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闔眸,商凌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受蘇朝恩影響。當即轉身回到軟榻邊,剛要坐下,陡然回過味來,她居然能動了,驚喜急看向蘇伯玉,刻意甩了甩胳膊:“我能動了是不是身上的毒就算徹底解了?”
蘇伯玉笑了笑恭敬低頭道:“基本算是解了,只是還須再調養七日,陛下不必擔心,這毒是臣親自挑選的,只要解了,絕不會對陛下造成任何傷害?!?
商凌月驟然鬆了口氣入座,這下見滿殿的禁衛軍,還有噤若寒蟬的大臣們,乖乖得繼續裝孫子問蘇伯玉接下來要怎麼辦。
蘇伯玉轉身對禁衛軍一聲令下,殺氣騰騰的所有人瞬間離開。
她就是個門外漢,也能感覺到訓練有素,商凌月暗暗凝眸。難怪蘇朝恩最終會不反抗就認了罪,毛爺爺有句話,槍桿子裡出政權,不管蘇朝恩還是蘇伯玉,要是沒有軍隊,通通都是紙老虎。沒有軍隊的蘇朝恩,就是個老態龍鍾的太監而已,除此外什麼都不是。
一場權力交替風波如此結束,她要留下繼續爲商恆之守靈,其他王公貴戚,文武大臣可以出宮,可他們走時都是滿腹擔憂,心事重重,只有阿史那邏鶻關心地望了她一眼。
商凌月不知道他們害怕什麼,只是看見他們的臉色,直覺以後的日子不會比蘇朝恩在時好過度多少,幸好還有奉義郡王是站在她這裡的,暗暗嘆了口氣,報仇的快感也沒持續多久,以後艱難的日子纔剛剛開始,垂下眼簾也不看旁邊的蘇伯玉是什麼表情,就離開軟榻走到了靈位前跪下,親手點燃了香上給商恆之。
皇兄,皇嫂,月兒,小侄兒,你們的仇我報了,你們可以安息了,要是能轉世投胎,來世你們就生在普通百姓家,過過平民的和樂日子。
半個時辰後,天色更暗了,殿裡火燭全部都被婢女點燃,照得殿內影影幢幢,倒也算是明亮,
一片無聲的寂靜中,蘇伯玉的嗓音響起:“你們都下去歇著吧,陛下有我伺候?!?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商凌月驟然驚回了思緒,轉眸向身後看去。
蘇伯玉竟不知何時跪在了身後,所有宮人都聽了他的命令魚貫退出,最後一個人吱呀緊閉殿門,殿裡瞬間安靜的厲害,火燭的光芒又照得殿裡到處都是影子,商凌月不由得更緊張起來,笑凝他體貼道:“朕能死裡逃生全賴阿兄,這數月來阿兄要虛與委蛇應付蘇朝恩,定然勞神傷神,現在事情告一段落,你也回去歇著,守靈朕在就行,不用人伺候?!?
蘇伯玉看出她面色緊繃,警惕不安,溫和笑道:“多謝陛下關心,臣有要事須與陛下商量,須今夜解決纔不誤事,故不得不將所有人都遣退。”
什麼事非得在殯宮裡解決?商凌月心下暗怔,疑慮和警惕滿腹,戒備卻沒減少。
蘇伯玉笑道:“臣扶陛下坐在榻上說。”說罷就起身去扶她,她也自然不敢拒絕,順從照著他的意思辦。
商凌月坐定後笑道:“阿兄說罷?!彼鋈魏问露加胁豢筛嫒说哪康?,今晚上單獨跟她說話,不知道又想幹什麼。
蘇伯玉隨即從袖中拿出一本摺子,雙手捧著呈給她,恭敬道:“廢后裴氏和裴大人之案有大冤。爲了剷除罪臣蘇朝恩,臣雖有證據證明他們無辜可也不敢打草驚蛇,只能現在再交給陛下,還請陛下過目後定奪?!?
商凌月大吃一驚,他怎麼會給裴氏翻案,這不是奸臣該乾的事啊,狐疑爲難笑道:“阿兄也知道,朕不太能看得懂摺子上說什麼,幾乎一半懂,一半猜,最後看出來的意思差了十萬八千里,阿兄直接跟我說吧?!?
商姒帝國也是繁體字,文言文,跟古代大概是唐朝時有些像,她因爲平素喜歡,這兩年上大學一直會看些文言文小說,雖有點兒文言功底,可也就淺顯中等的能看懂,複雜些就有些費勁兒。
蘇伯玉眸底幽光一閃,恭敬笑道:“陛下有何處不懂,臣爲您解釋,看得多了,陛下也就能懂了,朝政上的事情日後全要靠陛下,若是您不懂,容易受那些臣子們欺瞞?!?
商凌月聽他這話好似還想要她會當皇帝,心頭暗暗嘀咕起來,蘇伯玉真想教她?還是在試探她有沒有野心?失笑站起,一把拿起奏摺重新塞入他懷裡:“阿兄說笑了,有你在朝堂上,哪個大臣敢欺瞞朕,再說了,除非他們能欺瞞了阿兄,阿兄沒發現,才連帶著朕也受了騙。有阿兄在,朕放心的很,朝事太無趣了,以後阿兄你替朕處理就行,朕可不想把時間都浪費這些無趣的事情上,等皇兄的喪事過後,朕可要好好睡他個三天三夜,蘇朝恩在時每天早早就把朕拎起來上朝,困死朕了。提前說好了,阿兄你以後不要叫朕,早朝你替朕上就成。”
蘇伯玉笑了笑,也沒再強迫她,恭順拿好奏摺不動聲色道:“陛下有旨,臣不敢違背?!?
商凌月心裡諷刺,也微微鬆了口氣,果然是在試探她,她不能讓他感覺出來有奪權的意思,必須降低他的警惕。剛剛奪了權,他就不讓她好過了。
蘇伯玉隨後詳細說了奏摺裡的內容,凝視她道:“裴大人忠心耿耿,一心爲國,廢后裴氏更是鍾愛先帝,腹中孩子也是皇家子嗣,可惜當時罪臣蘇朝恩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才導致裴氏慘死,裴大人和諸位大人蒙冤而亡,臣當時勢單力薄縱想保護皇后也無法,只能收集證據,爲今日處置蘇朝恩之用。臣呈請爲廢后平反昭雪,她和那孩子的屍體當時罪臣蘇朝恩讓臣處理,臣暗中將他們裝斂好移出了城外一座廟裡暫時寄放,扔到亂葬崗的是其他屍體,只等陛下下詔同意,再運入未辰宮與哀宗同享宗祭合葬?!?
商凌月沒想到裴氏和孩子的屍體還能找到,驚喜得眼睛一紅,急扣住了他的胳膊:“真的?”
蘇伯玉頷首:“是。”
商凌月不管他有何目的,可他所做卻是她奢望的,激動感激凝著他道:“朕從來沒有懷疑過皇嫂,可卻無力爲皇嫂和裴大人平反冤屈,多謝阿兄忍辱負重爲皇兄和皇嫂做了這麼多,你所言正是朕所想,先將皇嫂和皇兄合葬,平反的事恐怕得等到回永安宮才行,有勞阿兄去做了。”
蘇伯玉笑著領命:“爲陛下分憂是臣份內之事,臣定辦好。”
隨後他又說了第二件事:“日前有個奴才到臣跟前說了些話,聽起來怪力亂神,倒也有
趣,但是其中意味對我商姒帝國甚是重要,臣想請陛下一聽?!?
商凌月本剛稍微放鬆的心驟然又提了起來,腦中不由得就浮現了那次蒸殺道士的事情,心頭防備,詫異看著他看似溫和,卻看不出真實目的的眸光笑道:“阿兄但說無妨。”
蘇伯玉收好摺子,微微笑道:“讓那奴才在陛下面前親自說吧,臣已經命人將他帶到了殿外。”
商凌月也只能頷首,蘇伯玉下令傳入。
待看清進來的人,商凌月訝異皺了皺眉,怎麼是他?掌管薰風殿財務和伺候她用膳的寺人高盡國?
高盡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對她行了禮:“奴才高盡國見過陛下?!?
商凌月道:“起來吧,把你對阿兄說的再說一次。”蘇伯玉究竟想幹什麼?
高盡國恭順領命,起身間暗向蘇伯玉看了眼,見他微不可見頷首暗示,便收回視線開始說了起來。
商凌月想到了各種可能,卻獨獨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月兒,他們那麼愛我,會原諒我的不孝,無論我對他們做了什麼都會。可是,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的身體還躺在醫院裡,穿越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那具身體還活著,心口還在跳,能呼吸,只是沒有了魂魄,只要我的魂魄穿越回去歸體,就能醒過來和他們團聚?;厝サ臋C會就是小,可只要有一點兒,我就不會放棄,除非上天給我判了死刑,這輩子死都得死在這兒?!?
驟如五雷轟頂僵在了軟榻上,她數月前尋死不成傷心和月兒秘密說過的話!高盡國怎麼會聽到!當時她確定說的話不會被聽到才說的!雙眸著了慌。
一旁的蘇伯玉看見,眸底幽光漣漪,從袖中拿出繡著蘭花的白帕輕拭了下手,繼續注意著她的臉色。
高盡國隨後說得越發繪聲繪色,精彩紛呈。
“月兒,設宴請宓兒的父王合不合規矩?會不會惹得蘇朝恩不高興?我方纔一時興起跟宓兒說了,又不能隨意出宮拜訪長輩,就想到了這法子。她父王難得來京都,又經常給宓兒和我送那麼多突厥的特產,出於禮儀我也該謝謝。要是有麻煩,我再跟宓兒道歉。”
……
“這也不怪你,怨我來了一年半,卻什麼都不去了解,只操心尋死回家,到現在對商姒帝國一無所知,只停留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與外界隔絕?!?
……
“月兒,以後我見了蘇伯玉和蘇朝恩一定要繞著走?!?
……
商凌月聽到最後心口都絞擰在了一起,這些全是她說過的話,高盡國他究竟是藏在哪裡聽見了這些話?蘇伯玉會言語刺激試探她,原來都是因爲有高盡國這個眼線告訴了他,才讓他那般斷定她的身份。
高盡國繼續又說了數句她和月兒的談話,突然戛然而止面上露出了倉皇失措,驚恐疾奔向她,那架勢就像是要謀殺她,商凌月一驚,不知他要做什麼,身子下意識後仰,害怕得險些站起,卻不料他彭得一聲摔倒在了案幾上,雙目含淚直直盯著她一驚泄露了什麼的眼睛,撕心裂肺嘶吼一聲:“不要!月兒!”
商凌月僵直對著他早已經看穿了她身份的逼人視線,手心瞬間冰冷,臉色蒼白,腦中一片混亂。
蘇伯玉都已經讓高盡國演到這份兒上,目的爲何不言自明,他再開口就是揭露她的身份?,F在成功奪權,她的利用價值也沒有了,用個妖怪的藉口將她處死,商姒帝國的人很迷信,蘇伯玉必然能得人心……
就在此時,脖子上已經襲來一股刺骨寒意,商凌月驟然斷了思緒,如驚弓之鳥看去,只見一把冷光四射的匕首正架在她脖頸上,臉上的最後一點兒血色也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