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強笑著告別範宣子一家,轉(zhuǎn)過身後臉色便陰沉了下來,走出院子後便不甘地問範二道,“他真的畫不了?”
範二攤了攤手,無奈道,“實在是畫風(fēng)不對,無法強求啊?!?
範寧看著榕樹下的裝滿畫具的車子,懊惱地嘆了一口長氣,“哎,早知如此.......”
自己這一天都做了什麼啊?
十六個縣的縣學(xué)和豫章書院開學(xué)的日期又迫近了一日,可自己竟在這時候白白浪費掉了寶貴的一天,除此之外,還花了幾十貫冤枉錢來置辦一車毫無用處的垃圾。
範二聽著範寧嘆氣,心中也不是滋味,遂好意提醒道,“除了連山先生外,叔祖父何不想想其他人?”
“倒是我鑽了牛角尖?!惫爩幮χc了點頭,腳步終於輕快了些。
兩人登車而去,一路上範寧自是冥思苦想心目中那幾個會畫畫的人,可將他們與範輯一比,又大有一茬不如一茬的錯覺。
範寧每否決掉一人,心情就更是低落一分。
範二雖無法藉助月色看清範寧此刻的臉,可感受著他的一路沉默無語後,自然可以想象他的鬱悶。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的路更長,車子也似乎更加沉重,但也總有到達的時候。
將要下車時,範二終於忍不住說道,“如果叔祖父實在找不著人,要不就讓我試試吧?”
“你來試試?”範寧剛纔還緊繃著的心絃陡然一鬆,隨之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向他;範二到豫章不過三天的時間,可這短短的三天中,他實在給了範寧太多的驚喜。
範寧實在有理由相信,只要範二肯做的,一定能夠做好。
範二認真地迴應(yīng)道,“我不一定真能做好,但我會用心地將它做出來。剛纔我也說了,這效果圖也並非必須的,只是爲了錦上添花罷了。當然,有了它我們或許會更容易說服別人,畢竟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
“的確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惫爩幮χ哿宿埕E子,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你能在幾天之內(nèi)完成?”
“這......你能不成給我三天時間?”範二不確定地回答。
範寧掐了掐手指,愉快地答應(yīng)了他,“好,那我就給你三天時間。”
範二攬下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後,範寧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而牛車也在這時候進了府衙中。
下車後,範寧和範二換下衣服後,便開始收拾出一間空屋子作爲臨時的畫室,又命人將一車畫具搬入屋中。
範二想著剛纔所說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語,當下便開始挑燈爲畫藏書樓效果圖做起了準備。
效果圖實際上就是建築物的縮小仿真版,而繪畫手法中最接近於真實的技法怕就只有素描了,但素描在色彩上實在是太單調(diào)了;要是將畫布的材質(zhì)也計算在內(nèi)的話,似乎油畫的表現(xiàn)力更強一些。
有了這樣的認識後,範二便開始找來木炭代替描摹的鉛筆,又自制了需要用到的直尺、圓規(guī)以及畫板......
範二用了將近半個時辰將一切準備就緒,而後開始在蜜香紙上進行試畫。
另一個時空的範二,在初中時曾跟數(shù)學(xué)老師學(xué)了兩年英語,又跟體育老師學(xué)了一年素描。
到了大學(xué)後,範二花在英語上的時間每日至少超過兩個時辰,可最終勉強通過四級考試時還是到了大四;倒是他的素描基礎(chǔ),一直到混社會幾年之後都沒落下。
範二渾然忘我地投入到素描之中,廢掉了五六張紙才找到一點感覺。
他正要一鼓作氣地,將第一份完整的藏書樓遠景圖畫出來時,門上卻傳來了輕釦聲。
範二將門打開時,才發(fā)現(xiàn)是範寧命人送來了夜宵,他這麼做大概也是不想浪費自己的寶貴時間吧?
“謝謝?!备惺艿焦爩幍捏w貼後,範寧便笑著對送餐的家丁道了一句謝,伸手要接餐盤時,才發(fā)現(xiàn)雙手烏漆麻黑的,手中還握著木炭。
範二尷尬地收回手,指了指室內(nèi)的案子,“瞧我這記性,你就擱案子上吧?!?
說完話,範二便轉(zhuǎn)身走到窗下的臉盆架邊自顧自地洗手去了。
“啊.......”送夜宵的家丁彎腰放下餐盤後,擡頭時無巧不巧地看了一眼畫架上的畫,竟情不自禁地低呼起來。
“怎麼了?”範二在搭在臉盆架上的毛巾上擦乾手後,便轉(zhuǎn)頭問了起來。
“沒......沒什麼?!奔叶〔恢圹E地放下了剛纔捂住嘴的手,訕訕地說了一句後,又看到了範二臉上始終掛著的微笑,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是您畫的?”
範二點點頭,便往案子後走去,隨口答道,“好久不畫了,手生了......”
家丁再次張大了嘴,一時也不知如何評價這幅素描纔好,最後還是告了一聲罪,倒退著出了畫室。
範二並沒將家丁的驚訝放在心上,他匆匆吃完夜宵後,便又拿起木炭繼續(xù)在畫板上描摹起來。
如果今晚能將初稿定下來,明天一早就能按照比例謄到絹布上,明天下午就可以調(diào)顏料開始上色了......
誰知範二纔剛剛進入工作狀態(tài),剛纔送夜宵的家丁卻去而復(fù)返了。
能不能讓哥愉快地畫畫了?
範二此刻的心情,就像褲子都脫了卻突然遭遇電腦藍屏了一樣,他心中那個恨啊。
可身爲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士族,又怎好爲脫褲子這點小事責(zé)罰於下人呢?
範二再次見到家丁時,很想用英語問一句,“howoldareyou!”(注:怎麼特麼的老是你啊?!?
有鑑於眼前這孩子大概聽不懂歪果語言,範二便只好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果你是來拿餐具的話,那就快點吧?!?
家丁從範二淡淡的語氣中,已經(jīng)感覺出現(xiàn)在的範二和剛纔那個有說有笑的他大爲不同,遂低聲解釋起來,“小人不是有意打攪二公子的,實在是有人來找您,說是與您約好的。”
“約好的?”範二一愕,這才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眼前的家丁,隨後就想起了中午時與甘純的約定,遂笑問道,“是不是甘家公子?一個滿臉鬍子的少年,快將他們帶來吧?!?
範二想著甘純到了郡衙之後肯定是先拜見範寧,而後與甘絛匯合了的,所以才用了“他們”這個代詞。
家丁離去後,範二便又走到臉盆邊洗了洗手,然後就聽見迴廊裡傳來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範二大開門時,便見甘純、蔡葵以及蔡芝一邊低聲說話,一邊跟在剛纔那家丁身後往這邊走了過來。
終於等到蔡葵領(lǐng)人來投,範二開心無比,當即便走出了門外;有甘絛和範寧的家丁在側(cè),蔡葵兄弟便只是與範二行平頭禮,而非上下大禮。
範二在門口與甘純、蔡葵簡單寒暄幾句後,便將他們領(lǐng)入了屋內(nèi)。
範寧的家丁已先一步進去收拾了餐具,又倒了幾杯茶之後,便放下茶壺自行離去了。
幾個人在範二的引領(lǐng)下往案邊走去,跟在最後的蔡芝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畫架上的還未完工的素描,當即“咦”地驚呼了一聲。
隨著這身低呼,蔡葵和甘純也都看到了範二所做的還未完工的藝術(shù)品。
作爲顧愷之的腦殘粉,甘純和蔡芝對作畫大概可以用一竅不通來形容,但他們的眼光同樣可以發(fā)現(xiàn)美和欣賞美。
範二所畫的素描自然不同於顧愷之的畫,但藝術(shù)總是相通的,而且素描畫與真實的五品更加接近,也更能讓人產(chǎn)生最美好的第一印象。
儘管範二所畫的素描,在藝術(shù)成就上連顧愷之的影子都趕不上,可這無礙於甘純等人表現(xiàn)出一定的驚訝。
“這是你畫的?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會畫畫呢?”
“像,真像!這是黃鶴樓還是岳陽樓?”
“早知你會作畫,我那天何苦還央求顧參軍?”
甘純、蔡葵、蔡芝三人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藝術(shù)來,範二這種時候當然沒有心情與他們談?wù)撨@個,而且他也相信他們夤夜前來不是因爲藝術(shù)。
範二對他們的問題不置可否,只是擺了擺手壓下了他們的七嘴八舌,這才三言兩語將範寧準備給皇太子捐藏書樓的事說了出來。
甘純等人聽了之後,才知範二現(xiàn)在實在是時間緊、任務(wù)重、壓力大,他們紛紛低下頭來,爲剛剛的不知輕重而暗暗自責(zé)。
範二沒有一點要怪罪他們的意思,換句話說,他們剛纔的失態(tài)豈不是對自己作品的最高評價嗎?
揭過了這一節(jié)後,範二向蔡葵開門見山地問起了現(xiàn)在的人員情況。
蔡葵詳細地彙報起來,“按照兄弟們自願追隨的原則,我又在他們之間進行了挑選,而後一共挑選出二十一個兄弟;算上我們兩個後,此次來豫章的一共是二十三人。對了,這是我的親兄弟蔡芝.......”
蔡葵給範二和蔡芝做了正式引薦,範二這才知道蔡葵蔡芝竟然是雙胞胎。
可他們除了面貌有些相像外,身材的差別也太大了吧?
蔡葵蔡芝臉容相似,都是黃色臉皮,可蔡葵是五短身材,蔡芝卻是標準身材;難不成蔡葵小時候真的是將自己的口糧,讓給了弟弟?
範二正揣度著蔡葵蔡芝這對雙胞胎的兄弟情誼時,蔡芝卻站起身來,以大禮參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