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美國加州徐澤陽的別墅。
爲了過好這個意義非凡的聖誕節(jié),在感恩節(jié)後的第二天,徐澤陽幾乎就忙碌了起來, 如今看著窗外此起彼伏燃放的燦爛煙火和帶著幸福笑意入眠的小偉, 在巨大幸福感的衝擊下,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彷彿都要漂浮起來了。
晚晴和他將預先準備好的各種禮物偷偷裝進襪子, 掛到小偉的牀頭, 相視一笑,輕手輕腳走出小偉的房間。
“聖誕快樂!晚安。”晚晴一邊打開自己臥室的門,一邊微笑著和徐澤陽道別。
“聖誕快樂!晚安。”徐澤陽笑著迴應, 推開對面自己臥室的門,突然, 他的手停頓了下來, 輕聲喊道:“晚晴……”
“嗯, 徐大哥,怎麼呢?”晚晴轉身疑惑的看著他。
徐澤陽遲疑了一下, 生生將想說的話又吞了回來,微微一笑,“沒事,晚安。”快速走進房間的他無力地倚在門上,走廊的寬度不過兩米, 可他卻沒有勇氣跨過去, 對她說:我們已是夫妻, 每個夜晚我都想擁著你共眠。
晚晴望著對面緊閉的房門, 愣了幾秒, 走進自己的房間,隨著“砰”的一聲關門聲, 終於她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在這裡她不用努力的做一個稱職的太太,不用努力的笑,不用拼命的顯示自己的有多幸福……
雖然沒有開燈,可窗外厚厚的積雪卻將房間裡映的透亮,雪花還在大片、大片的悄無聲息的撒落著,黏上樹枝、蓋住踩踏出來的路面、汽車、屋頂……一切外露的物體,包括曾經清晰可見的傷口。
她慢慢推開窗,一股寒流旋即侵入,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就像那個知道真相的清晨。
轉身,看見茵茵的□□頭像閃動了一下。已經太久、太久沒和她聯(lián)繫過了,只因怕一不小心觸碰那深埋在心的傷口。
晚晴晃動了一下鼠標,看見屏幕上顯示著:“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你最近還好嗎?”晚晴快速的回覆。
對方卻沉寂了下來,晚晴等了一會,欲關機睡覺,卻看見對方跳動出幾個字:“不好,因爲想你。”
雖然隔著萬水千山,她卻清楚地感覺到,那簡單的六個字,彷彿是從對方牙縫裡擠出來似的。心一陣發(fā)燙,她的眼淚不由得奔涌出來,在這個讓人溫暖而狂歡的夜晚。
靜默了一會,她故作輕鬆道:“少來,我有不是帥哥。”
“可我依然想你。”
“喂,表錯情了吧?說正經的,你把自己嫁掉了嗎?”
“對你我向來很正經,只是你不知道。”
“小樣,還沒完了是吧?老實交代,又去哪裡廝混呢?腦袋如此的不清醒。”
“我一直都很清醒,自你離開後。”
“不和你貧了,我要睡了,晚安。”這傢伙定是又喝醉了,晚晴暗想。
“你還恨他嗎?”就在她要關機的時候,電腦屏幕上快速的跳動出一行字。
心中的痛快速擴散開來,彷彿連呼吸都是痛的,手指懸空在鍵盤上,久久不曾落下。突然,有煙火在窗外綻放開來,她微微一震。
“茵茵,你還記得那年我們一起看過的花火嗎?雖然轉瞬即逝,卻讓人記憶悠長。他就是我天空裡的花火,雖然只是一剎,我卻要用盡一生來遺忘。”
眼淚再次模糊視線,在那美麗煙火的餘光裡,她的笑容悽美而動容,彷彿帶著舊的、新的傷,淹沒在別人的歡聲笑語中。
地球的另一端,陸子謙怔怔地望著電腦屏幕上的話,彷彿身體的每個骨節(jié)、每滴血液……每次呼吸就此凝滯。夾在手指間的菸頭,一點一點的燃盡,那長長的菸灰墜落,他微震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燒到了手指。
整整三年,他已忘記了那細數(shù)著每一分、每一秒的日子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這時間熬就的“毒-藥”,早已深入骨髓,雖然離開的時間比在一起的還要漫長,可她的那張臉卻深刻地鐫刻在他的心上。多少次,他極盡瘋狂的想撥通電話,對她輕聲地說:“我最親愛的 ,你過的怎麼樣?沒我的日子,你是否別來無恙?”可傷口的痛,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強壓下來。
在他將自己的對手逼入絕境的日子,這個他爲父報仇,再無敵手的日子,藉著外力的那一點微弱的力量,他終於鼓起勇氣,在她一無所知的時候。
壓抑許久的情緒在瞬間分崩離析,他的身體不由分說的劇烈顫抖起來,眼淚急急地從微笑的眼眶掉落、掉落……以至於讓他對狂響的手機鈴聲充耳不聞。
晚晴正在看著小偉塗畫,保姆走了進來,“夫人,樓下來了客人,先生請您下去一下。”
“好,我知道了。”晚晴擡頭微笑道。
“小偉乖,媽媽下去一下,你先自己塗,好嗎?”晚晴輕撫了一下小偉的頭。
他笑著輕輕地點點頭。
晚晴到樓下時,客廳裡坐著一個陌生人,徐澤陽翹著二郎腿,陰沉在那裡,一言不發(fā)。對方看上去有些侷促,難道是特意來找她的?
晚晴剛走到沙發(fā)旁,那人便起身,微笑道:“顧小姐,您好,這是我名片。”
她禮貌示意對方坐下,一邊坐到一個單獨的沙發(fā)上,一邊低頭瞅了一眼他遞的名片,上面寫著:華強私家偵探所,許文華。
晚晴疑惑著擡頭,許文華笑著趕忙解釋道:“顧小姐,是這樣的,我受陸子謙先生委託,請您務必回北京一趟,董書彥先生病危,他想見您最後一面。”
晴天霹靂,她頓時慌了神,三年的時光裡,第一次聽見那個人的名字,她微顫著將目光移向徐澤陽,誰知他竟在意味深長的望著自己,她只能無力的逃跑。
原以爲此生不會再和那兩個男人聚焦,誰知命運卻開了玩笑。三年的時光,她已懂得了諒解和寬容,儘管曾恨的那樣刻骨銘心。
“好,我跟你回去。”晚晴擡起頭,回答道,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
“那好,您準備一下,明早我來接您,我們一同返京。” 許文華一邊說一邊起身告別。
徐澤陽只是欠了欠身,未動。
晚晴送走許文華,轉身回來,輕聲道:“徐大哥,對不起,我必須回去一趟。”
徐澤陽微笑道:”沒事,明早我送你。“
徐澤陽幫著將行李箱拖到安檢口,低沉道:”你先過去,我安排一下小偉的事,過兩天就過去找你,記得帶上這個。“
金屬發(fā)出的一絲冰冷從無名指的指尖傳來,晚晴低頭就看見結婚時他送的那枚藍色鴿子蛋被卡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在閃閃發(fā)光,它彷彿就像一個烙印,給她的身份冠以屬性。
隨著飛機逼近地面,那些曾遠離的地物再次映入眼簾,原來越清晰,她彷彿結束了無根的漂泊,又回到了終點。回憶好似從備份的磁盤中釋放出來,一點一點清晰起來,隨著迫降,她用力抓住扶手,以此來抵禦強大的失重感,就像她默默地對自己說:你是徐太太。以此來抵禦對他的思念。
到了接機口,上了陸子謙事先安排好的車,直奔醫(yī)院。在去往醫(yī)院的路上,她彷彿又看見了母親悲苦的一生。
望著躺在牀上,身上插著七、八根管子、帶著氧氣面罩的董書彥,晚晴心中無限感慨,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掙扎,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有道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看著他在自己的面前奄奄一息,她的心還是抽痛了起來。
她靜靜地站在牀前,過了許久,董書彥方纔緩緩睜開了雙眼,望見晚晴的瞬間,他情緒有些激動,手伸了出來,揮舞著,氧氣面罩下的嘴巴在微微發(fā)顫。晚晴急忙走過去,取下他的氧氣面罩,將耳朵伏在他的嘴邊,就聽見他大口喘著氣喊了一聲:“晚晴……”
晚晴用力微笑著點點頭,再次將氧氣面罩幫他戴上,輕語道:“彆著急,慢慢說,你先休息一下。”
“謝謝你。”晚晴看著他的口型,艱難的吐出這三個字。
晚晴強忍著奔涌的淚水,嘴角擠出一絲淺笑。在這樣的場合,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還能說些什麼,眼前的這個人是她的父親,給予她生命的人,卻陌生的讓她心疼。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你別拒絕……”董書彥自己拿下氧氣面罩,費力道。
晚晴真擔心他就這樣的死掉了,慌忙給他再次帶上面罩,胡亂地點頭。終於,他激動的情緒安穩(wěn)了很多,蠟黃的臉上有了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
他突然拉了晚晴的手,眼淚止不住的流出眼眶。她微笑著用紙巾一點一點地幫他拭去淚水,就在此時,病房的門被緩緩推開了,董蘭姝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