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那鎏金的巨大匾額.清顏就忍不住微微恍惚.她還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踏進周國的御書房.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清顏姐姐.你進去吧.我想皇上他.應該會更願意看到你.”和宇文憲一起在門口停住腳步.阿史那靈美麗的面容之上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然後轉頭衝著一邊躬身侍立的阿常就低聲吩咐:“小心伺候著.有什麼事.記得馬上來通知本宮和齊王殿下.”
“是.奴才明白.”點頭應下.阿常神情複雜地瞥了清顏一眼.倒也沒有多說什麼.領著她就朝裡面走:“姑娘這邊請.”
聽到門扉開啓的聲響.坐在書桌前的宇文邕連頭沒擡.一本摺子徑直脫手而出.朝著進來的那人便砸了過去:“朕不是說過不許任何人打擾的麼..滾.給朕滾出去.”
原本走在清顏身側的阿常見狀.第一時間便快速上前.一邊用自己的身軀擋住那被當做兇器使用的奏摺.一邊忙不迭地開口請罪:“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或許是因爲病著的緣故.儘管這幾句話說得怒氣十足.但透過那略嫌沙啞的嗓音.清顏卻只從中感覺到了他的虛弱與疲憊.彎腰將那本奏摺輕輕撿起.她平靜而淡然的聲音在偌大的御書房裡緩緩盤旋:“既然病了.就應該好好歇著.何苦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
猛地擡起頭來.宇文邕看著眼前之人.一雙黑色的眸子裡滿滿的全是難以置信:“清顏……你怎麼來了.”他不是.在做夢吧.經過昨晚.她應該是恨極了自己纔是.爲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御書房裡.
“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會在這裡討人嫌的.”慢慢走近.清顏將奏摺放回書桌上.神情依舊恬淡如初.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讓彼此的相處只剩下無盡的爭吵.也許各退一步.說不定還能回覆到以往的狀態(tài).
“我不是這個意思……”宇文邕下意識地想要站起身來.卻因感染風寒而頭腦昏沉.眼看身子一晃就要跌倒.
清顏適時地進前一把扶住.將他重新攙到檀木大椅上坐好.話語間的責備也就不加掩飾地流露了出來:“明明已經病成這副模樣了.偏生還不肯好好吃藥.你這是打算把自己給折磨死嗎.”說著.她一眼瞥到書桌上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湯.一伸手便取了過來.打算親自給他喂下.
“把自己給折磨死也總比被你給恨死要來得好.”看著她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關切.感受著她近在咫尺的體溫.宇文邕忽然就覺得這場風寒沒有那麼討厭了.
如果不是這病來得那麼及時.恐怕她到現在.也只會待在長樂宮想著法子地要逃離他吧.更或許.他還得感謝上天讓他這時候生病.否則.他也不會看到她的真心.儘管這個女子曾經那麼深、那麼徹底地傷害過他.但從她的舉手投足間.他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在她心中並非是毫無地位可言.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若是他能讓這一點地位逐漸地擴大.這是否就意味著.她終有一天會忘了高長恭.然後安安心心地成爲他的女人.
端著藥碗的手不由自主地頓住.清顏垂下眼瞼.不讓自己看到他灼熱的眼神.略微感受了一下碗底的溫度.她小小地舀了一勺藥.擡手喂他喝下.
似乎很欣賞她此時看起來很從容的窘迫.宇文邕一邊喝藥.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頰.就好像那裡長了一朵花一樣地吸引人.很有眼力見的阿常自然是一早就退了出去.此時的御書房中.只有他們兩個默默相對.哪怕眼波流轉間不是含情脈脈.這樣的氣氛也足夠算得上是旖旎萬分了.
漸漸地被他看得有些惱羞成怒.清顏喂藥的動作也就隨之重了幾分.勺子毫不留情地磕上宇文邕的脣.她的語氣聽起來很是不善:“我的臉上是畫了花還是怎樣.也值得你看得這麼認真.”
勾脣淺笑.宇文邕毫不在乎脣上傳來的輕微痛楚.素來清冷的眼神在這一刻溫柔地幾乎可以將人溺斃其中:“清顏.你知道麼.除了我的孃親.你就是唯一一個餵我喝藥的人了.”
“你……”被他話語間濃濃的懷念意味和淡淡的苦澀包裹住.清顏竟然只莫名地覺得心疼.又哪裡還生得起氣來.當下手裡的動作再度放柔.連眼眸裡都只剩下了無奈的苦笑.
等到一碗藥全喝下去.清顏只覺得大大地鬆了口氣.站起身來.她將碗放至一旁.剛欲勸宇文邕去躺著休息一會兒.卻冷不丁地被桌面上一本攤著的摺子給吸引住了視線.
“你打算廢除道佛二教.”一眼瞥到其中的關鍵所在.清顏當下便忍不住詢問出聲.心裡對他那所謂的心火鬱結也算是有了一個更加具體的瞭解.看來.這幾天讓這個男人頭疼不斷的.可不僅僅是自己呢.
並不在意她看到了近乎一國機密的東西.宇文邕更緊張的.卻是她的態(tài)度:“你也覺得這樣不好麼.”
廢除道教和佛教.是他謀劃了許久的興國之略.只可惜.他還未將其付諸實施.只在跟幾位肱骨之臣談起時就遭到了他們的一致反對.桌上的這份摺子.就是要勸諫他打消這一想法的.因著清顏曾有過不少與衆(zhòng)不同的政治見解.他忽然就想知道.這個女子會不會和他想到一塊兒去.若是連她都反對或者不看好.那他也就確乎沒有了實行下去的信心和勇氣了.
“爲什麼不好呢.”出人意料的是.眼前的女子並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緊皺起眉頭.相反.她那一雙琥珀色眼眸亮亮的.有一種撿到寶一般的驚喜之情:“一旦實施成功.這可是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創(chuàng)舉.我肯定是要舉雙手贊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