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關我的事啊……”被她瞬間制住.盧芷月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出口的話語也是顫抖地成了破音:“河南王爺據說是在宴席上和宮女調笑被皇上罰了酒.之後表姐便讓我把握機會送他出宮……和大人讓我給他喝了一碗醒酒湯.之後……之後河南王就投水了……”
“醒酒湯……”冷哼一聲.清顏的眼眸虛瞇而起.在月色的映襯下看起來格外的危險:“和士開.你當真是夠膽.”一話落下.她毫不留情地甩開已經腿軟的盧芷月.身形展開.幾個呼吸間便是去得遠了.
“二哥.清顏她這是去……”從沒見過這個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女人展現過身手.孝琬著實是驚駭了一把.回過神來纔想著問她的去向.
目送著那道倩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孝珩卻是微微地嘆了口氣:“自然是去做她想做的事了.”說著.他徑直提步走向孤零零躺倒在地上的孝瑜.語意低沉:“走吧.我們帶大哥回家.”
長樂宮的燈火依舊輝煌.即便夜已深沉.可北齊的一國之君在這兒.宮人們便是隻能強撐著忍住睏意守在此處.一杯接一杯.高湛似乎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何等的烈酒.眉眼之間是一如既往凍人心肺的冰冷.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看是不是早點回去休息啊.”唯一敢勸諫的和士開謹慎地輕聲開口.儘管他知曉此時的面前之人心情並不好.也只得觸這個黴頭.
“聽說北門那邊鬧得很厲害.”單手緊握著杯盞.高湛的眼底幽深一片.讓人捉摸不透他此時的心緒.
“是.”躬身應下.和士開例行公事地簡單回答:“河南王溺水身亡.動靜難免大了些.”
“溺水身亡……”嘴角扯起一抹譏諷的笑.高湛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樣的死法.她會相信與朕無關麼.”
“皇上聖明.”一道突如其來的冷冽嗓音瞬間響徹大殿.讓本欲開口的和士開都是情不自禁地閉了嘴循聲回望.
但見宮門大開處.一襲素色衣衫盡溼的女子正仗劍而立.那精緻絕美容顏上的冷血嗜殺反射著劍芒.看起來妖豔而肅穆.一如她一字一句清晰吐出的話語:“臣妾的確是不相信.所以親自前來問詢.”
猛地站起身來.高湛的視線卻是凝頓在她潮溼的衣物之上.她居然.親自下河去尋了麼.
“大膽蘭陵王妃.竟敢在皇上面前手持利器.”原本龜縮在一旁的姚內侍自是見識過清顏的厲害.然而皇上在前.他卻是不得不跳出來護主.雖然此刻他分明已心虛到不行.
“鏘——”寶劍出鞘.白光一閃間一道血痕便已灑然出現在姚內侍的頸項之間.他下意識地擡手一摸卻是直接暈厥了過去.
“再敢聒噪.下次就直接是項上人頭了.”冷冷地開口.清顏淡漠的目光自宮門口的一衆人身上依次掃過.她現在.並沒有這麼好的耐心.不敢保證不濫殺無辜.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忽而有些疲憊地擡手揮退餘下的宮人.高湛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個通身煞氣的女子.語帶嘆息:“你這是要對朕揮劍相向麼.”
神色不變.清顏冷然以對:“臣妾不敢.不過.”長劍揚起.滑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出手如電.直指御座之下的英俊男子:“我要他的命.”
孝瑜確是溺水沒錯.但死因的根源卻是中毒.方纔跪在他身邊之時.她清晰地聞到了一點淺淡的香味.如蘭似麝.叫人輕微恍惚.卻並非是孝瑜平時喜用的香料.她記得她這世生父的手札中曾記載過幾種罕見的毒藥.其中有一種.名爲夢靨.這種源自西域的毒藥成無色液體狀.少量的嗅聞會讓人失神.但若誤飲.就會引起嚴重的窒息.如果她沒記錯.夢靨.就是有著那種獨特的氣味.而能擁有西域罕見毒藥之人.除了胡商出身的和士開.她不作他想.
“蘭陵王妃請節哀.微臣心知河南王的去世讓你很傷心.若你想要泄恨.便拿微臣動刀好了.畢竟王爺的死.微臣也要付一定的責任.”垂頭肅立.和士開語帶悲痛地出聲.話語間卻是不著痕跡地坐實清顏遷怒於他.
冷哼一聲.怒氣攻心的清顏全然沒有跟他言語交鋒的意思.腳步一動.在殿上兩人都不及反應之時.鋒利的劍尖已經直抵和士開的咽喉.只要再遞送一寸就足以致命.
“清顏.”在血紅液體即將迸射而出的當口.高湛及時出聲喝止.第一次.這個泰山崩臨前不動聲色的男子在嗓音中出現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微顫:“你當真要在我面前殺了他.或者說.”他頓了頓.眉宇間略有一絲苦澀的意味浮現而出:“你還是不相信我給過你的承諾.”
因爲他的暴喝而下意識地停手.清顏卻仍舊沒有移開劍的打算.此時聽他捨棄尊稱低聲下氣地詢問於她.她的心底也是不禁一顫.閉了閉眼.腦海中閃過孝瑜逐漸冰冷的屍體.再度睜開.她的聲音已恢復了之前的冷酷:“皇上的確給過清顏承諾.不過底線一說.恕清顏實在無法捉摸.皇上如何清顏不管.但此人.卻是非殺不可.”
感受著自己喉間冰冷的金屬質感.和士開此刻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小心翼翼.顫慄著擡眸瞥了清顏一眼.他只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都快被東結成冰.眼前之人.依舊擁有著那張完美如仙的臉孔.但周身流轉的陰冷氣息卻讓得她宛如從地獄深處踏著萬千屍體而來的勾魂使者.每一次的呼吸都讓他的靈魂不自覺地跪伏而下.原以爲她會和所有徒有其表的貴族一樣被他的言語陷阱玩弄於股掌之間.卻不料.她從頭至尾就只打算用武力脅迫.這樣的女人.著實是太過可怕的生物啊.
“即便是我不讓你殺他.你也要繼續麼.”沉聲詢問.不知爲何.高湛的眼底竟是涌起了絲絲的狂亂.好像清顏方纔模棱兩可的回答已是讓他徹底失了理智:“清顏.我保他一命.你就此收手.如何.”
“皇上你這是在逼我麼.”雖然早料到高湛會出言維護.但當親耳聽到之時.清顏還是忍不住從心底生出失望與寒涼:“河南王與你自幼相識.感情至深.竟還抵不過一個阿諛奉承的和士開嗎.”
“那我對你何其用心維護.卻還不是抵不過一個高孝瑜.”高湛於盛怒之下一拂袖.深藏心底多時的話就這麼毫不掩飾地直白跳出.她居然如此懷疑於他.居然如此輕賤於他.難道從頭至尾.他在她心裡的形象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麼.
愕然地凝視了他許久.清顏終於是緩緩地回劍入鞘.冷厲的眉眼掃過頸部已出現傷勢的和士開.她再不停留.轉身即走:“和士開.皇上保不了你一輩子.記得我說過的話.我終有一天會拿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