垢金聽她說話後稍作思考,喃喃道:“對,他說是明日要去下關鎮來著。”如此一來便於伽黎的想法合上,他看向伽黎的眼神只有尊敬。但見伽黎小小的一人在樹下,做著每年都會做的事後搖頭惋惜地嘆口氣,帶著屍體行禮告退。
如果說南詔百姓最擁護的人是伽黎,那南詔貴族最擁護的便屬清平官鄭買嗣。
南詔清平官的位置等同於大唐宰相,鄭買嗣是漢人,從祖父輩就久居清平官一位,其鄭氏家族在南詔早已成爲了第一家族,他本人也深得伽黎父親南詔王隆舜的信任。在伽黎掌事之前多由他干預朝政,伽黎有能力之後隆舜直接命她全權決定政事,她便著手在暗地裡消弱了不少鄭買嗣的黨羽。鄭買嗣表面上沒有任何怨言,實則對伽黎恨得牙癢癢。
鄭買嗣的狼子野心伽黎看的一清二楚,奈何南詔王卻不以爲意。
南詔王隆舜整日遊手好閒,遊戲於美人之間,沉迷打獵,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國運之女後更是荒唐地全力培養她,一見差不多了就把所有事全部交給伽黎,根本不問其他。現在的伽黎是在憑藉自己一人之力對抗鄭買嗣以及其背後的鄭氏家族,保護南詔。
第二天,常瘋想著先去下關,看看葉庭柯那裡的進展如何。
臨行時候,伽黎派人送了一匹馬來。常瘋看著這匹棕色的健壯馬兒,突然尷尬了。
他在無關島上住了四年,藥谷裡住了三年,匡廬上一年,根本沒有接觸馬的機會,常瘋只好摸摸鼻子婉言謝絕。伽黎看出也不說破,點了一名牙衛乘馬送他。
短距離的移動自然是輕功方便,但是像這種長距離的當然要騎馬了。
此刻,常瘋坐在一個魁梧的漢子身後,稍稍拽著他腰間的衣服,景物變化,被帶著在路上馳騁。他不禁仰天長嘯欲哭無淚,所謂打馬江湖,自己一個走江湖的不會騎馬像什麼話!
“小兄弟別亂動。”前面的牙衛說道,一鞭子抽向馬兒,口中大喊一聲,“駕!”
常瘋坐在後頭顛地屁股麻腿麻,隨口應了一下。前頭的牙衛大哥身子也是一上一下,常瘋眼尖,注意到他脖子後面正中間有一個半指大小的刺青,從衣領上下晃動見窺出這好像是一隻鳥落在樹上的圖案:“大兄弟,你脖子後面的刺青是什麼呀?”
“那是牙衛的標誌。”牙衛大哥語氣裡全是驕傲之意,“金翅鳥與樹。”
這顛的一下下真是難受,常瘋繼續問道,“樹?問一下啊,爲什麼你們公主每年要去那棵樹下呢?”
“樹是我們的圖騰,關於星迴樹更是有個傳言,傳說它能實現人的願望。”牙衛大兄弟一手持繮繩,一手握馬鞭,眼睛看前方,腳下踏馬梯,嘴裡還照顧著常瘋,“至於這日子呢我們也是閒來無聊的猜測,猜測可能和南詔的一個傳說有關……”
牙衛大哥說,以前也有一位公主,名叫阿鳳。她與蒼山上的一個年輕獵人相愛,卻遭到王室反對。王室請來羅荃法師將蒼山獵人打入海底變爲石螺,公主因此鬱憤而死於玉局峰上,並且化作一朵白雲,名爲望夫,每一出現就會引起滔天海浪想要吹開洱海海水,每次都要到見到海底石螺纔會罷休。
而這段時間,便是傳說中阿鳳公主當時化作望夫雲的日子。
“……也許公主也是在請求阿鳳的幫忙吧。”牙衛大哥道。
常瘋聽後歪歪頭,纏著牙衛大哥繼續給他將南詔流傳的傳說。
一騎絕塵,到下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牙衛大哥熟悉老巫師的位置,直接將常瘋送到那裡。
老巫師的位置遠離人煙,獨自住在一棟兩層樓高的房子裡。屋子陰森森的,磚破瓦破,風一吹就晃上三晃。唯獨一扇大門很是巍然不動,緊緊關著。常瘋遠遠地就瞧見了被關在門外的葉庭柯一行人。
葉庭柯在門前來回徘徊,時不時敲上一下。他旁邊的木板車上坐著前日的老婦人,幾個匡廬弟子同站在那裡。
“喲,還沒見上面吶。”常瘋跳下馬,揉搓著屁股問道。
門前一向心高氣傲的葉庭柯此時臉色鐵青,一撣衣服繼續咚咚咚敲門。
他們昨日到這裡,找了好一會才找到老巫師的住處。敲開門後沒說兩句話,這門就被合上了不見客,直到現在都沒有被在此打開。
木板車上的老婦人手裡握著一件年輕人的衣裳,嗚嗚呀呀地抽泣,眼淚已經不剩多少似的掛在眼眶邊,凝聚成一顆後啪嗒滾落。
“老巫師,妄您年過半百,竟一點都不同情民生疾苦,上百人的命運就在您的一念之間!”葉庭柯朝屋子裡喊道。
準備走的牙衛大哥看不下去,騎馬來道:“別吵了,老巫師掌握的是近乎鬼神的力量,就像蠱用自然的力量一樣,人用是要折命的。老巫師一把年紀,早不知道折了多少命下去,估計大限也快到了,別把大帽子往人身上扣。老巫師幫人看的是情分,又不是本分。”他留下這話,鞭子一揚就縱馬離開,留了一蹄子塵土給葉庭柯。
葉庭柯拍散激起的飛塵,他被陌不相識的人這麼一說面子上更加難看了,喝問常瘋道:“他是誰!”
“守護南詔王室的牙衛大哥。”常瘋說完指了下婦人道,“我覺得與其你去叫門,還不如讓她來呢。”
葉庭柯聽言不理他,頭一瞥繼續敲門。
瞧他這傲氣的模樣常瘋便知婦人準是去敲過門的,按照她之前在大街上攔駕的樣式,估計這婦人要不是喊道昏厥,可能也不會坐到車上休息。
他打量這婦人,見她穿的衣裳是打滿補丁的粗布衣,頭上斜插一根只剩一半的筷子當髮簪。視線往下,一雙鞋磨得鞋底成了薄紙,裡頭烏黑到看不清的腳趾透過好幾處破洞露出。
——走過來的?
常瘋一有這個想法就覺雙腿發軟,江南道到南詔,這可幾乎是橫穿了整個大唐啊。那麼遠的距離,憑藉一雙腳?難以想象。
夜晚,幾人就耗在老巫師門外,各自嚥了點乾糧繼續等。
老巫師住處樓上的窗子被推開,一個女孩探出頭瞅了兩眼,不等底下人說話又迅速縮回頭去。
“早知這麼難對付就不應聽那產婆的話。”葉庭柯罵道。
常瘋盤腿坐在地上,對葉庭柯抱怨的話充耳不聞。
他現在對七步引是無比熟悉了,可是八歪內力卻不敢再往前一步。常瘋能察覺出自己的筋脈已經被逼得比以前粗壯一圈,這對修煉內家功法的人來說絕對是好事,但是對常瘋來說,這是好事的同時也是險事。因爲撐大筋脈的內力還滿滿地佔據著,一有不慎就會讓筋脈爆裂。
這等於說常瘋的八歪境界只能限制在徹聽境,無法再繼續修煉。
無法繼續修煉,怎麼問鼎江湖?
常瘋在修煉的時候忍住不去想這檔子事,穩住心神。可就在他靜心的時候,外界不對勁的細微聲響陡然竄入耳朵。
常瘋睜眼看向樓上,突然起身就要施展輕功。
葉庭柯正煩悶著,見他一動立刻出手抓住:“做什麼?硬闖的話老巫師更不會幫忙!”
“剛纔有人進去了!”
“什麼有人,我一直盯著,何曾有人?”葉庭柯不屑一笑,“你比我還厲害不成?”
常瘋眼睛看得清楚,剛纔絕對有人從窗戶鑽了進去,更重要的是,那人手上拿著匕首!“老巫師危險!”常瘋甩手要走。
葉庭柯豈會容忍常瘋如此,緊握常瘋手腕,反手一擊又扣住他另一隻手,一個擒拿將常瘋鎖住。常瘋心裡著急,嘴裡喊著:“去救人吶!”然後往下一縮,滑開。
葉庭柯上前一步按住常瘋肩膀,拳拳掌掌直接招呼過去。從沒和他交過手的常瘋頓時感到吃力,壓住不使出七步引去躲閃拆招。可葉庭柯畢竟是匡長明首徒,天賦秉異並且也在努力練武,憑藉比常瘋大一些的歲數完全能夠剋制的住他。
又是一個擒拿,葉庭柯壓下常瘋,嘴裡得意道:“就憑你還想從我手裡走?不自量力。”
常瘋雙手揹負控住,身子下彎使不上勁,背上更似有巨山壓住:“救人!”
葉庭柯聽了又是呵地一笑:“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哪裡有人要你救了?”他說著擡頭看向樓上,正逢一道鮮血從二樓窗戶噴出,呼的染了他一臉。
葉庭柯呆滯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