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武也行!二孬想,免得他見神見鬼的嚇人。他給劉仙堂打了一套十二把小刀子,又請人專做一個皮套,就交給了劉仙堂。劉仙堂在院子裡豎起一塊木板,板中間畫幾個圈圈兒,每天早晚都把飛刀甩來甩去的練。“二孬,你看我這樣對嗎?”劉仙堂很虛心。二孬走上前。劉仙堂一甩胳膊,三把小刀子飛出,無一紮在板上。“表哥,你練刀我們可都得離遠點兒,咋能扎到這兒呢?”二孬拔下離自己不遠的一把。劉仙堂說:“二孬,別看你表哥功夫孬,鬼害怕!自打我練飛刀,鬼見得少了。以前大白天羣鬼都敢來鬧,現在,哼,我想著我的魂該回來了。”二孬說:“好,表哥,你就好好練吧。啥時候一個鬼也不見了,你就算好了!”“嗨!”劉仙堂又是一“飛”,刀子從二孬身邊擦過去。“哎喲!”二孬一聲尖叫,轉身搶過刀子,“哎哎,表哥表哥,你還是再等幾天練吧!”“咋啦?我又出錯了?”劉仙堂看著二孬。二孬臉都白了:“你差一點兒把我的命給報銷了!哎,表哥,等等等等,等幾天你再練!”“咦,我剛纔是眼花了……”劉仙堂嘟噥著,走進葆春堂。
化妝成知識分子模樣的郭巧巧挎了一個小巧的女式皮包從利生大藥房走出來,目不斜視,昂昂地踱在街上。在她身後不遠,一個青年人漫步跟著她。來到葆春堂門口,巧巧停下了。她是醫生,本能地關注藥房。猶豫了一下,巧巧走進店內。中藥櫃靜靜地立著,賣藥人背對巧巧在扒拉著什麼。沒啥值得買,巧巧側過身欲走。劉仙堂轉過臉,猛看見面前的巧巧,眼前一黑,一屁股倒在椅子上。緊接著又從椅子上滑下,倒在地上打起哆嗦。過了好一會兒,劉仙堂纔想起呻吟。二孬走過來:“咋了?你咋了表哥?”俯下身子去拉他。劉仙堂翻翻眼,哭了:“二孬,表哥真的是不中了……”“早上不還好好的嗎?咋說不中就不中了?”“我又見鬼了!”劉仙堂搖搖頭。小個子也過來了:“你見鬼比見我們都勤,還怕鬼嗎?”劉仙堂哆嗦著:“這個鬼厲害!這個鬼是郭一山死了二十多年的老婆,月香……”“月香?”二孬說,“月香不就是你年輕時的相好嗎?”劉仙堂點頭:“對對,就是巧巧她媽!一頭剪髮,兩隻鬼眼,一轉眼就不見了……我怕、怕是不行了表弟!郭一山這個鬼我見了,月香這個鬼我也見了,白日見鬼……”
“月香是巧巧她媽?”鬍子認起真來。“啊啊!”劉仙堂點頭,“巧巧也死了八年了!”“巧巧?是不是郭巧巧?”鬍子又問。“郭一山的閨女,肯定是郭巧巧了!”二孬替表哥回答。“郭巧巧是咋死的知道嗎?”鬍子問劉仙堂。劉仙堂眨巴眨巴眼睛:“聽說,是去延安的路上被鬼子的機槍打死的……”鬍子從兜裡拿出一張小照:“劉先生,看看這個人你認識不認識?”劉仙堂放眼前一看,禁不住又哆嗦起來:“哎喲!哎喲就是這個鬼!月香!”鬍子大聲說:“劉先生,不要害怕了!她不是月香,她是郭巧巧!”劉仙堂說:“哎喲鬍子兄弟,你別嚇我了!郭巧巧也是鬼……”鬍子說:“我告訴你劉先生,郭巧巧不是鬼。她沒有死!她現在就是我們要抓的****要犯。你發財的機會到了!”“不是鬼?”劉仙堂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是鬼!”鬍子點頭。“真是人?”劉仙堂又看看三人。鬍子大聲說:“真是人!”“哎呀!當了八年鬼的郭巧巧今天又變成人了?”劉仙堂精神起來,禁不住又發感慨:“我以爲光我們劉家的人會死而復生呢,郭家的人也會死而復生了!”
服了大鍋藥,游擊隊裡的瘧疾很快得到了控制。巧巧很有成就感,高興得天天唱歌。白挺鬆的腳扭了一下,一瘸一瘸地走回來,巧巧想請娘給他看,他一時又走不開,說:“洛陽有句俗話,門裡出身,強似三分。你也是醫生之家哩,只管給我看看唄!”丈夫這一激,巧巧還真上手了,又扭又拽了好一陣,哎,好了!巧巧受到鼓舞,就想跟娘學捏骨。可她知道,郭家的醫道傳男不傳女,她想學並不一定就能學成。抽一個晚上,巧巧回家了。“水燒開了,你們喝茶吧!”綵鳳鳴掂著一壺熱水走進屋。巧巧站起來,連忙接了自己倒。鶴鳴說:“鳳鳴,忙了一天,你回去睡吧。我給閨女說說話。”
鳳鳴一走,巧巧就開始做孃的工作了:“你不知道娘,戰士們在前線英勇殺敵,流血犧牲,跌打損傷司空見慣,就因爲醫生太少,醫術不精,戰士們多受了很多罪呀!就說挺鬆吧,前幾天扭傷了腳,還是我給他看的。你想想,我那算是啥醫術啊!娘,我知道,咱郭家的規矩是傳男不傳女,傳兒子不傳閨女。我現在也是醫生了,我想跟著您學咱家的正骨醫術,不知道娘願不願意教我?”巧巧看著娘,一臉的企盼。“傻孩子,娘咋能不願意教你?”雲鶴鳴抓住巧巧的手。“那娘,我替戰士們謝謝您了!”巧巧很激動,站起來給娘敬了個軍禮。娘說:“別慌孩子,我得和你爹商量商量!”巧巧一愣,說:“好吧!我等著娘!”
娘在爹的遺像前燒了香,又跪下來祈禱了一陣,站起來說:“走吧,你跟我去擡箱子!”
母女倆來到藥房,把放著人體骨骼的兩個箱子擡了下來:“你爹說,每把它請下來一次,咱家就多個徒弟。每把它請上去一次,咱家就多個先生。今天,我們又把它請下來了!”雲鶴鳴說著,用手巾輕輕擦拭著盒子上的灰塵。巧巧激動地打開木箱,“啊!”儘管她小時候見過這個箱子,還是禁不住往後一退。
娘說:“你爹教我,就是從熟悉人體的骨骼開始,我教你,也要從這一課開講。只是現在正打仗,天天有傷員,你應該走點兒捷徑,小傷小痛的你處理,實在不行了再送給娘。”“嗯嗯,娘想得真好!”巧巧真誠地稱讚娘。“說是捷徑,基本的東西還是要知道。人體的骨頭一共是二百零六塊,你要一塊一塊地全都把它記在心裡……”“嗯嗯!”巧巧又點頭。脫臼了怎麼入位,骨折了怎麼續接,傷了怎麼包紮,腫了怎麼治療……短短一個星期,巧巧就基本掌握了全部要領。她感覺娘是最好的老師,不但講得清楚,透徹,而且實用,有效。娘還教了她熬製膏藥。娘決不紙上談兵,她讓巧巧燒火,自己一邊攪拌一邊給女兒講解:“熬膏藥最講究火候,嫩了不行,老了也不行。氣味,顏色,黏稠,都很重要。氣味靠鼻子,顏色靠眼,黏稠靠的是手感。這些你都要記住。給,你來攪,我燒鍋!”跟著娘連熬三鍋,巧巧就知道了其中的奧妙。
娘把郭家祖傳的秘方也傳給了巧巧。這是雲鶴鳴最感猶豫的事情,一連給丈夫燒了三天香才下定了決心。她要求巧巧只能用心記,不能把任何一個完整的方子落在紙上。
巧巧出師了。巧巧決定按照祖傳的秘方配製藥物,她開了一個單子,準備去城裡的大藥店採買。白挺鬆正好也要進城,兩人相約了一同前去。巧巧給家裡捎信,說明天晚上回來吃飯,她想吃雞蛋麪呢!花娘一聽就高興了,連問鶴鳴:“巧巧是不是有了?”有了,是民間對懷孕的一種隱語。“巧巧沒說。”雲鶴鳴真不知道。不過花娘的問題倒是提醒了她,瞇了眼想了一會兒,說:“或許吧!”
巧巧買了藥,讓人分開運走後,自己和警衛員一前一後走往城門口。坐在斜對面茶館裡的白挺鬆看巧巧完成了任務,也就和扮做夥伴的警衛員起身結賬。
自從那天見了巧巧,劉仙堂夜夜做夢。一會兒是月香罵他,一會兒巧巧逃跑,還有一回他見了爹,爹說月香打扮好了要他去娶呢!他蹦跳著坐進轎裡……怎麼是夜裡呢?黝黑的深處,年輕的月香越來越近了,明亮的大眼睛,有力的小腰身,啊,他嚇了一跳,烏黑的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頭:巧巧!“啊!”他嚇得大叫,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一到白天,劉仙堂就變了,他像一隻忠實的老狗,警惕的目光從墨鏡後邊射出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走過門前的人。
巧巧走過來了!她身著牡丹花飾的長旗袍,穿一雙淺色皮鞋。一頭短剪花,掂一個牙白色手包。“月香!”劉仙堂喊一聲,心跳驟然加快。他不敢動,眼睜睜看著巧巧從身邊走過,連忙瘸到屋裡,大聲喊著:“二孬!快快二孬!”
幾個人衝出來。劉仙堂指著前邊:“就那個鬼!”“不會錯吧?”鬍子問。劉仙堂咬牙切齒:“決不會!”鬍子站著看了幾眼,說:“以我的經驗,郭巧巧這樣的人物進城決不會是一個人,你們看他旁邊的人會不會是警衛?”“鬍子哥你說咋辦吧?反正到手的大洋是不能讓它跑了!”小個子說。鬍子說:“小個兄弟,你在後邊跟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是!”“二孬,你搞聯絡,來回跑著通信。”二孬又一挺胸:“是!”鬍子想了想說:“我現在就給袁主任彙報!”“我呢鬍子兄弟?”劉仙堂問。“你在屋內等著,有啥情況了好有個地方碰頭!快分頭行動吧!”鬍子有條有紊地分派完畢。
小個子和二孬的跟蹤很快就被白挺鬆看到,他連忙吩咐警衛員通知巧巧。
小個子和二孬大步走過。白挺鬆的“夥計”截住二人:“哎哎先生,勞駕借個火!”警衛堵住小個子。小個子把煙一塞,臉都不扭,和二孬一溜煙兒向前追去。
巧巧也發現了情況,她和警衛員拐上一條窄窄的小街。路口處,白挺鬆追上來,叫住一輛黃包車。巧巧先上去,她在上車時,認真地搔了三下頭髮。車伕飛快地奔跑著。
小個子和二孬咕噥幾句,二孬跑走了。
兩個警衛在一個廁所邊停下來。黃包車從旁邊跑過去。小個子緊緊地追在後邊。兩個警衛員閃在一邊。氣喘吁吁的小個子跑過來,突然被警衛員勒住脖子。兩人把小個子拖進廁所,頭朝下按進茅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