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茶館,一個說書案,一盞潤喉茶,一塊驚堂木,老說書人坐在臺上開口便道:
“下面就是老夫在此的最後一遭說書,先提上文書說中,匪人啞巴因心生愛慕而手刃自家兄弟救出貴家小姐,結果因心中無蠱導致小姐復仇失敗,小姐見無力迴天一刀殉情。有道是——景物皆難駐,傷春復怨秋。旋書紅葉落,擬畫碧雲收。接著下文將說——‘少俠攜郡主欲探活死墓,二人遇埋伏又陷真假迷’……”
茶館裡人來人往的,說書人的聲音雖洪亮仍被遮掩了許多。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老人家一字字地講著,他更像是一個遊離在衆(zhòng)人之外的人,看著別人的經歷說著自己的故事。
他身後,那個昨日跟在書生後面的女子依舊坐在那裡,不時給他添水加茶。
回到昨日傍晚,常瘋與伊素決定再探亂葬崗,舜化貞堅持在沒有侍衛(wèi)的情況下帶伽黎同行。熟不知發(fā)現(xiàn)伽黎身份的曲殊作出決定,趁此時機派上宮人擄走伽黎逼問金匕丹。
此時雖是近冬的時候,但是隻要不在山上,南詔的溫度依然十分宜人,與中原四季分明的情況並不一樣。可縱使如此,挨近亂葬崗的地方還是會讓人感覺陰風陣陣,不寒而慄。
五人一起,大家相互間都有個寄託,匡琴言雖然還是抓著常瘋的袖子不敢放開,但整個人比之前稍微放鬆了些。五人到亂葬崗中心的時候太陽纔剛剛開始落山。
藉著光線看亂葬崗更是讓人作嘔,腐爛的臭氣、隨意累積成堆的屍體、被蟲子啃食或是自己腐化出的白骨,東一塊西一塊地成堆而置。
舜化貞彆扭的捏著鼻子,一臉苦瓜色。伽黎沒有太多表情的泄露,她望著這些屍體默然道:“什麼時候南詔可以不再出現(xiàn)這些被遺棄的人呢。”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大唐做到過,我想南詔也可以吧。”常瘋邊說邊找到上次他們躲藏的墓碑處,用腳踢開一些土確定是被翻過的之後道,“就這裡,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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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瘋說完五人面面相覷,來這是臨時決定的,誰都沒有帶個鏟子啊。
匡琴言猶豫一下,艱難地鬆開抓住常瘋衣服的手走上前:“挖什麼挖,我來。”她鬆開捏著鼻子的手,閉住氣盡量不去呼吸。
“喲,小祖宗要發(fā)威了。”常瘋見她主動出來有些驚訝,馬上招呼大家給騰出位置。
匡琴言頭微昂瞟過常瘋,接著兩腳開立,膝蓋一彎,氣沉丹田,雙手翻作掌勢,兩臂劃開,內力運起,嬌口一呵,一掌擊出。
她一掌內力爆出,塵土重重往後飛起,頓時小土丘被削平三分。
匡琴言不做停頓,接連打出三掌,常瘋發(fā)現(xiàn)她這掌法乃是疊加之勢,一掌力出疊上下一掌。三掌之後的最後一掌合上三力,整個挖墳人哼哧哼哧挖上許久的土堆被全部拍散,甚至底下的棺木都拍壓進去一截,土坑變大了一圈!而那棺木蓋也被震飛,在空中旋了幾下把墳碑砸倒。
“這就是‘三花得一’?”常瘋不禁佩服道。
單憑匡琴言的內力她肯定不可能發(fā)出這麼強勁的力道,但是經過功法的加成就不一樣了。常瘋見她如此厲害纔想起自己在平時見到的一直是匡琴言嬌蠻任性的一面,卻忘了她也是個天賦不淺的學武之才。
與她的生死局不到兩年,常瘋有些後悔自己平時與她走的這麼近了。
匡琴言聽到他的誇獎後得意之色更甚,拍拍手走回常瘋身後:“去看看吧。”
伊素早就走上前去,她只瞧一眼就捂住眼睛別過頭去,整個人不住的反胃,最後撐不住跑到一邊開吐。舜化貞好奇地湊過去,看到成堆的屍體沒有吐的王子殿下看到棺木裡的東西后轉身也跟著伊素去大吐特吐起來。
常瘋再瞧,只見棺木裡面躺著一個人,隱約能別辯出是個少年人,年齡估計在十三四歲左右。他此時赤裸地躺在棺木之中,他的身體暴露在外,可皮膚並沒有。他身上的皮膚已經不能再算是皮膚,乾乾皺皺毫無血色,並且每一塊地方都嵌有一個蟲繭,白色的蟲繭一半陷入他的身體裡被滋養(yǎng)著,一半能被人看見。從頭、臉、胸口、腹部、兩肋、肚子,乃至於腳掌心手掌心都有橢圓形的蟲繭。繭與他的身體成爲一體,也只有在繭的附近才能看見些許血色在給它們提供養(yǎng)料。
有的繭已經破開,留下一個半凹形,些許沒有清理的白絲還掛在上面,與發(fā)黑的人類肌膚形成強烈對比。有的裡面還能看見一個蝴蝶蟲體,捂著翅膀想要掙脫的樣子。
“你是誰?能說話麼?”常瘋有點感謝現(xiàn)在自己眼前還有些許模糊,看的不是非常清晰。
少年臉頰上也嵌了許多橢圓的蟲繭,嘴巴被僵住動不了。身體因爲長時間呆在潮溼的地方開始自己腐爛,他渾身能動的好像只有一雙絕望的雙眼。
“殺了他吧。”伽黎道。
常瘋想起了在楚家藥谷看見的那幾個女子,反手握住太白劍,腹中胃水翻涌,閉上眼睛劍光一閃,割斷棺中少年的喉嚨。
這一刀下去沒有一點血噴出,不是常瘋的劍有多快,而是這少年身上已經沒有可以飛濺的血液存在。
每個地方都有命運被別人改變落入地獄的人存在,常瘋嘆口氣:“連衣服都沒有,看不出是不是中原人。”,他強行給自己一點活力笑道,“小祖宗,還有幾個墓,一起拍開吧。”
來過一次的匡琴言學聰明瞭,見兩人在吐便一直忍著沒有去看,聽到常瘋說話後趕緊跑開去執(zhí)行。
一連開完了崗上九個墳,每個棺材裡都是活著被用來養(yǎng)蠱的人,他們全部都是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這樣的情況雖然不能直接證明他們都是中原人,並且都是中原兩道失蹤之人,但常瘋已經把這種可能性在心中放到了最大。
“都是動情蠱,這麼大的規(guī)模看,這些人都是同一時間被放入的,估計就在十天以前。”懂蠱的伊素說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公主殿下,南詔用活人養(yǎng)蠱,管不管?”親手殺死這些人後,常瘋問伽黎。
伽黎此時正看著地上,用視線在堆積的屍體中找什麼,面色凝重道:“管。”
“這些人如果都是中原失蹤的人的話,紅葉是怎麼弄到他們的?”最後還是不小心瞟到棺木裡面的匡琴言吐完之後虛弱地問道。
“不可能是中原人。”還在地上四處找的伽黎回道,“不可能。”
舜化貞遠遠地退到邊上不參與他們,他仰頭望望天,見太陽西沉,夜幕漸漸籠罩。
“你怎麼這麼肯定?”常瘋狐疑道。
伽黎沒有立刻回話,終於停下自己的視線,一向冷靜的聲音不可察覺地有些顫抖:“對不起,我可能不那麼確定了。”
常瘋皺皺眉走上去,順著伽黎的視線看向被壓住的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已經腐爛出了森森白骨,但沒腐爛的肉上還保留了蟲繭的凹痕。
“各位早去的兄弟,今日如有得罪都是爲了真相,抱歉抱歉。”常瘋說完一腳把上面壓著的所有雜七雜八踢開,更加確定這具屍體曾經用於過養(yǎng)蠱。
伊素走來,對亡者表示默哀,然後嘆氣道:“看來紅葉早就開始養(yǎng)蠱了,真不知應是同情她還是痛恨她。”
“看來弱小的人也會被欺壓成殘暴的人啊。”常瘋擡頭看向看上去很懦弱的舜化貞,又看向伽黎,紅葉所說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這位公主會不會去查,他搖搖頭,“不過,我倒是確定了一件事。”
“什麼事?”伊素問。
“他們確實是中原江南道淮南道失蹤的少年之一。”
伽黎一愣,問道:“爲什麼?”
常瘋指向剛被找到的這具屍體道:“之前有個老婦人拜託過我一定要找到他兒子,特徵是臉上有塊紅斑。”
屍體的臉上確實能看出有胎記的樣子,伽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面色從凝重變成到沉重。
就在他們確定下用來養(yǎng)蠱的是中原失蹤少年而心情低沉之時,聽得舜化貞一聲大叫:“小心!”
伽黎下意識地看向舜化貞,只見他朝著自己伸手。
常瘋和匡琴言的第一反應都是看向四周,只見夜幕下,一排蒙面人突然閃出,冷光直向四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