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突然悠悠飄來這麼一句,正聚精會神發怔的商凌月被嚇得一個機靈,噌得回身,一張熟悉到骨子裡的突厥人面容湊在她跟前,細長的臉頰,深嵌在上面碧色的眼睛裡全是戲弄,手裡還把玩兒著自個兒棕色的辮子,商凌月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信不信我立刻掐死你!阿史那宓兒!”
阿史那宓兒反手摸到她手背上,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公主殿下殺了我,以後還有誰帶你偷偷出宮?還有誰給你講突厥人不爲人知的秘事?還有誰能給你唱突厥歌跳突厥舞?”
商凌月哼了一聲鬆開手,也沒心情看今日碧藍的天,轉身向殿裡走去:“看你還有用的份兒上,姑且饒你一命?!?
阿史那宓兒急忙追上,跟著她一塊兒進了臥房裡,見她直接躺在了臥榻上,沒有一點兒公主的端莊,湊近趴上去,猜測道:“你今天不高興?是因爲蘇伯玉?”
“不是今天,是每天?!鄙塘柙录m正了她言語錯誤,順便轉眸瞥了她一眼:“大早上的他就來監視我用膳,能高興麼我,一聽到他走路的聲音,我就毛骨悚然,汗毛倒豎,更不要說同處一室了。”
阿史那宓兒狐疑盯著她:“蘇伯玉做了什麼把你嚇成這樣?我被父王送到京都學習漢人禮儀也有四年,與他接觸有些日子,他對我和族人禮儀周全,非常照顧,反倒是那個蘇朝恩,鼻孔看人,看著就害怕?!?
商凌月嘆了口氣,她當然不知道,她來宮裡時宮廷政變過去,商恆之已經登基,天下太平,他們父子倆對月兒和他做的又都是暗中所爲,就是她來了後,見到的阿史那宓兒也不曾見過,凝視她無奈道:“我不怕蘇朝恩,就怕蘇伯玉,簡直怕到骨子裡了。你可小心,別被蘇伯玉的表象欺騙,他是頭披著羊皮的狼,蘇朝恩麼,不過是懶得掩飾,露出了真面目。他們父子倆狼狽爲奸,一路貨色,都不是好人?!?
阿史那宓兒看她說起來義憤填膺,好似受了二人多少折磨,哈哈笑道:“好吧,嗯?!?
商凌月看她並未真當回事,當即湊近她說了道士被蒸死的整個過程,阿史那宓兒臉上的神色這才變了,眉頭緊鎖:“當真?”
商凌月點點頭,想著那夜道士的慘叫和被蒸熟的人發出的味道,臉還有點兒發白,喉間犯惡心:“我就在跟前站著,蘇伯玉特意將我帶去看的……”
阿史那宓兒看著她眼裡的恐懼,胃裡也一陣肝翻滾不舒服,伸手堵住了她的嘴:“我信了,你別再說了?!?
商凌月看她被噁心的臉色發白,突然異常愉快地笑了起來:“你也有被嚇著的一天,真不容易,膽大的小郡主?!?
阿史那宓兒看她那尾巴得意洋洋翹起來的模樣,收回了手,也跟她一樣平躺在牀上:“我真被嚇到了,蘇伯玉看起來不像會做這些事的人啊,太出乎意料了?!?
商凌月諷刺笑了聲:“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個道士不過就是想騙人入教罷了,若有宮裡的人信了,他那道教就能發揚光大,不喜歡把他攆出去就是,用得著把人給活活蒸死,濫用酷刑,心狠手辣,這還是個無關的人,要是他們不喜歡的人,不知道會怎麼折磨呢?!?
阿史那宓兒覺得她說得不對:“也許那道士真有一千二百歲了,我們族裡的大祭司就年歲很大,只是不知道有多大,老人們都那麼說?!?
呃,古人迷信,架空古代的人也一樣,這個不必爭論,真假無所謂,商凌月未較真,笑著打了馬虎眼:“也許吧?!?
說完纔想起她今天怎麼突然入宮了,當即轉身側躺問她。
阿史那宓兒面上頓時出現了喜悅,眼睛泛亮盯著她:“父王想念我,已經跟皇帝陛下遞了摺子請求入京,待到入秋再回去,留下大哥代爲處理都護府的事,陛下同意了,現在已經在路上?!?
商凌月聞言心頭突然一酸,眼睛紅著笑了笑:“這是大喜事,什麼時候能到,有日子麼?到時候我設宴款待你們?!?
阿史那宓兒看出她異樣,急忙摟住了她的腰:“再有十日就到了,你怎麼眼睛紅紅的?”
商凌月驟然擡手捂住了眼睛:“真討厭,看見就看見了,還說出來,你父王千里迢迢來看你,我羨慕嫉妒恨不行嗎!”
阿史那宓兒怔了下,先皇已經逝去四年了,以爲她想念先皇了,笑摟緊了她:“我經常在信裡跟父王提起你,他也很喜歡你,你要不嫌棄,認他做義父吧,父王只有我和大哥兩個孩子,肯定不介意多再多一個女兒。”說到這裡,嘆了口氣,頗爲落寞道:“我十五歲後就得離開京都回家,父王要給我議親事嫁人,你要真是我妹妹就好了,那樣我們永遠不分開?!?
這具身體比她就小那麼一個月,她倒是會佔便宜,妹妹就妹妹吧,商凌月笑瞪她:“就算是妹妹,你出嫁了,還不得分開,我可不和人共侍一夫。我要嫁的男人,只能娶我一個,再不能有別的女人,要是偷腥,我就一剪刀把他閹了?!闭f著衝著她下身做了個剪的動作。
才繼續道:“況且你的辦法也不好,乾脆讓你父王把你嫁到京都好了,我們日日都能見面?!?
阿史那宓兒一把按住她作怪的手,大笑道:“我不止要閹,閹了後,還要養一幫男寵,日日笙歌,氣死他,自己也快活,等惡氣出夠了,再休掉?!?
商凌月看她眸底的乖張傲氣,真相信她幹得出來,什麼名分聲譽,她根本不在乎,笑著說:
“等你嫁人的時候,我向皇兄討一張聖旨,萬一你真嫁給了漢人,允許你不滿意時休夫,要是你們族人,不必隨漢俗,還有你父王給你做主,我也就不必管了?!?
阿史那宓兒笑著坐起來,雙膝屈著抱住,含著濃濃的笑意斜眼看她:“那你得祈求我看上你們漢家男子,不然你這份兒大禮還真送不出去?!?
商凌月撇了撇嘴:“也得人看上你才行!”
阿史那宓兒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這世上還有看不上我的人麼?我家世好,容貌美,人財皆有,他要看不上除非是個瞎子,要麼就是人有問題?!?
商凌月被她自信勃然的模樣逗得笑了起來:“那我預祝你碰上個喜歡的瞎子?!?
阿史那宓兒驟撲過去撓她咯吱窩和腰上:“你還有人性良心麼?讓你胡說八道!說,你錯了!”
“哈哈”“啊”別摸那裡……”“救命!”
商凌月大呼小叫的,上氣不接下氣,笑得眼淚都出了,在玩兒下去非得癢死,趕緊抱住她的胳膊求饒:“放過我吧!我錯了,我胡說八道!”
阿史那宓兒看她髮髻散亂,衣裙凌亂,妝容被笑出來的眼淚花了,這暴雨折騰過的梨花帶雨模樣,雖不是傾國角色,卻頗可人柔美,尤其是她一雙清亮含著笑淚的墨蘭色眸子,在白皙的鵝蛋兒臉上動人的很,解氣笑哼道:“我祈求我神聖尊貴的突厥神靈,願你嫁個如意狼君。”特意在“狼”字上加重了語氣。
商凌月滿臉黑線:“你才嫁頭狼!”
阿史那宓兒笑道:“狼是我們突厥人的神祇,若狼神接受我的侍奉,阿史那比婭求之不得?!?
她忘了這茬了,商凌月氣結,最後被她無賴得意的模樣氣得笑了起來:“你個魔女!”
一把拉住她的手坐起:“給本公主梳妝!”
二人隨後下雙陸消磨了一上午時間,與她一共用過午膳,阿史那宓兒纔出了宮。商凌月一人盯著還沒收拾的棋盤,擰眉細思,來了這裡無聊時學會的雙陸,總覺得這遊戲的名字熟悉得緊,可又想不起來是哪裡看到過,隨後放棄不再想了,轉纔想起一事,趕緊問:“月兒,設宴請宓兒的父王合不合規矩?會不會惹得蘇朝恩不高興?我方纔一時興起跟宓兒說了,又不能隨意出宮拜訪長輩,就想到了這法子。她父王難得來京都,又經常給宓兒和我送那麼多突厥的特產,出於禮儀我也該謝謝。要是有麻煩,我再跟宓兒道歉?!?
月兒曉得這是她家鄉的禮節,在商姒帝國下臣貢奉本就是應該的,道:“改日蘇伯玉前來,你告訴他此事,若他並無異議,蘇朝恩幾乎不會過問,若他反對,此事只能作罷。生死安危更重要,其他都是小事,悖逆了蘇朝恩和蘇伯玉,後果不堪設想,他們之無情狠辣和手段,你永遠都無法想象。”
商凌月懊惱嘆口氣:“我又莽撞了?!?
月兒聽詳細聽她說過在家鄉的情形,柔和笑道:“姐姐性情中人,心眼兒直又涉世未深,宮中形勢雲詭波譎,非你原來所處之地太平安穩,無妨的,日後小心便可。姐姐來之前,宓兒是我在這宮裡唯一能敞開心扉說得上話的手帕交,姐姐熱情待她,也是代我爲之?!?
商凌月聽了敏感有些緊張的心緒放鬆下來,以後言語得再謹慎些:“我也是真心喜愛與她在一起,開始是因爲你與她的關係纔對她好,後來發現她真是個有趣兒的人,漸漸由心而發了,她總能讓人快樂而不必有所顧忌?!?
月兒深有同感:“她是與這皇宮利益唯一沒有關係的人?!闭f完帶著些許無奈苦笑,提醒:“但姐姐日後還需注意些,宓兒言行舉止可以肆無忌憚,我們卻不能,即使你與宓兒在一起。”
商凌月聽罷軟癱在了軟榻上,頭一低埋到雙臂間,頗有些泄氣:“這要小心,那要謹慎,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老天再給她一次合適的機會,她一定堅決必須要再尋死!現代的自由日子跟這一比,那簡直就是天堂!她以前還抱怨嫌都上大學了還管得那麼嚴幹嘛,晚上12點熄燈斷網,上課簽到……比起這來算蝦米!算蝦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