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教育蔡葵好好做人的大膽想法,範二便對顧愷之道,“聽了前輩和小哥兒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蔡葵本性不壞。”
顧愷之滿懷期待地看向範二,“那?......”
範二點點頭,笑著道,“我此行是前往江州,正好與前輩志同道合,咱們不如結伴而行?咱們路上說話的機會還多,你們先先寬坐,我去去就來。”
範二之語,連顧葉塵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志同道合”還有這麼用的啊?
在顧葉塵的心目中,範二已經徹底淪爲紈絝子弟的代名詞。
吩咐了阿仁留在船艙中照顧顧愷之祖孫後,範二便走上了甲板。
往四處看了看後,範二便看到了不遠處徘徊著的三艘小船,卻也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而後讓人通知了顧愷之船上的人,又將劉穆之和甘純都招到了船上,這才命令船隊重新起航。
劉穆之和甘純也正好是顧愷之的粉絲,他們還以爲範二是讓他們見偶像的,卻聽他直截了當道,“你們剛纔也看到顧參軍上船了,他是來給蔡葵說情的,蔡葵就是這些賊寇的頭領。”
劉穆之沒想到顧愷之是爲此而來,頓時疑惑起來,“顧參軍怎會和這蔡葵扯上關係?這蔡葵又是什麼人。”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要說擅長水戰的,當年劉表手下倒有一員大將。”範二搖搖頭,揣度著說道。
範二說的這員大將就是劉表小妾蔡夫人的兄弟蔡瑁,他因爲羣英會蔣幹中計而被曹操殺掉,也不知有沒有後代留下來。
甘純沒有說話,但卻不由想起了甘寧。
甘寧當年也是出了名的水寇,只要提起“錦帆賊”之名,沒有不知道他的,但他洗白後成了東吳的大將。
對付蔡葵時,甘純沒有意識到,蔡葵是像甘寧一樣的敵人;當範二擒住他後,甘純也沒多說什麼的,但他更傾向於將他們放了。
士可殺,不可辱。
甘純對範二的指揮能力是無比欽佩的,但他還是覺得範二對待俘虜有些不擇手段了。
劉穆之卻搖搖頭,笑道,“襄陽蔡氏在前朝就沒落了,陳留蔡氏在當時卻還是望族,蔡中郎便出自這一支的。”
蔡中郎就是蔡邕,他不但精通經史辭賦,而且精通音律。
相傳他遊歷吳郡時,在會稽柯亭的一家旅舍歇夜,聽著雨點敲打著屋頂,忽然拍牀大叫起來,讓店家趕緊把屋檐的第十六根竹椽換下來給他。
蔡邕用這根竹子製成了一支豎笛,名之爲柯亭笛,這笛子後來傳到了兩晉最偉大的音律大家桓伊手中。
蔡邕最爲人稱道,還是書法,“飛白”字體就源於他的首創。
蔡邕因爲和董卓走得比較近,後來被王允所拘,在獄中被害;但他是曹操的老師,所以很快就得以平反昭雪了。
蔡邕之女名蔡琰,字昭姬,因避司馬昭的諱而改爲蔡文姬。
蔡文姬一生三嫁,先是嫁給了河東世家衛仲道,衛仲道一年後就去世了。她因爲被懷疑剋夫而回了孃家,被擄到匈奴時又不得已委身於匈奴左賢王;曹操用黃金千兩和白璧一雙將之贖回中原後,她又嫁給了董祀,他們的女兒成了司馬師的妻子。
進入東晉後,陳留蔡氏出了一個蔡豹,他曾經是祖逖的行軍司馬,祖逖當時很看不起他;祖逖後來做到豫州刺史時,蔡豹卻成了荊州刺史,祖逖很爲此羞愧。
蔡豹後來以臨敵畏縮不前之罪被斬,享年五十二。
蔡豹的侄子蔡謨倒是壽終正寢了,他臨終時的職務是司徒、開府儀同三司,死後又被追贈爲侍中、司空。
蔡謨去世後,朝堂上就失去了陳留蔡氏的一席之地,蔡氏子弟過的什麼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說起陳留蔡氏的隕落,劉穆之和甘純無不感同身受。
甘純忍不住試探性地問範二道,“那麼,咱們這就放了他們?”
範二搖搖頭,很肯定地說道,“就這樣放了?沒那麼容易!萬一他們再去禍害別的人呢,咱們不是相當於放虎歸山嗎?”
劉穆之覺得此話在理,“公子的意思,是將他們交給官府?”
範二繼續搖頭,認真道,“蔡葵只請求顧參軍作畫,而不是劫財,這足可證明他本性不壞;我就覺得吧,與其放虎歸山,不如收爲己用。”
劉穆之頓時就被範二這出人意料的想法搞暈了,蔡葵這夥人有自己的根基,而且人數有二十餘,想收爲己用前,是否應該擔心養虎爲患呢?
甘純倒是鼓掌叫好,“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有了他們的加入,咱們的貨運隊就不用招什麼人,我同意公子的想法。”
劉穆之看著甘純信心滿滿的樣子,也覺得自己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遂也點了點頭。
範二得到了兩人的同意,便帶著他們進船艙中拜訪了顧愷之。
得知甘純出自丹陽甘氏後,顧愷之竟稱呼起“世兄”來。——“世兄”是長輩對晚輩的稱呼,但也不是任何關係的長輩和晚輩都能這麼親密的。
吳中顧氏和丹陽甘氏,在一百多年前也算是同在東吳朝廷爲官的,兩人更容易找到話題。
喝了一圈茶水後,劉穆之繼續陪顧愷之坐而論道,範二和甘純則去找蔡葵。
範二帶著甘純和阿仁,很快就到了關押蔡葵的艙室門口。
兩個百濟士卒推開門,範二一眼便可看到仍然穿著溼淋淋的衣服、雙手還被繩索幫著、捲縮在地的蔡葵等人。
範二走入艙室,當即對幾個百濟士卒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你們是怎麼辦事的?剛纔不是下令給蔡兄弟他們鬆綁,換下著溼衣服了嗎?還不快將你們領軍叫來!”
說著話,範二便蹲下身,親手將綁在蔡葵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
被罵的士卒也算是久經考驗了,自是知道範二在演戲,他應了一聲諾後便轉身小跑著出去了。
事實上,甘純、蔡葵等人誰不知範二此刻是在演戲呢?
有些明知是戲的戲,還是要演出來,這關乎面子問題。
對於範二的惺惺作態,已經被嘴脣發紫的蔡葵已經懶得去應和了。
甘純看著他們凍得跟狗似的,料想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力,遂也上前將他們一一解開來。
就眼前六個水賊目前的狀態,就是遞給他們一把刀,恐怕他們都沒有力氣殺死一隻雞了。
崔北山帶著兩個士卒匆匆前來找罵,範二卻似乎忘了自己剛纔說過什麼,只是命他趕緊擡來火爐和找幾聲趕緊的衣服而已。
崔北山似乎早有所備,很快就命人擡來了兩個燃燒著熊熊炭火的爐子,還有幾身乾淨的衣服。
範二在這個艙室外等著蔡葵換過了乾淨衣服後,便讓兩個士卒將之攙扶起來,跟著範二和甘純等人進入了另一間艙室。
各自落座後,範二又忙讓人給蔡葵拿來一瓶酒,說是讓他先暖暖身子。
蔡葵沒有半點猶豫,灌下去一瓶酒後,臉上也漸漸紅潤了起來,但他的胸中的塊壘卻似乎不是一瓶酒就能溶解的。
範二看著他似乎在生自己的悶氣,便起身向他施了一禮,,“範某此前並不知蔡兄與顧參軍有舊,所以想當然地對你們發起了攻擊,是我莽撞了。如果賠禮道歉能讓仁兄好受一些的話,在下願意.......”
“賠禮道歉有什麼用!你把顧參軍贈給我的畫都......哎!”蔡葵頓時就怒不可遏地打斷了他,而後又嘆起氣來。
範二想著一定是蔡葵從顧愷之處求來的畫被水浸壞,或是沉入江底了。
顧愷之畫作的價值,只要是真跡,在後世賣個幾百萬那是輕輕鬆鬆的事;就算是現在,想要請顧愷之作畫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蔡葵因失去了顧愷之的畫而鬱悶,也就可想而知了。
範二倒相信憑藉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可以請動顧愷之作畫,就算他不爲所動,還有顧葉塵做突破口不是?
難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低三下四地向蔡葵賠一幅畫?
範二意識到這個問題時,便岔開了話題道,“對了,在下是吳郡的範逸之,此行是前往豫章郡讀書的;這是我的表哥甘純,他倒是想去豫章做買賣的。”
甘純也站了起來,“在下是甘純,出身丹陽甘氏,祖上雖出過‘錦帆賊’寧公這樣的猛將;如今卻只能落魄成商賈,實在是慚愧啊。”
相比於範二的士族做派,甘純的直率顯然更易得到蔡葵的好感。
蔡葵第一次起身回了禮,心有慼慼地說道,“蔡某出自陳留,祖上也有邕公這樣的人物,先祖也還是朝廷的司徒,可我們現在......”
近百年的蔡氏司徒,也就蔡謨一個。
從蔡葵的話中,範二和甘純已經可以從此前與劉穆之一起的揣測中得知了他的身份。
甘純連忙安慰起來,“蔡兄不可妄自菲薄,是英雄必有用武之地,咱們現在雖過得不如意,總還是會好起來的。”
聽了甘純之語,蔡葵心中亦是有所觸動,臉色漸漸緩和下來。
“不知蔡兄將來有什麼打算。”範二見蔡葵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遂又裝作關心地問道。
“也不怕這位兄弟笑話,在下還有一個弟弟名叫蔡芝,我們從小相依爲命,在這江面上討生活;可最近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無奈之下才糾集起二十餘兄弟,做了這打漁殺家的買賣。但凡知道未來的出路在哪?我們又何至於做這傷天害理的事呢?”
範二不失時機地循循善誘道,“我看蔡兄相貌精奇,一看便是大富大貴之相,又怎會老死於窮鄉僻壤?不如跟著我這表哥去江州混吧,包你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牀睡女人......阿呸,是大車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