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劍窟外,聽說要一起去苗疆的常瘋剛被楚一成拖過去就一把抽脫,回道:“我不能跟你去啊,我還要參加後面的大比進匡廬呢。”
“比什麼比,內定的弟子走個場,那種名義上的比試你還看不懂麼?”楚一成又是一把將他按住勸道。
常瘋將壓在自己頭上的大手打開:“我管他名義不名義的,我只知道和人約定好的事情,是絕對不能更改的。”
“進匡廬”“和別人約好的事”,封未休心思通透,一想便知他說的是與自己約定六年後戰勝匡廬劍宗掌門之女一事。
楚一成見他如此嚴肅,也就不硬要求他去做什麼,只得用力摸了摸他的頭:“好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那水深的很。而且你若呆在藥谷裡,這日子可能並不好過啊。”
“有酒有肉,能有什麼不好過的。”常瘋不以爲意笑道。
逼死人的往往不是吃喝的物件,而是舌頭。楚一成不提這茬,摟著常瘋進隱劍窟:“來,這幾日我就看看你的青蓮劍法,稍微給你些指向。還是那句話,聽著就好,做不做由你。”
這兩人進了洞窟,知道自己身中傀儡術的焉輕竹瞥了眼手腕上的紅線鈴鐺,頭一昂振作起來,也暫時不去想這檔子事,拿著烤雞跟進窟喊道:“臭醺醺,你在這裡還藏了這麼多好酒不告訴我!等著,我非喝光你不可!”
“誒呦,敗家咯敗家咯!小祖宗,您悠著點!”
聽著裡頭楚一成的狼嚎,面紗下的封未休輕輕一笑。她望向遠處,遠處晨霧漸散,景物依舊顯得邈遠。果真是一離無關居,便再難與世無關。現在她最首要的就是給焉輕竹解除傀儡術這個不定的危險。
她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去苗疆,苗疆覆蓋了蜀地、湘南、南詔等地,中原人很少步入,一一查來確實費事,恰巧封未休絕對是個不喜費事的人。封未休望向窟中和楚一成搶酒喝的焉輕竹,曾爲祭她種下一島青竹,如今青竹盡焚輕竹又回,血濃於水,只要她還在,費事又如何呢。
她找解法,匡廬的人找她,這世上的人還真是一個個清閒不得。她自笑笑,又看向窟裡和焉輕竹分食雞肉正吃得滿嘴流油的常瘋,想到最近匡廬放出來的消息只能默道一聲抱歉。
封未休的恢復能力讓楚一成咋舌不已,僅隔了一天就完全痊癒,她一調整好就提出了起程。
四人沿著山路走到山下,隱劍窟周圍山清水秀,在此離別也別有一番味道。
楚一成用一根繩子串了三壇酒背在斜背在身上,手腕上還綁了一個,糟亂的頭髮稍微束住,整個形象還是灑脫的很。他把斷了一截的太白劍留給常瘋最後提點道:“書要讀大書,劍要行大劍,青蓮劍術不能拘泥小節,從大處行劍方能有渾成之氣。”楚一成臨走還是選擇囑託常瘋幾句,“藥谷的事等我們回來再查,牆壁上的劍招記下了之後就每天練,各種組合都可以,記熟了然後將它抹去。”
抹去?常瘋覺得這似乎也沒必要,俠客劍本來就是要失傳的主,又如此難練,就算留在這裡也不一定有人有心思去學吧。他心中有這另一番心思,於是就揹著太白劍打了個太極不提這茬,開口道:“我再送送你們吧。”
焉輕竹搖搖手,手腕上的金環已被摘除,代替它的紅線鈴鐺晃了幾下沒有發出聲音:“別送了,這地方雖然難忘,但也留不得我們。你小子這麼有趣又是醺醺的弟子,以後定會相見,後會有期。”她不再像以前當藥谷大師姐的時候帶著一層面紗,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從她的笑臉中根本窺探不出這是一個知道自己中了奇門異術,死生在天的人。
“走了。”一直默默站在後面的封未休先行轉身。她倒是好奇,這麼一個與江湖規矩格格不入的小瘋子會走多遠,暫且拭目以待吧。
焉輕竹見她走了,道了聲“告辭”小趨跟上。林間的鳥鳴了一聲,楚一成聽到後笑道:“這鳥兒都不耐煩地催我們走了啊,好,後會有期!”
常瘋向前一步被楚一成攔下,他拍拍常瘋的肩膀:“回去吧,說了別送了。”
常瘋見他要走,又往前走了一步要說話。楚一成再次按住他將他攔下:“別動,站在這,聽話別送了,你要想送不如就跟我們去苗疆走走。”
“不是。”常瘋推開他的手,“我就是想趁現在問問,你那洞窟裡的藏酒,我能喝不?”
他問的認真,臉上也看不出離別的情緒。還準備繼續說話的楚一成被他這意料之外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作勢就要拍他,罵了句:“你個仙人闆闆,小兔崽子沒良心,原來是惦記著酒!”
常瘋吐了下舌頭:“能喝不?”
“留五壇,我回來還要喝。”楚一成撇了下嘴回道。
“三壇。”
“嘿你,五壇!”
“一罈。”
“瓜娃子沒大沒小,說了五壇。”
“什麼大什麼小,酒在我手上,要麼三壇,要麼一罈。”
“成成成,服了你。”楚一成無奈道,“就三壇吧,等我回來,一起喝。”
“好!”
兩人一擊掌,相互看了一會一起哈哈大笑。楚一成轉身揮揮手,一邊走一邊高唱道:“我有清觴盛美酒,醉來明月定相陪。勸行且去無多送,莫使山花獨自開。”高唱之歌響徹雲空,他自揮手而去,身影漸小跟上前面的那對姐妹,沒有一絲一毫的羈絆之色。
“阿姐,我們還會回來麼?”走遠的焉輕竹摟著封未休的膀子問。
封未休解開自己的面紗隨手拋去,一張與焉輕竹有些許神似的臉上露出笑容,望著她答道:“會。”她說完便轉了頭看前路,一旁的焉輕竹看不見,她轉頭那一瞬間眼神裡的殺意。
自然會回來,封未休心中默道。她說過的,此生不殺楚一效,誓不罷休!
三天後,藥谷外門,西藥園子。
太陽的光沒有以前那麼強烈,不過還是明晃晃的曬人。藥田旁又多了兩座小墳,四座墳墓在有些荒的藥田邊上顯得更加寂寥。
屋內,蕭白收起書卷,將之放在書案一角,和其它的書卷堆齊。
“你當真不解毒?”房間裡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有些滄桑。
蕭白搖頭,他取出另一卷書翻開研究:“老祖不需再勸,晚輩知道自己身中何毒已是心滿意足,更何況解毒可能就是死期,我還有沒完成的事需做,骨中骨的毒您自行研究即可。”
“你供老身研究身上的奇毒,老身教你丹藥之法,這幾日下來倒是稱心。若老身十年後還活著,你再想要不要解這毒吧。”老藥婆婆拄著柺杖站起。她剛走到門邊就聽見門外傳出了幾聲吵鬧,正在看書的蕭白聞聲擡頭看門,這聲音他自能分辨的出,正是多日未回的常瘋。
從隱劍窟出來的常瘋捲上袖子嘴裡叼著野草,太白劍裹了粗布背在身上,內力混於筋脈之中走起路來都步步生風,腰上的木牌子隨之一搖一晃。他一下子拍開修好的小院門喊道:“我回來啦。”
聽到聲音出來的人是何來,他一出屋瞧見常瘋後就皺了眉,當頭一句:“你來做什麼?”
常瘋摸摸頭:“我住在這呀。”他此番回來主要是來取自己放在這裡的包裹。
何來對著他呸了一聲:“惡人的弟子,還有臉來,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滾出藥谷了!”
“什麼惡人?”常瘋叼在嘴上的野草往上翹了下,他走進來關上院門,頗有興致地站在何來面前,“何師兄,你說清楚點。”
何來大聲道:“妖女焉輕竹抓弟子練邪功,谷主按律行刑,卻被楚一成劫走,還殺了藥谷不少弟子。這放走妖女的楚一成是你師傅不是!”
常瘋一聽笑了,這黑黑白白還真是憑一張嘴說出來的:“師兄如此義正言辭,可是親眼看到我醺醺師傅殺人了?”
“我……大家都這麼說,還能有錯!”何來回擊道。
“人嘴上動一動毫不費力,我還說你想當皇帝嘞。俗話說眼見爲實,這點道理都不懂麼。”常瘋毫不留情地反駁回去。
何來一下子就被憋得說不出話,只能嚷道:“谷主可是親自下了判罪書!”
“谷主?”常瘋見何來深信不疑的樣子也失去了再與他說話的心思,咬著野草晃了兩下,不理他進了原來他和蕭白的住處。
他一開門就見到了楚家老祖老藥婆婆,差點撞上她老人家的常瘋趕緊把嘴裡的野草吐掉給老祖讓路。老藥婆婆枯槁的眼睛瞟了他一下,說了句:“怎的還不行禮。”
“哦哦!”常瘋敬重老人家醫德仁心,於是預備行藥谷的禮,可惜他做了兩次都做的不是樣子,最後還是在蕭白的提示下行了個藥谷的禮。
好在老藥婆婆當初在無生水峽對常瘋的第一印象還挺好,讓他下次小心後就出門去了。
老藥婆婆走後常瘋一抹額頭,跳上牀榻,見他那些包袱還原封不動的放置著就寬了心:“老祖怎麼會來這?”他問蕭白。
蕭白像是眼睛粘在書卷上了一樣,看他一下又埋頭:“她來找我,教我丹藥。”
常瘋坐在榻上,抱著自己的包裹撐頭看蕭白。以前的蕭白也看書,但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嚴肅。他看蕭白一點點地捲上書頁、展開書頁,更是疑惑那日林中老祖與蕭白說了些什麼,讓他產生了一些說不出來的變化。
蕭白被他的視線擾得不得不從書卷裡回過身來:“對了,你知道血鬼封未休的徒弟麼?”
他突然提起這個,常瘋一捂自己的包裹,難不成他看到了?
“你想說什麼?”常瘋小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