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蠱,妃本無心 / 不許抱他/看書閣
陪著衛太后走在回南宮的路上,軒轅恆終於開口問道:“母后,您有什麼話要對兒臣說?”
停下腳步,揮退身邊的宮人內侍,衛太后盯著他說道:“如果母后看得沒錯,整個後宮之中,慕容昭儀應是皇上惟一上心的妃子。”
軒轅恆只恭敬地聽著,沒有說話。
“你不說話,便是承認母后所說了?”衛太后審視著他。
過了好一陣,軒轅恆才輕輕地點了點頭:“母后說的是。妲”
衛太后不禁一笑:“你這性子,怎麼對男女之事這麼彆扭?上心便是上心,在母后面前還有什麼可隱瞞的麼?”
“母后,有些事,不是您設想的那樣……”軒轅恆想極力解釋窀。
“不是那樣,那是哪樣?”衛太后會意般說道,“恆兒,你是皇帝,此生註定後宮嬪妃無數。可是即使后妃再多,也總有那麼一兩個是特別喜歡的,甚至裝得入心的,恐怕便只有那麼一個吧!恆兒你又何必羞於承認?”
見軒轅恆只是靜默不語,衛太后又道:“母后曾經擔心過,怕這會成爲你此生的一件煩心事。知子莫若母,母后也明白,你是帝皇,所思所想所權衡的甚多。可是,若然那個人真的出現了,你又何必畏懼,何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母后,兒臣是怕……”軒轅恆欲言又止。
“怕什麼?”衛太后問,見軒轅恆沒有細細解釋的意思,她又道,“母后不知道你的那些彎彎腸子,也不管你怕的是什麼。母后只是想提醒你,整個後宮,以至整個東昊的人,都知道你對慕容昭儀最爲寵愛,也最爲上心,可是隻有慕容昭儀自己不知道,也不相信!這到底是爲什麼?”
“兒臣……也不知道。”軒轅恆道。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對霜兒的在意與上心,以及一次次的破例之舉,到底是因爲什麼。那麼霜兒又如何能知道,又怎麼能確信?
“這對她來說,實在不公平。”衛太后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說,看在她爲你生下緯兒的份上,你也不該讓她如此憂心忡忡,焦慮不安!”
“母后所言極是!”
“你莫總是說母后說得是!”衛太后對軒轅恆在此事上的寡言鮮語、惜字如金甚爲不滿,“你早已成年,更是個當皇帝的人,應該好好看清自己的心。霜兒是緯兒的母妃,母后不希望她生出些什麼意外來!聽聞她近日情緒不穩,時時哭泣不止,母后又怎能不擔心?”
“母后請放心,兒臣知道該怎麼做了。”軒轅恆只好低聲應道。
“那好,你也不必送我了。快回去好好安撫她一番吧!”衛太后冷著臉道,“母后寧願她在你面前哭泣,也不願見到她再在母后面前哭泣了。看著她淚水漣漣的樣子,母后也心疼得很。”
“讓母后憂心實是兒臣不該。母后請放心吧,兒臣不會讓她再哭了。”軒轅恆聲音雖不高,語氣卻透著堅定。
“這句話,你果真能說到做到?”衛太后有些不相信地看著他。
見狀,軒轅恆不禁笑著點了點頭。
“母后倒要看看你的本事。”衛太后也笑著轉身,帶著衆宮人與內侍,擡步回南宮去了。
目送衛太后離開之後,軒轅恆也回到了華碧苑。
寑室之內,慕容映霜爲緯兒餵過奶後,正將他放到了小木牀之上,滿臉憐愛地俯身在木牀上方,用搖鈴逗著他,幸福地看著他躺著牀上戲耍甜笑。
一進房門便撞見這甜蜜溫馨的一幕,不禁讓軒轅恆心頭一動。
他輕輕擡步走了過去,一手輕輕攬上慕容映霜的肩膀,一手輕輕地拿過她手中的搖鈴。
如果溫柔寵溺的動作,卻將慕容映霜嚇了一大跳。她身子冷然一顫,驀然擡起驚慌的雙眸看著他,甚至下意識地想用雙手護住了牀上的緯兒。
感覺到慕容映霜的恐懼與戒備之意,軒轅恆神情一滯。
然而,聰慧敏銳如他,很快便溫煦地笑了起來:“霜兒這是怎麼了?要獨佔我們的緯兒,不讓我逗一逗,碰一碰麼?”
他終於明白母后爲何要單獨找他談那一番話。或許是這兩日自己忙於政務,對霜兒與緯兒的關心突然變少,以致竟讓霜兒對自己生出了疏離與不滿?
我們的緯兒……一句話,卻讓慕容映霜意識到自己的此時面對軒轅恆的警覺與戒備,是多麼的不應該。
緯兒也是他的兒子,更是他惟一的皇子,她有什麼資格緊緊護著緯兒,而不讓他去親近去觸碰?
“恆,你這麼快便回來了麼?母后跟你說了什麼?”她仍是難掩緊張地問道。
“母后怪我對你關心不夠,以致你近日總是哭泣。”軒轅恆輕摟著她,眼眸帶著溫柔寵溺的笑意。
說到她哭泣之事,慕容映霜不覺臉頰微紅:“霜兒知道自己不對,只是時時想到緯兒還如此弱小,便總是擔心他……”
“他弱小不要緊,只要他有一位足以保護他的父皇,還有一位好好照顧他的母妃,便已足夠。”
軒轅恆說著,將手中的搖鈴輕輕放下,雙手將慕容映霜的雙肩扳過來面向自己,“我這兩日忙於朝政,以及與西越邊關之事,因此便沒有過來看望霜兒,霜兒可是因此對我心懷恨意了?”
慕容映霜緊張地擡眸看他。
衛太后也看出她對他心懷怨恨之意,難道,他也感覺到了麼?
“霜兒怎會對你有恨意?恆,你莫要多想。”她有些無力地解釋道。
“唉,我怎會多想?”軒轅恆卻將她輕輕地擁入了懷中,在她額發上輕吻一下,“胡思亂想得多了的,是霜兒!”
這熟悉的親暱之舉,以及這溫柔的話語,讓慕容映霜忽又找到了那種久違的溫暖,彷彿她從來便沒有對他生過陌生疏離之感,以致警惕戒備之心。
爲何她對他的一切感覺,皆由他的一言一行所主導?
無論他遠離她多久,只要他輕輕地一吻,溫柔地一個擁抱,便足以融化他此前對她的一切冰冷,化解她對他的一切戒心。
“說說,霜兒爲何恨我?又恨我些什麼?”軒轅恆以下巴抵在她發頂輕問。
“恆,我真的……沒有……”
難道,此刻她能說,她恨他總是不肯將一顆心徹底交給她,卻對她若即若離,一時寵溺無限,一時又無情地要讓她清楚認識到橫在兩人中間的,始終有一條鴻溝麼?
難道,此刻她能說,她恨他總是將她的父親與兄長,以致整個根基寵大的慕容家族當作東昊朝堂的假想敵,一邊以高官厚祿、後宮榮寵加以拉攏和迷惑,一邊卻是時時處處加以防備,生怕父親會有異心,甚至從未停止派人暗中查證麼?
儘管她身在深宮之中,儘管從來沒有人對她明言此事。可是,通過輕歌、漫舞從後宮與前朝打探回來的消息,以及父兄經應兒與彩兒傳給她的口信與叮囑,她心底卻是漸漸明白,父親與軒轅恆的較量,始終如風平浪靜江水下的深深暗流,雙方皆不動聲色,卻在膠著著,搏奕著。
這一切的擔憂與怨恨,往日,在他半真半假的恩寵無限之下,她皆可讓它們平靜地潛伏在她的心底深處。
可是,當她生下了緯兒,當她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緯兒在成長路上將面對的明槍暗箭,而她或許根本便無法陪在他身邊,直到他長大成人……這一切新的舊的擔憂、恐懼與怨恨,便如決堤的洪水般,在她產後尚未復原的身體內沖決而出,莫聲其妙地化作聲聲哭泣與漣漣淚水!
她相信衛太后所說,她的這些哭泣與恐懼,與她產後的身子有關。因此她也相信,當她把月子坐滿,身心慢慢復原之後,她便可以重新變得堅強淡定,足以去面對這一切隱憂與怨恨。
可是,此刻,她又怎能向他坦承她的恨意?
“霜兒真的沒有恨我麼?”軒轅恆伸出一手,將她的臉從他胸前扶了起來,俊臉帶笑注視著她。
慕容映霜決定在此事撒謊到底。她堅決地望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軒轅恆略帶戲謔的神情透露了他的不信,他魅人的眸光中,忽地閃過一絲壞笑:“我不信,怎麼辦?要不,霜兒……親我一下,我便信了。”
說到後半句,他的聲音已變得低魅無比。
他突然變得不正經的話語,卻讓慕容映霜不禁一愣,俏臉竟悄悄地變紅了。
讓她主動向他表達親暱,她如何做得出來?
“霜兒不肯?那便是還在心裡恨著我了?”軒轅恆低魅笑道。
“沒有……”
“沒有,那便證明給我看看。”他仍是笑帶魅惑而戲謔,讓她竟有些弄不清,一向示人嚴肅與冷漠的他,此刻到底是說真的,還只是在戲耍她。
“恆,你適才說,近日忙於西越邊關之事。聽說,東昊與西越準備開戰了?”
爲了讓自己對朝政與戰事的突然關心變得可信,慕容映霜特意提到了父親,“若然開戰,我父親與二哥,可是要領兵到邊關前線去?”
“霜兒說起邊關戰事,可是在逃避我的所求麼?”軒轅恆帶著笑意揭穿了她顧左右而言他的小心思,然而,他話中的警告之意卻如此明顯,“霜兒不該問起這個。難道,霜兒是想在我面前,爲父兄求得一個立戰功的機會?”
“恆,你誤會了。霜兒是擔心父兄要到邊關去,以致讓孃親和家人擔憂,又怎會是爲父兄求這個機會?”
“霜兒沒有這個心思便好。”軒轅恆收了笑意正色道,“這些事輪不到霜兒操心,也不必慕容太尉操心。慕容太尉只管負責國內各地兵力,邊關戰事自有神威大將軍霍蕭寒在,還動用不到他們父子!”
“如此,霜兒也便放心了。”慕容映霜笑笑道,“聽聞,那神威大將軍曾鎮守西北邊關近十年,威名遠播,如今又身爲長附馬,可是東昊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大人物了!”
“沒錯。霜兒爲何突然關心起他來了?”軒轅恆眸光深沉。
“對於天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誰沒有點好奇與敬佩之心呢?霜兒雖從未見過霍大將軍,對他卻也是極爲敬仰的。”慕容映霜淡然說道。
“霜兒心目中最敬仰的大英雄,原來竟是我的妹夫?”軒轅恆似是恍然大悟,卻又帶著些不悅,臉上說不清是什麼神色,“霜兒便如此仰慕無憂長公主的夫君?”
慕容映霜突然明白,自己對別的年輕男人大加讚賞,竟讓眼前之人起了醋意,不禁中肯地解釋道:“恆是帝皇,世間最勇猛的大英雄,也是爲你所用;東昊最出色的大將軍,也要完全聽命於你。因此,霜兒最爲仰慕的,又怎麼可能是別人的夫君?”
“那麼,霜兒最仰慕的人,是誰?”
慕容映霜的話已說得如此清楚明白了,他卻還偏偏要再問出來,想要她明明白白地回答他。
低眸一笑,慕容映霜順著他的心意說道:“霜兒最仰慕的,自然是自己的夫君。”
軒轅恆終於滿意地笑了起來,再次將她擁緊到身前,在她耳畔魅惑輕語道:“那麼,霜兒要怎麼表現一下?”
慕容映霜明白他的意思,卻是無論如此也鼓不起勇氣,如他所願地在他臉上或脣上輕吻一下。
向來,他是帝,她是妃,他是男,她是女,在他們的親疏關係中,總是他佔據主動和引導地位,他可以隨意對她親密或是冷淡,而她卻只懂得被動接受,任由他牽制。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又怎麼可能反客爲主?
“霜兒沒有聽到我的話麼?”今日的要求遲遲得不到滿足,軒轅恆似是極爲不滿。
原本,他只是把索吻之舉當作一個玩笑,甚至是一個戲耍她,想要看她窘迫表情的小把戲,可是當她一再拒絕,不肯依從,他竟禁不住覺得心悶氣堵起來。
“恆,不要這樣。緯兒就在這裡呢!你看,他都醒來了,看他那樣子,是想要我抱呢!”說著,慕容映霜便想掙脫他的擁抱,轉身伸手去將緯兒抱起來。
“不行,有我在這裡,不許抱他!”軒轅恆沉著聲音咬牙說道,似是不滿,似是暗怒,似是嫉妒,又似賭氣。
他雙手似發狠般,將慕容映霜緊緊地抱於懷中,低下頭便去尋找侵奪她的脣舌。彷彿報仇雪恨,又彷彿極力索要補償般,直到吻得慕容映霜幾乎透不過氣來,他也不肯鬆開片刻。
慕容映霜只有茫然無措而又全身無力地承受著。
直到他滿足地稍稍鬆開了她,她才猛然喘息著緩過氣來。
意識到自己剛纔又在迷醉沉淪於他的吻中,彷彿沉醉了足足一個百年那麼長。她的俏臉已因他炙熱的吻而漲得一片緋色,心胸也因適才的氣緊而上下起伏著。
如此醉人的模樣,看得軒轅恆不禁又有些癡了,他再次湊近她面頰耳畔,輕語道:“霜兒心中最仰慕的人是誰?”
“霜兒不是說過了麼?怎麼也不會是那未曾謀面的大將軍啊!”慕容映霜回道。
他非要他親口說出仰慕的人是他,可她卻偏偏說不出口。就如他非要她對他主動作出親暱之舉,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我們不說那毫不相干的大將軍,難道霜兒心中仰慕的,便再也沒有旁的什麼人了麼?”軒轅恆貼著她面頰輕語,她只能聽到他低低起伏的氣息,卻無法看到他臉上的神情。
她明白,他又在試探她。試探她的心中,是否還有那個在心底藏了十年的男子。
他從來不肯將他的心徹底展示給她,卻爲何總要不斷地檢視她的心?
“哪有什麼旁的人?即使恆非要說有,霜兒也什麼都不記得了。”慕容映霜淡淡說道。
果真一切都不記得了嗎?
她到底是在騙他,還是在騙她自己?慕容映霜不再深想。
她知道,這個時候說出這樣這句話,是最合適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