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範二的論證和分析後，袁崧算是默許了這個計劃，也就是驅逐米賊俘虜去倭國搶糧並最終放逐他們。

毫無疑問的是，這個計劃正好完美地解決了袁崧的遠慮和近憂，可謂是一石二鳥。

對於這樣的計劃，在座的李祥和陳遺也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反倒是紛紛請求追隨範二出海，以表達自己爲了百姓而奮不顧身的決心。

他們也知道袁崧是吳郡的太守，自然是沒法離開轄地的，帶隊實施這個計劃的，非他的準女婿範二莫屬了。

範二對於他們的熱心，只是點點頭，又對袁崧建議道，“府君既然同意了這個方案，那咱們昨天的這場伏擊戰的戰報，還是遲點再呈到朝廷去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將出海口的那些米賊的海船控制起來......”

如果沒有現成的海船，出海談何容易？

袁崧意識到這個問題時，當即對李祥和陳遺道，“你們兩挑五百精銳將士，在今天之內將孫恩留下來的那三十艘船控制起來，不要讓留守在船上的人跑掉一個。”

李祥和陳遺深感責任重大，當即領命而去。

要想實施出海計劃，關鍵是要先將孫恩留下的這三十艘海船據爲己有，還有一個更爲重要的前提，就是得到孫恩戰敗的消息。

要是孫恩入主京城，袁崧要考慮的就不是吳郡的糧荒問題，而是自己的安全問題了。

袁崧對孫恩的成敗還是極爲擔憂的，但身爲歷史的下游者，範二卻沒有這樣的擔憂，因爲他的記憶中並沒有孫恩打入京城的記錄。

實際上，孫恩在蒜山面前鎩羽而歸時，便已註定了他此次進攻京城的悲劇。

如果他對劉裕沒有恐懼的心理，而是多派幾萬將士用人海戰術拼下蒜山的話，戰局又是怎樣一個結果呢？

可他的人剛剛回到船上之後，卻遇到了罕見的大風。

京口和京城的水路，不過一百二十餘里而已，但孫恩的船隊卻整整航行了四天！

孫恩這幾天的遭遇，與盧循前幾天的遭遇可謂是相得益彰。

不同的是，盧循帶領的隊伍每天平均只走三十里，是因爲範二處處給他們下絆子；而孫恩除了連續擊敗了司馬元顯的水軍幾次之外，最讓他無助的是連續不斷的狂風肆虐。

不得不說，老天爺此時似乎還是站在朝廷一方的。

因爲天氣的緣故，孫恩耽誤了四天的時間，這同樣給了朝廷寶貴的四天。

在這個時間內，司馬尚之率領的豫章軍和劉牢之率領的北府軍，都已趕回了京城。

面對形勢的變化，孫恩意識到此時攻取京城已勢如登天，只得在各軍形成合圍之前急流勇退，兵分兩路離開了戰場。

沿江而下的大軍到達滬瀆的出海口時，孫恩第一時間得到了，盧循率領的米賊全軍覆沒的消息，這個消息當然是由範二指使的假扮成當地漁夫的人提供的。

孫恩對這樣的消息深信不疑，他也因此驚懼而不敢再攻吳郡，反倒是往相反的方向，逃向了北方的田橫島。

田橫島離滬瀆的出海口，將近一千五百里，這兒已經是晉國和南燕的交界之處了。

據史書記載，秦末漢初時，羣雄並起、逐鹿中原，劉邦手下大將韓信帶兵攻打齊國，齊王田廣被殺，齊相田橫率五百將士退據此島。

劉邦稱帝后，遣使詔田橫降，田橫不從，稱“死不下鞍”，於赴洛陽途中自刎；島上五百將士聞此噩耗，集體揮刀殉節。

世人驚感田橫五百將士之忠烈，遂命名此島爲田橫島。

孫恩分出的另一支隊伍，理所當然是炮灰部隊，他們逃跑的方向同樣是田橫島，使用的交通工具卻是他們的雙腳。

這支炮灰部隊一路燒殺劫掠，三天之內就將廣陵城給破了，防守廣陵的民兵死傷達三千之衆。

已經休息了數日的劉裕，再次被委以重任，率領著北府軍將士對正在江北禍害百姓的米賊進行討伐；同樣對米賊窮追不捨的，還包括劉牢之的女婿高雅之。

在二十天前的上虞之戰中，高雅之被孫恩大敗，這一次顯然是以報仇雪恨的心思去追擊米賊的。

哪想高雅之所帥的北府軍，剛遭遇米賊就中了埋伏，他也因此被俘虜了。

劉裕一路收拾殘卒，對北逃的米賊窮追不捨......

這樣的消息傳到吳郡時，已經是十一月下旬的事了，袁崧也由此大大地鬆了口氣，擔憂的重心也再次迴歸到即將到來的糧荒上了。

緊鑼密鼓地籌備了五六日的出海計劃，終於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候。

到大海的另一頭去打劫倭國人顯然不是什麼好名頭，而且航行七八日的時間實在是太嚇人，所以袁崧在動員將士們時，選擇的出師之名，——追殺落荒而逃的米賊。

痛打落水狗這種事，自是將士們喜聞樂見的，可追殺米賊就追殺米賊吧，爲什麼要將俘虜的米賊全部帶上呢？

至於那些被驅趕上船的赤手空拳的米賊，得到的消息卻是，——盧循大祭酒爲他們爭取到了生存下來的希望，此時範安彥是帶他們去與孫恩交換俘虜的。

最終，範二率領將近五百黎民軍、一千五百吳郡將士以及一萬餘米賊俘虜，分別乘坐著三十艘海船離開了滬瀆壘，一路往東而去。

在這一萬多人中，真正知道此行目的的，也就只有範二、盧循、李祥、陳遺以及黎民軍將士而已，其餘人心中雖有疑惑，卻又哪敢討論？

無論是古代還是後世，詳細的作戰計劃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觸的。

可無論是船上的米賊，還是黎民軍將士，他們意識到船隊離出海口越來越遠時，心中還是忍不住有著各種各樣的擔心。

讓船行駛於海上，並不是一句話的是，讓船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行駛在海上，就更不是一般人所能駕馭的了。

幸運的是，範二早就從米賊中遴選出了上千個鐵匠、木匠以及航海能手。

船隊現在之所以能夠保持平穩，正是得力於那些熟練工，範二前幾天發明出來的指南針當然也是功不可沒。

範二上輩子曾無數次地去過海邊，但真正意義上坐船出海，這也算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範二與盧循、甘絛幾個人一起站在船頭，看著夕陽下自己的身影被拉得越來越長，看著海鷗不時飛到船邊，又遠遠地飛走。

他正在陶醉於海洋的懷抱時，甘絛卻突然驚呼起來，“咦，前面怎麼會出現一艘船？”

範二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的確看到一艘兩三丈長的小船，快速往自己這邊駛來。

“這兒離出海口也有二三十里了吧？怎麼會有船出現在這兒呢？”範二苦笑著自問了一句，又有些惡趣地想，“這麼急著從來，莫非是遇到了大白鯊？”

範二不解地望向來船，待駛近時才發現幾個船員穿著的似乎不是中土的衣服，他們口中呼喝著的，也不應該是中原的口音。

幾個人的衣服都已溼透，而小船中也都進了水，他們正在不顧嚴寒奮力地用小盆子地往外排水。

不用範二吩咐，冉小賤等人已經七手八腳地，將他們從小船上接了過來。

冉小賤想要試圖查明他們的身份，可幾個人都只是搖頭，似乎做夢一般胡言亂語道，“好大魚，巨大的魚，天大的魚。”

範二聽著他們如在夢囈，一時也想不明白他們遭遇了什麼。

不一會，急匆匆從桅桿上下來的，還拿著望遠鏡的甘絛大驚失色道，“主公不好了，前面好像有一隻巨大無比的魚！”

“巨大無比的魚？”盧循不用望遠鏡也已看到了前方分水而來的大魚，而後皺眉道，“咱們所見的，或許便是傳說中的鯤吧？”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這是我國古代對“好大魚，巨大魚，天大的魚”的描述，其中詩意盎然。

聽了盧循的驚駭，衆人皆望向範二，後者卻只是淡然而笑，“李都尉和陳主簿是應該還記得，我此前提出過的解決糧荒的方案，其中之一便是捕殺這種大魚。如今這魚送上門來，豈不是正中我下懷？同志們，準備戰鬥吧！”

隨著範二的戰鬥宣言，前方的水面上已經出現了大魚的背鰭，那足有一米多高的背鰭分開白色的水花，離範二的座船僅僅不過七八丈而已。

“真是一隻大白鯊！”範二不由得一聲低呼。

聽到他的低呼，盧循不由自主地追問道，“大白鯊？”

“也叫食人鯊，是海洋怪獸中排名第一的大殺器！”範二點了點頭，隨即補充道。

大白鯊很好認，背部淡藍色或淡褐色，腹部呈淡白色，背腹體色界限分明，頭三角形，體型巨大，大的有三四噸重，長兩丈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