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來得極快,樹下的女子沒有絲毫反應,依然跪在樹下雙眼輕閉。
“當”就在這長劍要刺碰到伽黎時,她的護衛從終於閃出趕到,一刃隔開,救下主子。
來的人劍眉星眸,身材健壯,手持彎刀,披深色薄甲,站在刺客與伽黎之間。他是專門守衛南詔王室的牙衛長,垢金。準確說,他是專門守衛伽黎的人。
隨著他的出現,空曠的四周出現一圈潛伏在暗處身披薄甲的牙衛。
行刺的人身著黑衣隱面,此刻面對一排牙衛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高喊一句:“出!”字正腔圓的中原發音讓垢金劍眉一蹙。
隨著喊聲,他的身後又紛紛出現十來個黑衣刺客,一個個兵刃出鞘,冷光在月色裡閃爍。
伽黎跪在樹下,一根銀釵束起部分青絲,神情安定,沒有因爲這些變故而有任何變化。
身邊廝殺開始,黑衣刺客們都衝伽黎而來,無數次劍刃帶起的勁風貼著伽黎而過。而她沒有反應,完全是將性命交給了自己的牙衛。
王室護衛也不會讓她失望,刀劍相擊,血色迸現,慢慢將刺客們逼退。
“走!”爲首的刺客高呼一聲,所有人立刻收手,轉步就走,毫不拖泥帶水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牙衛們也沒有再追,站在原地等垢金指示。
垢金見刺客們消失的無影無蹤,再回看伽黎,她還是一如起初,安然無恙。垢金收起彎刀,做手勢示意大家繼續隱藏,牙衛們見到後都準備往後撤開。
就在所有人放鬆警惕的時候,星迴樹晃了一下,只見一道黑影從樹冠中飛降而下,雙手持刃,對著伽黎就是一劈。
垢金大驚,拔刀便上,怎奈他已經脫離了警備狀態,此時又離伽黎尚遠,眼見那刀光斬向伽黎,自己卻還有一段距離。
“七步生蓮,落處無因。”
身法調轉,地面被猛地一踏,虛影一瞬,直衝向伽黎。
常瘋也是剛到這裡,前腳還沒歇息就見樹下女子情況不妙,顧不得停頓便往那邊閃去。
伽黎也察覺到了寒芒,微微擡頭,深黑的眸子看向劈來的刀刃,仍沒有多大恐慌。
緊接著,她自己也沒想到的,身子猛地被外力帶倒,一雙不知何處來的手攬在腰間將她帶移原位,使那勢在必得的一擊擊空斬向地面。
衝刺的速度太快收不住力,常瘋帶著伽黎在地上翻滾三四圈才堪堪停下。
同時,垢金也已趕到,彎刀拔出,正好那刺客的刀刃卡在地面泥土之中拽不出,立刻被他斬殺當下。
另一邊,溫玉入懷,常瘋儘量用手臂護住身下女子,天旋地轉間有髮絲撫到臉上,入鼻是一股淡雅清香,最後停下時他立馬撐住自己問道:“可曾傷到?”
他身下的伽黎五官精緻到無可挑剔,看似柔弱的臉上是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如生在幽幽谷底的蘭花,散發出疏離寂寞。最特殊的是那雙眼,她的眼眸幽深如淵壑,倒映出天上繁星的淺淺光影。“無礙。”她回道。
常瘋剛舒口氣,緊接著脖上一涼,“起來。”垢金手持彎刀喝道。
“好說好說。”常瘋收回看向伽黎的視線迅速爬起。
有牙衛上前扶起伽黎,伽黎起身整衣,摸了一下脖子上項鍊串住的一個小球,輕輕撣去裘襖上沾到的灰塵,整個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就連被一個男子撲倒的失妥感也沒有在她身上顯現。
月光如水,星迴樹在月下清美動人。樹下,牙衛垢金彎刀還抵在常瘋脖上,伽黎靜靜佇立,所有牙衛全部跪地行禮。
“屬下無能,公主受驚!”
他們單膝跪著,整齊劃一,手握兵刃,刃鋒指地,低頭請罪。
“留傷一道,扣俸祿三成。”伽黎說道。
“是!”
常瘋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見所有人統一將兵刃豎起,對著自己的手掌心用力劃下。每個人表情嚴肅,看得出都是用了勁的。
“退下吧。”伽黎發出命令,接著看向垢金。
垢金會意,收起抵在常瘋脖上的彎刀。
常瘋身上的危險一接觸,立馬跳開道:“沒誤會就好,我可是個好人來著。”
他剛面向這兩人就見垢金擡起彎刀,迅速落下,頓時一驚。
垢金的刀瞄準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的左手小指。一刀落下,毅然決然,小指掉地,看得常瘋倒吸一口氣。
垢金跪地,刀刃向下,是剛纔牙衛們請罪的姿勢。
“這……好狠……”他不禁瞪大眼睛嘆道。
“狠麼?”伽黎接過他的話道,“保護我是他的職責,如果剛纔不是少俠出手,也許我就不會在站在這了。”她說著看向常瘋,只是輕輕開口,但說出的話不容反駁。
“主子,此人來的蹊蹺,可能是與那批中原人一夥的,想救下您後好做接觸,實則另有所圖。”垢金傷口還在流血,跪在地上也不忘提醒伽黎。
伽黎還看著常瘋,垢金所言她怎麼會沒有想過,她問道:“敢問少俠來此何事?”
前頭兩人的話常瘋聽不懂,被公主一口一個少俠叫還有點不大習慣,常瘋摸摸頭道:“我斗膽想向公主打聽一件事。”
聽他用的平稱,跪著的垢金動了一下被伽黎微微擡手按下:“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大唐淮南道江南道近年來失蹤了上百青年,據說與南詔有關,公主可有聽聞?”常瘋站在伽黎三步遠的位置問道。
他話一出,伽黎沒有立即回答,倒是垢金又動了一下,仰頭問道:“你從中原而來,從哪知道的公主在此!”
垢金的中原話說得音調奇怪,明明是十分嚴肅的話把常瘋噗嗤一聲逗樂了,他立馬收住忍笑道:“說起這個還要多謝公主殿下嘞,要不是那張紙條我朋友肯定倒黴了。來這也是伊素姐姐指點,她說公主殿下平易近人,多半是願意幫忙的。”
“此事涉及大唐與南詔的關係,我自當幫忙。”伽黎神情淡淡的,行事風格一點都不符合她的年歲,她四下一望道,“少俠的朋友們呢,天色已晚,我可以招待大家。”
“哦,他們去拜託另一個可能能幫忙的人了。”常瘋發現自己的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往伽黎臉上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把視線移開。
伽黎身上也沒有什麼物件,擡手抽出頭上的銀釵遞給常瘋,一時間長髮如瀑柔順地散在身後:“這是我的物件,如有需要可以拿著這個可以進南詔王宮尋我。時候不早了,垢金,帶少俠去歇息吧。”
這根銀釵紋路流順,通體渾成,看似溫和入手卻有些冷意。常瘋手握銀釵擡頭看伽黎,她站在星迴樹下,十分的清淡雅緻:“多謝。”
垢金領命,收好自己的斷指起身,做手勢讓常瘋跟他走。
“公主殿下,告辭。”常瘋向伽黎行禮道。
“少俠告辭。”伽黎微微頷首回道。
星迴樹下,兩人擦肩而過。
走了幾步,常瘋回頭一望,星空無垠,那人兒縱使披了裘襖仍被碩大的星迴樹襯托得單薄無比。
——怎麼見一個就覺像一個呢?
常瘋兀自一笑,見焉輕竹覺得她似曾相識,見蒙面人又覺得也似曾相識,就連生在南詔王室的公主他都能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搖搖頭把自己荒唐的想法甩出腦子,快步跟上垢金離開。
伽黎仰望星迴樹,整好衣裳跪下,雙手合十低眸祈禱。
不時有寒風瑟瑟,她就這麼跪著,不動分毫。
良久,垢金反程回來,在她身後停下。
“主子,這已經是第七次來自中原人的襲擊了。”他語氣沉重,“我們還是早些回王宮吧。”
“你覺得,這次的人還是衝著金匕丹來的麼。”伽黎姿勢不變,說話十分冷靜。
垢金一愣:“難道不是麼?”
“不是。”伽黎平靜道,“之前的人只爲擄走我求藥,今日的卻是爲了殺我。”
“主子的意思是,有人趁亂冒充尋丹的人來刺殺……”他說著想到什麼,聲音一頓。
伽黎睜開眼:“除了他南詔上下還有誰這麼想殺我呢,清平官鄭買嗣。”眼裡閃過一絲殺意,她指向旁邊被斬殺的刺客,“將他帶下去,看看能不能查出身份。”
“是。”垢金這個漢子剛要動,又移回來問道,“關於剛纔的事,公主要怎麼回覆那個人?他們好像還在找其他人調查。”
“能找誰呢,伊素能提供的路子無非是老巫師和我了。”伽黎不是很在意地說道,她重新閉上眸子,“讓他們查去吧,既然找了我幫忙,便怎樣也不會讓他們把線索引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