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
“皇上,娘娘胃口極是不好,終日看著那三菜一湯,怎麼也吃不下?!甭栎p聲說著,道出了慕容映霜心中所想。
光是看著那飯菜,聞著那氣味,她便覺噁心欲嘔,又哪裡還吃得下呢?
然而,漫舞話音一落,衆(zhòng)人皆寂然無語梅。
嬪妃要和將士們一樣,每日只吃三菜一湯,這是軒轅恆兩日前才頒下的聖旨,怎能就此廢止?
雖說如今慕容映霜懷上了龍嗣,但若讓御廚們破例給她開小竈,也難免讓人有意講閒話。
衆(zhòng)人皆看著軒轅恆,想看他會否真的下旨廢了自己此前立下的規(guī)定。
只有慕容映霜心中明白,向來嚴謹理智、注重威信、說一不二的軒轅恆,絕不會做出自打嘴巴的舉動來。
果然,軒轅恆冷淡說道:“三菜一湯,軍中所有人皆吃得下,朕與其餘嬪妃也吃得下,慕容婕妤爲何便吃不下?”
衆(zhòng)人聞言,更不敢吭聲侃。
軒轅恆又轉(zhuǎn)向絮語醫(yī)女:“絮語,你是宮中最好的醫(yī)女,慕容婕妤既孕吐不止,你便該想些法子,開出藥方爲婕妤止吐,怎能聽之任之?”
面對皇上的責備,絮語醫(yī)女連忙恭謹回道:“皇上,微臣無能。微臣爲娘娘熬了些大麥茶湯,娘娘喝過之後稍有好轉(zhuǎn),可是胃口仍是不佳。微臣實在……實在是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你便該想想辦法!”軒轅恆皺起俊眉,沉著俊臉。
“皇上,這不能怪絮語醫(yī)女,是臣妾的錯!”慕容映霜見軒轅恆將絮語醫(yī)女逼問得無所適從,惟爲開口求情,“請皇上恕罪,臣妾定然努力多吃點膳食,照顧好腹中龍嗣!”
“慕容婕妤能這樣想便好。”軒轅恆沉著的臉終是露出些許笑意,“絮語醫(yī)女,你也該想出個辦法來!”
“是,微臣遵旨。”
軒轅恆對著慕容映霜柔聲說道:“慕容婕妤便是爲了腹中龍嗣,也該好好照顧自己。朕此刻是抽空過來看看你,午後還要田獵練兵。黃昏收兵後再來,朕再來看看你是否已大好。絮語醫(yī)女,你也聽到了麼?”
“微臣聽到了?!毙跽Z醫(yī)女恭敬說道。
慕容映霜見軒轅恆果然還穿著領(lǐng)兵打獵的素白武弁服。在吩咐完後,他便急急擡步離開,看來是要趕著開始午後的田獵練兵了。
午後,絮語醫(yī)女又去熬製了些除嘔開胃的湯藥送來,慕容映霜在衆(zhòng)人勸說下喝了些,胃口稍稍覺好。
然而,待到有人將那三菜一湯送來,她勉強吃了點,卻又噁心得嘔出了大半,看得漫舞與絮語醫(yī)女心疼不已。
漫舞見她終是吃不下飯食,便拿了些清甜瓜果過來。慕容映霜看著瓜果可人,覺得胃口稍開,皺眉吃了點,總算沒有再吐出來了。
這日黃昏未到,軒轅恆便再次來到了蘭苑。
“怎樣?慕容婕妤終是能吃下東西了麼?”
見慕容映霜氣色雖不甚好,卻帶著絮語醫(yī)女與漫舞等衆(zhòng)宮人前來迎駕,軒轅恆略有喜色。
“臣妾好多了?!蹦饺萦乘故渍f道。
“真的?婕妤吃了什麼?”見慕容映霜仍是一幅有氣無力的樣子,說話時雙眸也不敢看著他,軒轅恆不禁狐疑問道。
“臣妾……吃了些瓜果。”
“瓜果?”軒轅恆皺眉,“瓜果能當飯吃?”
“回皇上,娘娘喝了絮語醫(yī)女重新熬的湯藥,已經(jīng)不怎麼吐了??墒强吹侥侨艘粶€是沒什麼胃口。”漫舞大膽插話道,“絮語醫(yī)女說過,初孕之人,口味總是古怪些,不能與常人相同?!?
她覺得,如今娘娘初懷身孕,皇上卻要娘娘嚴格遵循與將士們一樣的膳食,實在是太過刻板,也太過不近人情了。可是她身爲宮婢,自是不能責怪皇上的,惟有如此暗暗表示她的不滿了。
軒轅恆清冷的眸光掃了一眼面前的大膽宮女,嚇得漫舞渾身一陣哆嗦。
“你們都退下吧!”軒轅恆淡淡說道。
待衆(zhòng)人皆退了出去,慕容映霜擡起頭,略帶歉意地看著一臉冰冷威嚴的皇帝。
她不是怕他,也不是爲自己的身子感到擔憂。只是想到腹中是他們共同的孩子,她卻不能好好吃飯照顧好他,難免讓她覺得有些愧對他。
心中暗歎一聲,她忽又爲自己的這絲歉意感到有些可笑。
一臉寒冰的軒轅恆已走到面前,擡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小臉,將她尖尖的下巴扶了起來:“才這麼幾日,便瘦成了這個樣子?!?
他的聲音低魅而好聽,似輕責,似憐惜,似疼愛……聽得慕容映霜的心尖不禁輕輕地顫了起來。
可是,他的溫柔寵溺,總是如此捉摸不定,她又怎能獨自沉緬其中呢?
懷著歉意輕輕一笑,慕容映霜低聲請罪:“臣妾有罪,臣妾會慢慢好起來的。絮語醫(yī)女說了,過了三個月,惡阻之癥自會消失?!?
“三個月?”軒轅恆寵溺地撫著她的小臉,
tang低垂俊眸看著她,“那樣,豈不把朕的皇子餓壞了?”
“皇上……”慕容映霜欲言又止地擡起眸光,如此近距離地撞上了他的俊眸,不禁心中一動。
他的一雙星眸,本就是極好看的。尤其是此刻正微微下垂的雙眼皮,雖與軒轅諾略微上翹,神采飛揚的桃花眸略有不同,卻別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
“霜兒便真的覺得,那三菜一湯如此難以下嚥?”軒轅恆覺察出她已沉溺在自己的眼眸中,不覺微微一笑,轉(zhuǎn)而問道。
從?;笾谢剡^神來,慕容映霜老實地點了點頭:“臣妾向來並非挑食之人,沒想到此次害喜如此嚴重,看著那些飯菜實在是無甚胃口,即使勉強吞下,也終是要吐出來的,還不如不吃罷了。”
“怎能不吃?”軒轅恆一臉不以爲然,甚至有少許不悅之色,“霜兒不想吃那三菜一湯,到底想吃什麼?”
“皇上,嬪妃三菜一湯是皇上兩日前才頒下的聖旨,臣妾怎能不遵從?皇上不必替臣妾擔憂,臣妾如今還能吃下些瓜果。再過一兩個月,便會好得多了。”
“光吃瓜果,怎能餵飽你腹中龍嗣?你不吃,朕的孩子總是要吃的。告訴朕,你到底想吃什麼?”軒轅恆盯著她已略顯瘦削的臉,極其認真地追問。
難道,他竟打算破了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讓御廚們爲她單獨開小竈?
“嗯……”慕容映霜低頭沉思,突然,她擡頭一笑,美眸中閃過一道嚮往的華採,“臣妾想吃——乞丐雞!”
“乞丐?雞……”軒轅恆一臉疑惑。他從未聽說過這個東西。
慕容映霜想起乞丐雞的美味,以及那香噴噴的氣味,突覺胃口大起:“臣妾小時候,在府中吃得並不是很好。府中有位下人對臣妾的孃親極好,有次她從街上回來,便爲我們帶回了一隻烤得滾燙的乞丐雞,那真是臣妾此生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慕容映霜回憶那香噴噴的美味,竟覺那時幸福異常。
然而,她很快便意識,那乞丐雞是民間纔有的做法,皇宮中的御廚們,又如何會懂得這種極土氣的做法呢?
“臣妾只是說說而已,御廚們自然是不會做的?;噬媳悴槐貭戨y他們了吧!”雖然心中極爲嚮往那乞丐雞的滋味,她還是極爲得體地勸說道,“再說,皇上自己壞了剛剛定下的規(guī)矩,畢竟不是太好,嬪妃與朝臣們終是會有閒話?!?
“朕定下的規(guī)矩,如何能壞?御廚們只會做三菜一湯,不可能再爲霜兒做別的!”軒轅恆冷冷說道。
“是,臣妾明白?!蹦饺萦乘獙擂沃寥?,俏臉微紅。
她原本以爲,軒轅恆真要下旨讓御廚們爲她另做膳食。卻原來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誤會!
想想也是,以軒轅恆的爲人和爲帝準則,自己的誤會未免荒唐。
“走吧,你既沒有胃口,我們便出去走走!”說著,軒轅恆也不管她是否願意,便拉起她一隻手向房門外走去。
出了房門,軒轅恆卻沒有帶著她穿過前廳走到庭苑處,而是折回頭,向著一處無人居住的偏房走去??傻搅四翘幤浚麉s又不進去,牽著她的手繞到了房後。
一直居住在蘭苑的正房,慕容映霜從未向這邊走過,更沒想到看似無道可走的偏房後面,竟是一條小道。沿著長長的石鋪小道走到盡頭,便是一處木門。
軒轅恆想也未想,便推開那扇木門走了進去。而木門之後左轉(zhuǎn),竟又是一條狹長小道。
“皇上,我們這是要到哪裡去?”慕容映霜終於發(fā)問。
雖說軒轅恆要帶她四處走走,可她沒想到竟是走這些她從未走過的地方。
“蘭苑後的假山。”軒轅恆邊牽著她走,邊淡然答道。
“假山?”
慕容映霜知道蘭苑後確有一處假山,卻不知道從這裡可以直接走到那座流水潺潺的巨大假山處。
軒轅恆沒有答話。
慕容映霜又問:“皇上爲何對蘭苑道路如此熟悉?”
“這蘭苑是父皇專爲母后建的。母后還是攝政王妃時便經(jīng)常入住,朕如何不熟悉?”軒轅恆回頭望著她,輕輕地笑了起來,臉上迷人梨渦淺現(xiàn)。
想到他將自小便熟識的母后居所安排給她入住,慕容映霜自感聖恩隆重,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得體的話來謝主隆恩,因此也便只有怔怔地回望了他一眼。
很快,他們便走過那條狹長的鋪石小道,來到一座流水輕響的巨大假山之後。
慕容映霜發(fā)現(xiàn),自己並非來到平日欣賞假山的地方,而是跟著軒轅恆七繞八拐地到了假山的另一面。她一直不知道,原來假山的這一面也是有路可通的。
軒轅恆牽著她的手,走進了假山旁一處閣樓。
閣樓裡空無一人,但慕容映霜卻發(fā)現(xiàn)這裡像是有人剛剛來過,並且在樓內(nèi)留下了不少物品。
正疑惑不已,軒轅恆已拿起案上一套衣物塞到她懷中,然後一邊解開自己的帝皇積素
武弁服,一邊輕聲道:“快把你的衣裙換上。”
“皇上?”慕容映霜突然恍然大悟,“皇上是要帶臣妾,到廣林苑皇宮外面去麼?”
“沒錯,”軒轅恆一邊迅速換上自己的平民衣裝,一邊淡然解釋,“霜兒不是要吃‘乞丐雞’麼?這皇宮之中,何來‘乞丐雞’給你吃?莫說皇宮,便是整個廣林苑內(nèi),也沒有。”
“可是……皇上只需派人到廣林苑外,讓人做了送入宮中便可。爲何要我們親自到外面走一趟?皇上你看天色,快要黃昏日落了?!蹦饺萦乘蝗粦n心忡忡。
天都快黑了,就因爲她說了要吃‘乞丐雞’,便要勞駕皇上帶她出宮去吃麼?
“讓人送入宮,豈非讓所有人皆知道朕壞了那‘三菜一湯’的規(guī)矩?”軒轅恆忽地一聲輕笑,擡手輕捏了一下她的臉,寵溺輕語道,“朕偷偷帶你到外面去吃,你可別傻乎乎地讓別人知道了?!?
“皇上!”慕容映霜突然又是驚惑,又是感動,更有一絲偷著去幹什麼好事的興奮之感,連呼喚軒轅恆的聲音,都不禁激動得微微發(fā)顫了。
她從沒想到,向來在人前一本正經(jīng)、嚴守規(guī)矩的軒轅恆,也會做出這些偷偷摸摸、陽奉陰違的事來!
“還不快換?”
換好衣裝的軒轅恆一邊催促著她,一邊轉(zhuǎn)過身,對著案上的銅鏡貼起鬍子來。
慕容映霜收起興奮的笑意,立即換起衣裙來。
那是一套白底藍裾的粗布深衣,連顏色都是她平日所喜歡的。只是,一看便知這是是東昊普通民婦的衣著。
看來,軒轅恆欲帶她外出,竟是早有準備了。不管她是想吃乞丐雞,還是想吃別的什麼,他今日都要帶她外出的。
只是,他如此費盡周折帶她外出,皆不過是因爲她懷上了龍嗣吧?
想到此處,慕容映霜原本興奮激動的心,竟?jié)u漸冷靜了下來。
軒轅恆早已在自己脣上貼上了黑色的短鬚。他也不知用了些什麼法子,將原本俊美得世人皆驚的臉,變成了一個相貌普通的男子模樣。
見慕容映霜已換好衣裙,他又拿起案上的畫筆麪粉,開始在她臉上輕輕塗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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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怎麼還懂得易容之術(shù)?”慕容映霜忍不住相問。
在她眼中,也只有江湖上的三教九流,纔會懂得這些古怪奇幻之術(shù)吧!
“偷學(xué)的?!避庌@恆淡淡說道,惜字如金。
慕容映霜突然有些想笑。
看他平日一副一本正經(jīng)、光明正大的樣子,原來偷偷學(xué)的做的事,竟也不少。
見軒轅恆終於停下手中動作,認真地審視著她,慕容映霜擡手摸摸自己的臉:“皇上,臣妾變成什麼樣子了?”
“變醜了?!避庌@恆滿意地說了一句,拉起她的手,便向閣樓上走去。
閣樓內(nèi)的木梯曲曲折折地盤旋而上,然後,慕容映霜便發(fā)現(xiàn)他們出了一道門,走到了彎彎曲曲地一條小道上。
繞著走出小道,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條大道。一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馬車正停在那裡,馬車前坐著一個平民打扮的車伕。
慕容映霜卻知道,那人絕對不是一個平民,而應(yīng)是他的貼身侍衛(wèi)。
軒轅恆牽著她的手便徑直走過去,坐到了馬車廂內(nèi)。
“皇上,此處爲何有如此多的機關(guān)?”慕容映霜仍然掩不住好奇。
“並非有什麼機關(guān),只不過是一條霜兒不知道的小路而已?!避庌@恆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已經(jīng)從小道穿過宮牆,到了皇宮之外。”
“那麼,皇上要帶臣妾去哪裡?”
“娘子難道忘了,出了宮要如何稱呼爲夫?”
“相公,我們要到何處?”
“去尋那,乞丐雞!”軒轅恆已易容成陌生人的一張臉,滿意地慢慢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