,當時,她雖然阻止藍埏,不讓他再起鬨。可是,也曾在心內暗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就連出塵高潔如寧軒,也不能免俗……
可是,到了後來,事情急轉而下,漸漸地,一切都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一切都變得不可收拾。洛雪隱這才知道,寧軒,那個替自己攔下一堆麻煩的男子,在那樣的漫長的時光裡,曾爲自己,付出過什麼……
可是,所有的昨天,都已過去,就如所有的付出,都如東流。到了最後,當初曾經相知相敬的兩人,最終背道而馳,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風華是一指流砂,蒼老是一段年華。可是,到了路的心頭,會否有人記得,那樣的情,那樣的景,我們曾經一起走過……
風長卷,日消逝,轉眼,又是一天……
夜深沉,暮色濃。京城的夜,是鐵黑色的。雖然是初八,可是,卻看不到星的影子,整處的,整片的黑,看上去,彷彿是固若金湯的黑幕,沉重無比,
不知何處的白芷花,正靜靜地開放,淨那一縷縷的香,順著流風,送到每一個人的鼻端。
花香千里燻人醉,落紅遍地終成泥。
城東,一座華麗的院落裡,燈火點點,閃溫暖光暈。花木扶疏,夏露微溼。
在其中最大的一間屋子裡,燈光尤其閃亮。無數的燭影,在窗櫺之上,幻出影影綽綽,風一過,左右搖擺。
此時,夜籟俱寂,更鼓點點,在那個閃耀著星星點點燈火的窗前,靜靜地倒映著幾個人的影子。
有風,輕輕地掠過窗櫺,帶來落花的嘆息。
忽然,一聲冷笑,從屋內傳來,凝滯了輕來的風,生生地扼住了嘆息。
只聽一個聲音靜靜地說道:“屬下所知道的情況,也就這些了,青絡和紅纓,還在查,所以,屬下先行返回,將這些,稟報主子……”
那個稍微低沉的男子聲音,在黑夜裡聽來,帶著微微的沙啞,只是,聽那聲線,還甚是年輕。而他說話的語氣,也很淡,很淡,那樣的重大的事情,從他的口中吐出,卻彷彿只是陳述,聽不出有任何關心的色彩,也感覺不出來,有絲毫擔心的痕跡。
要知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運,都有自己的命。時也,運也,命也。總有一些,是旁人無法瞭解,也無法代替。
彷彿那樣的消息,太過駭人聽聞,彷彿,那樣的事實,一時之間,還很難以接受。屋子裡,頓時沉默起來。
過了半晌,洛雪隱的有幾分低沉的聲音,終於在燈光之下,不疾不徐地響了起來:“好了,這些,我知道了,這樣吧,你先回去,看他們準備退位典禮……記住,要暗中觀察,順便告訴明會主,我會在七天之後,到達青衣會總壇。”
“可是,在我還沒有到達的這幾天,就要靠你和青絡了……”
燈動,影移,燈下的外來客,細心地領命,然後身子一頓,就在燈下的暗影裡,瞬忽而去。
清風一匝,繞髮絲,洛雪隱手持杯盞,就在燭光之下,陷入了深深的深思。
三日前,是她約見青衣會主子明天嘯的日子。
那日,她重傷未愈,卻依時赴約。果然不出所料,那青衣會主兒,也是個血性的漢子,待明白了洛雪隱的真實意圖之後,竟然嗤之以鼻,於是,相信在這個異世裡,武力就是一切的洛雪隱,也懶得多作解釋,兩人一言不和之下,便動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