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普六茹部的使節(jié)求見！”
大清早，劉恪剛開完了鎖。
哪怕是天命在身，也需要更多的實操，才能積攢經(jīng)驗，手法更加熟練。
天命對他而言，只是工具，如何熟練使用這些工具，達成自己的目的，纔是他能力的體現(xiàn)。
“普六茹部的使節(jié)？那個天下聞名的名士虞讓？”
劉恪輕輕皺了皺眉頭，手中動作停頓了一番：
“虞讓到瓊州城有一陣子了，一直沒有提出交涉，應(yīng)該是手中籌碼不夠。”
“有化成雨負責監(jiān)視，但是沒看到有什麼大動作，那麼就是在等消息，一個讓手中籌碼更有價值更爲豐富的消息。”
劉恪匆匆召來了簫元常、何坤、陳伏甲三人，在大朝會之前，先來了個心腹小議。
賈無忌常規(guī)在牢裡，嶽少謙還在高州打仗，剩下智略不錯，且比較值得信任的，也就一個魏季舒。
但魏季舒剛被舉薦入朝，就參與這種皇帝私會，擡得太高。
一步登天不僅容易豎敵，也不利於其成長，因而劉恪沒有特意相召。
“普六茹部的使節(jié)，今日請求拜見朕，諸位怎麼看？”
“想來應(yīng)該等到了籌碼，有了信心，不過既然對方求見，陛下肯定要見一見他。”
簫元常稍作思略，心中已是有了些想法：
“朝廷現(xiàn)在必須要獲得外界的支援，如今瓊州的存糧，已經(jīng)不足以這麼幹耗下去。”
劉恪輕輕點頭，簫元常說的沒錯。
由於抄了幾個世家，又靠著綁架世家重臣賺了一波，還搶了盤踞南海多年的海盜，以及未受戰(zhàn)亂的夷州。
朝廷現(xiàn)在金銀錢兩，倒是不怎麼缺，唯獨糧食有些不足。
他登基半年，可以說這半年多都在打仗。
大軍開撥，人吃馬嚼，賬裡賬外都要糧。
瓊州人口十一萬戶，算一戶七人，也就七十萬人。
如今水師三萬人，禁軍五萬人，再算上各郡郡兵兵，數(shù)量著實不少。
哪怕能買，也不可能從東胡治下，買來大批量的糧食。
要麼走海路往南貿(mào)易，要麼另尋他法。
要不是瓊州是產(chǎn)糧大州，之前東胡南軍的糧草還有不少囤積在振浦郡中，沒來得及帶走，漢軍早就斷糧了。
何坤先看了眼劉恪，見皇帝點頭認可了簫元常的話，他才道：
“陛下可以在交涉中，找普六茹部索要大量糧草。”
“普六茹部就在江東，糧草運輸方便，走南海也不會被海盜截走。”
“至於東胡其他部族，即便心中不滿，不願意資敵，也鞭長莫及，做不了手腳。”
劉恪道：
“只是普六茹部汗王，頗有能耐，虞讓也有些才名，必然也知道大漢糧秣不足。”
“見他們?nèi)菀祝簧嬷幸麄兇饝?yīng)送糧，乃至歲貢，也不算太難，可終究不是長久之事。”
“事急從權(quán)。”
簫元常手指在掌心比劃一陣，算了算收益，道：
“南海幾乎已成我大漢內(nèi)海，走海路不會出問題，等到秋收之後，便可渡過今年的困局。”
“嶽少保已取下康海郡，哪怕普六茹部供應(yīng)的糧草，只夠勉強渡過今年，來年違約反悔，也足夠了。”
“等到明年開春，糧秣豐足，嶽少保領(lǐng)兵，配合甘將軍以水師登陸，拿下高州不難。”
“兩州之地，再加上夷州以及海貿(mào)所得，供應(yīng)大軍所需之餘，還能訓練新軍。”
劉恪這次沒急著迴應(yīng)，而是用下巴點了點陳伏甲：
“陳卿又如何看待此事？”
陳伏甲一直皺著眉，他沒怎麼在意糧草，這不是他擅長的，而是在戰(zhàn)略方面，想的更長遠一些：
“蕭大人所言，確實無所疏漏，糧草便是如今朝廷最缺的東西。”
“只是普六茹部必然不會那麼輕易讓我們得逞，虞讓等到現(xiàn)在，也必定是手上有了足夠的籌碼，心中有了把握，纔會提出交涉。”
劉恪這才點頭道：“那陳卿認爲，這籌碼出自何處？”
“西方。”
陳伏甲伸手指向了西面，仍然皺著眉：
“陛下一把火，足以讓東胡人三年之內(nèi)不敢主動來攻，臨近的普六茹部更是內(nèi)憂外患，更加不會輕易動兵。”
“如此，東胡大可汗必然會考慮他國，此乃驅(qū)虎吞狼之計。”
“而西面的交趾國，與瓊州僅有一海相隔，甚至比夷州距離瓊州更近，且未受戰(zhàn)亂。”
“如果交趾國在東胡的壓迫下，跨海來攻，或是派兵援助東胡，倒真是件難事。”
劉恪問道：“那依照諸卿之見，倘若交趾國有意，朕又該如何應(yīng)對呢？”
簫元常拱手道：
“交趾國本就是我大漢邦國，陛下可遣一能說會道的使節(jié)，令其交好遊說，並下重利，等到明年高州平定，糧秣豐足，可再做定奪。”
陳伏甲則是傲然道：“臣願爲使！”
他出使出上癮了，在潁川陳氏的宣傳下，出使夷州的事蹟已經(jīng)傳遍天下。
雖然還不像虞讓一樣，成了所謂的天下名士，但常人見了他，也得施上一禮，稱上一聲陳公。
再出使一趟交趾，哪怕還得飽受屈辱，拿著石頭片子刮大腿，那也是名望蹭蹭漲，痛並快樂著！
而何坤沒有急著表態(tài)，沒摸清皇帝的想法，他可不敢亂動。
從皇帝強攻夷州來看，邦國也是可以打的。
他知道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麼，要是一個不小心，和皇帝想法相逆，可就完蛋咯。
劉恪聽了幾人諫言，心中已是有了些想法，便道：
“有諸卿爲朕分憂，朕心裡也有底了，那就先見一見普六茹部的使節(jié)吧！”
“如果那虞讓敢提出一些無理要求，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氣了。”
啊？
簫元常與陳伏甲俱是微驚，無不是想到了之前數(shù)次血濺朝堂。
陳伏甲率先道：“陛下，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更何況虞讓是天下名士，不可輕動！”
簫元常也是勸道：“陛下，普六茹部能爲朝廷提供糧草，還請陛下等糧草送到，再另尋理由發(fā)難。”
劉恪卻只是揮了揮手：“朕心裡有數(shù)，準備上朝吧。”
唯有何坤齜著牙，果然沒錯。
那陳伏甲和簫元常懂得出謀劃策，卻不懂陛下的脾性啊！
虞讓若是收斂些，倒還好。
若是他真敢在朝堂上，大言不慚，或是狗仗東胡勢，提出些冒犯大漢的要求。
縱容是他國使節(jié)不可斬，天下名士不可辱，身上也必然缺幾個零部件。
——
虞讓精神抖擻的跨入殿中。
數(shù)日之前，他確實還有些擔心，諸多景象顯示，大漢氣勢已成。
不僅連百姓，就連一些世家，也心向大漢，分散投資。
但昨夜收到密信之後，他就有了信心。
東胡內(nèi)憂外患，大漢得了部分人心，難道就能一帆風順嗎？
而且他此來的任務(wù)，不僅是要贖回普六茹阿摩，也要將大漢的帆桿，折上一根。
要給大漢造成更大的困撓，爲普六茹部爭取足夠的利益。
唯有如此，他回到普六茹部，才能更受重用，說不定還能娶上汗王的女兒，從此更上一層樓。
哪怕大漢已然起勢，有復(fù)興之象，他根本不擔心。
等大漢收復(fù)高州要多久，打下江東，又要多久？
以一州之地伐天下，何其難也！
虞讓走入殿中，看見殿上還豎著個大屏風，屏風旁邊則立著是那隻金雞報曉玉雕。
看著華貴無比，但和殿中陳設(shè)極不協(xié)調(diào)。
必然都是前些日子世家貴族送來的賀禮。
虞讓心道，皇帝果然是生在民間，沒見過市面。
些許小禮，便放在殿中，迫不及待展示給他人觀看，暴發(fā)戶心裡。
他心中不屑，但行爲上沒有任何表露，也絲毫沒有東胡使節(jié)的架子。
“下臣虞讓，參見陛下！”
虞讓老老實實地以參見皇帝的最高禮儀，拜見皇帝。
配合其名士的身份，以及自然流露的氣度，當真算是姿態(tài)十足。
甚至手上的禮節(jié)，比一些朝中大臣，做的更要到位一些。
這倒讓劉恪有些詫異，羣臣也是如此，大爲感嘆。
真不愧是名士，即使身從東胡，爲東胡出使，多半也是因爲在其位謀其政，要保全百姓。
當真是一位良才忠臣啊！
“起來吧，虞讓之名，朕早年間便聽過，老太師生前，也讚歎不已，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劉恪揮了揮手，示意虞讓起身。
虞讓起身站穩(wěn)，向上拱了拱手，道：
“下臣些許薄名，當不得陛下稱讚。”
殿中文武更是感嘆，不卑不亢不求名利，確實是名士風範。
劉恪大大咧咧叉著腿，道：
“你既然是爲東胡出使，那朕也就不必繞著彎子說話了。”
“直接一點，普六茹阿摩就在朕手中，普六茹部能出什麼條件？”
而他這番開門見山，不多加掩飾的作態(tài)，讓虞讓心中更是多了幾分不屑。
早前便聽聞如今的漢帝長在民間，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聖明之君，不過是草莽之風罷了。
往好了說，那是不拘小節(jié)，往大了說，那就是言行粗鄙。
這可不是普通的朝會，更是兩國之間的交涉。
縱然是東胡人，也知道講禮節(jié)。
而漢帝卻顯得不怎麼在意，只怕是因爲連連大捷，心中驕縱，這可是敗像啊！
饒是如此，虞讓面上也沒有表露出心底想法，仍是恭謹?shù)溃?
“陛下，下臣不遠千里而來，足以見得普六茹部的誠意，我部汗王，縱然與陛下爲敵，但也是十分欽佩.”
劉恪笑道：
“那是自然，這普六茹阿摩爲朕義子，那普六茹部汗王，自然也是朕的兄弟，愚蠢的弟弟欽佩有才能的兄長，豈不正常？”
嗯？
虞讓都愣了愣。
殿下成漢帝的義子了？
一個三十歲的普六茹部王爺，認二十歲的漢帝當?shù)?
哪來的兒王爺？
這件事他爲何不知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普六茹阿摩的價值，似乎就沒有那麼大了，手裡能送出去的利益，也得重新估值一番。
而劉恪不耐煩地打斷了虞讓的思索，繼續(xù)道：
“不要說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朕不喜歡，直接說重點。”
虞讓又是恭敬的一禮：
“下臣知曉陛下事務(wù)繁忙，那便直說了。”
“我部汗王，已知曉朝廷難處，雖說陛下驍勇，連戰(zhàn)連捷，但據(jù)下臣所察，糧秣已然告急。”
“請恕下臣妄言，若是陛下不能籌措糧草，而是繼續(xù)征伐，只怕便要遭遇一場大敗了。”
殿中稍微靜了片刻，搖曳的燈火，似乎都定住了一息。
“一派胡言！”
“皓首匹夫！”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