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療並沒有阻止母親向死亡邁進的步伐, 她的身體越來越孱弱,已是命若遊絲??粗谧约旱难壑幸稽c一點的枯萎,晚晴滿心的自責與懊悔, 如果她能早一點接她到身邊, 早一點發現她的病情, 在她固執己見的時候, 自己能夠堅持帶她到醫院, 那麼所有的結果都將不會是這樣。
陸子謙每天都會來,這是晚晴唯一的慰藉,那怕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樓道的長椅上, 能讓她倚在他的肩頭,短暫的停留幾秒, 也會讓她備受煎熬的心, 得到少許的休憩。
偶爾, 徐澤陽也會帶著小偉過來,每次母親見到小偉, 她那慘白的臉上就會多露出一絲笑容。每每這樣,晚晴就會想,如果她的那個孩子還在,今年也該3歲了,有他在身邊, 母親的心情會不會好一點, 身體康復的機會會不會多一點。
有一次, 小偉正在手舞足蹈的給母親變魔術, 母親突然喃喃道:“康康如果還在, 該多好?!蓖砬绲男囊幌卤痪镜纳?,那是母親爲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取得名字, 她慌張的從病房逃離出來,衝到院子裡,淚如雨下。
徐澤陽溫柔地注視著她,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竟然像孩子一樣無助的痛哭,站在凜冽的寒風裡,他的心彷彿掉入了萬年冰洞,有種冷到骨頭裡的痛。
“晚晴,”徐澤陽將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輕緩道,“有些事我們必須學會放下……儘管很疼,但生活還的繼續。”
“徐大哥……”晚晴泣不成聲,徐澤陽看著她顫抖的身軀在寒風中起起伏伏,眼睛不由有些發澀,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收到那份調查報告的時候,他還在竊喜有了對付陸子謙最有利的武器,可現在,心裡倒有些不忍了,怎可在她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撒鹽?
許久後,晚晴用手拭去臉上的淚痕,尷尬笑道:“徐大哥,對不起,剛纔……”
“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毙鞚申栁⑿Φ?,眸色中閃過一絲淒涼。
晚晴心頭微動,有些感觸地望著他,是啊,在這偌大的北京城,有多少人的內心是無傷無痕,平靜如水呢?剛纔他必定是有感而發,上次茵茵來醫院探望母親,遇見他和小偉,自己才知道在小偉幾個月的時候,他的太太因產後抑鬱癥自殺,想必那段時間,也是他最難熬、最脆弱的時候吧。
迎著晚晴的目光,他閃動的目光裡透出一抹濃的化不開的深情,柔聲道:“晚晴,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後不管你面對什麼樣的困難和痛苦,都能記得起我?!?
晚晴一怔,微微笑道:“謝謝你,徐大哥,我們回去吧?!?
徐澤陽淡淡一笑,點點頭。
倆個人穿過樓道的時候,陸子謙正在盯著他們看,目光中透著冷傲和不滿,想到徐澤陽的衣服還披在自己的身上,晚晴趕忙取下來還給徐澤陽,笑道:“謝謝你,徐大哥?!?
徐澤陽淺笑著將外套接到手中,陸子謙看著他望著自己時挑釁的目光,心中一陣發緊,面上卻閒淡道:“原以爲徐總日理萬機,沒想到還有這種閒功夫?!?
“陸總不是也一樣?!毙鞚申柌畸y不淡地頂了回來。
“我怎可能和徐總一樣,總喜歡掠奪。”陸子謙目光凜冽,語氣裡透著一絲寒意。
徐澤陽一怔,淺淡笑著,直直地盯著陸子謙。
聽著他倆的對話,晚晴很是不舒服,上次聽茵茵說宏遠不聲不響就拿走了Rose40%的合同額,難怪陸子謙和徐澤陽每次見面,就像是鬥雞似的。
晚晴趕忙打岔道:“子謙,你今天來早了,公司不忙嗎?”
陸子謙深深地望了一眼晚晴,目光慢慢變得溫柔起來,輕聲道:“還好?!?
“晚晴,我們先回去了?!毙鞚申枎Я诵コ鰜?,打招呼,突然轉身在陸子謙的耳邊輕語了幾句,就見陸子謙整個人僵直在那裡,臉色陣陣發白。
“哦,好,徐大哥、小偉再見。”晚晴揮手說再見。
“再見?!?
見他們消失在視線裡,晚晴鬆了口氣,再看陸子謙的臉色,雖比剛纔有所好轉,但看上去依然有些煞白,他愣愣地坐在長椅上,低頭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晚晴急切道:“子謙,怎麼呢?剛纔徐大哥剛說了什麼?”
陸子謙擡頭怔怔地看著她,目光中閃動著恐慌與悲愴,低沉道:“晚晴,那個人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
“哪個人?”晚晴奇怪道。
“就是……就是當年車禍時撞你的人?!?
“大概不會吧,一個連道歉都沒有的人,怎可被原諒?!?
陸子謙身子微顫,臉色變得鐵青,整個人像泄了氣的氣球軟在那裡,心中一片慌亂。徐澤陽對晚晴的心思他一目瞭然,如果沒有那場該死的車禍,他什麼都不怕,可現在……徐澤陽手中緊緊握著自己的把柄,他該怎麼辦?怎麼辦?一想到要失去晚晴,他就痛得無法呼吸。
晚晴詫異的望著陸子謙,不知所措,溫和道:“子謙,你怎麼呢?”
“哦,”陸子謙呆呆地沉吟道,突然擡頭深情地望著晚晴,黯然神傷道,“晚晴,你是我的全部,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害怕失去你。”
晚晴眼眶微熱,凝視著他,輕語道:“子謙,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永遠……”
陸子謙心酸的將她摟入懷中,嘴脣輕輕撫在她的脣上,開始慢慢允吸她脣齒之間的清香。
看著母親安然入睡,陸子謙突然提議道:“我帶你出去吃飯好不好?”
晚晴笑著點點頭,心想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和他獨處了,想想今天的場景,想必他是誤會什麼了,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
陸子謙帶晚晴去了巴蜀苑,走入那古色古香的的大門,晚晴立刻被眼前的美景給吸引了,門口兩蔟高高的竹子與音樂噴泉交相輝映,沿著綿延彎曲的小徑到一個開闊地,在竹海中擺放著零星的根雕茶座。穿過竹海走上一座竹橋,看著橋下清澈見底的溪水,彷彿真的步入了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美景中,再穿過幽靜的小徑,到了一個更大的開闊地,就變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四合院,院名都以花命名,什麼梅花苑、桃花苑、荷花苑……。
陸子謙選了荷花苑,穿過大大的荷花池,在一水榭停留下來,平臺的落地門窗,開敞通透,在室內就可以望見那滿池的美景,晚晴不由想起宋朝楊萬里《曉出慈淨寺送林子方》中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沒想到在隆冬時節,盡然還能看到這滿池的美景。“好美呀!”晚坐定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由感嘆道。
看著她極其憔悴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陸子謙的眉頭也跟著舒展了一些,這裡他來過很多次,但每次都是爲了談生意而來,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輕鬆、閒適過,聽到她的讚歎,他才真正注意到了眼前的景色。
晚晴伏在水榭的欄桿上,閉著眼輕輕允吸著荷花的清香,陸子謙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欣賞著這人、這景,眼中滿滿地溺愛和疼惜。
這一幕被悄然而至的戴亞盡收眼底,她的心微微的疼了一下,自知能與陸子謙結緣本屬萬幸,不敢有過多的奢望,可是從來沒想過他會如此專注的看一個女人,心無旁騖。
“陸少,景不醉人人自醉?”戴亞輕咳一聲,說笑道。
陸子謙和晚晴一驚,回頭就看見一襲淡綠色旗袍站在水榭柱子旁的戴亞正在衝他們微笑。
晚晴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真是個美人坯子,烏黑的頭髮很隨意的在腦後挽了個纂,白淨的皮膚能透出水來,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高挺的鼻樑下薄薄的嘴脣,透著無限的誘惑,嘴角淡淡的笑容裡帶著一絲哀愁;長長的玉頸下,高高聳起的酥胸如兩座山峰、纖細的腰身、一雙碩長、水潤、勻稱的秀腿掩藏在旗袍中若影若現,整個人如此脫俗,不帶半點菸火味。
看著晚晴如此仔細的打量自己,戴□□不自禁的笑了,看著她發呆的男人她見的多了,還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如此溫柔地看過自己,在女人的眼中她更多看到的是嫉妒、羨慕和不屑。
“看夠了嗎?美女。”戴亞打趣道。
晚晴一愣,自知失態,紅著臉笑道:“對不起,您真是太美了,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都不爲過?!?
面對她毫不吝嗇的讚美,戴亞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暗自望去眼前這個身形偏瘦的女子,膚如凝脂,白裡透紅,溫婉如玉,晶瑩剔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見底。剛纔因爲害羞,她兩邊臉頰緋紅一片,嫣紅透白的煞是好看。打扮也很是特別,一件簡單的長款白色毛衣配一條黑色打底褲,外加一雙黑色平地小短靴,與陸子謙一身筆直的西服很是不配。
見戴亞沒吭聲,陸子謙還以爲她在爲剛剛的事介懷,淡淡笑道:“我女朋友有時候會犯點花癡,希望沒嚇到你?!?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戴亞的臉上快速閃過一絲痛楚,側頭調笑道:“那也應該是陸少這樣的美色,也不應該是我呀?!?
聽了此話,三人不由都笑了,氣氛甚是融洽。
“陸少,今天想吃什麼,我去安排?!贝鱽喰χ鴮㈩^側向陸子謙,只見他正滿眼笑意的望著晚晴。
“今天她說了算。”陸子謙笑道。
“我?好啊,那就點最貴的?!蓖砬缧χ闷鹱郎系牟蛦危煞税胩?,她也不知道哪個菜好吃,側頭望著戴亞,玩笑道,“今天大老闆請客,推薦點你們店裡最好吃、最貴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戴亞笑著起身退了出去,走到屏風的轉角時,她回頭望了一眼晚晴,眸色中說不出的羨慕與傷感。
這是他們一起就餐,最愉快的一次,他不在是那個高高在上、有些冷傲的陸總,而是她的男朋友。想著陸子謙女友的這個身份,晚晴就心花怒放,嘴角不由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想什麼好事了,笑的這麼開心?”陸子謙用紙巾搽了搽嘴巴,擡頭笑道。
“在想你爲什麼會喜歡上我。”晚晴放下手中的筷子,單手托起腮望著陸子謙,一副索要答案的樣子。
“哦,這個問題很複雜,大概是因爲鬼迷心竅?!?
“什麼嘛?!蓖砬顼@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不滿意?”
晚晴重重點點頭。
“那就是……”陸子謙做深思狀,打趣道,“我女朋友美若天仙。”
“嗯,不錯,還有呢?”
“善解人意?!?
“繼續?!?
“哎,臉皮什麼時候變這麼厚了?!标懽又t笑著伸手颳了刮晚晴的鼻子。
“你沒聽說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晚晴不以爲然道。
“哎,顧晚晴,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挑釁我?!?
“那當然,我現在可是陸子謙的女朋友,膽子不就該大點?!?
倆個人又都笑了起來。
臨走時,戴亞送了晚晴一袋她親手醃製的泡菜,笑道:”這是盟友的謝禮。“
晚晴心領神會的笑笑,拿著泡菜得意地衝陸子謙晃晃,他無奈地望著眼前這倆個女人。
在回醫院的路上,晚晴接到一個短信,打開手機的瞬間,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