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眼睛腫脹發澀醒來,昨夜最後哭到什麼時候睡著的,已經不記得了,商凌月微微動了下身子,一陣撕扯的痠疼,她輕嘶了一聲,僵住不敢再亂動,初經人世歡愛了一夜的惡果。
就在此時,“陛下,醒了麼?”簾帷外突然傳入了蘇伯玉確認詢問的聲音。
商凌月喉間乾澀,忍著疼痛蹙眉“嗯”了一聲。
蘇伯玉的聲音這纔再次響起:“臣服侍陛下更衣?!?
隨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商凌月知道是簾帷被打起,這念頭一轉,她暗一驚,登時顧不上疼了,慌忙急出聲:“別掀!”
蘇伯玉剛剛撩起一點兒簾帷的手霎時頓住,透過不大的縫隙,只見牀上薄錦凌亂裹在商凌月身上,牀單上些許未被東西遮掩的血跡映入眼簾,她此時的神色焦羞帶惱,胸口上還有昨夜的歡愛痕跡,猜到她在顧慮什麼,垂下眼簾,遵旨放下。
商凌月這才鬆了口氣,咬牙緩慢坐起,在黑暗中摸索著抽出牀單疊好壓在了枕頭下,要是讓蘇伯玉看見了上面血跡要怎麼解釋,她身上會不會也有痕跡?今天怎麼是蘇伯玉來叫她起牀,芮娘呢?當即謹慎蓋好薄錦躺下,問:“芮娘去何處了?怎會是你守著朕?”
蘇伯玉聽見她方纔在簾帷內的動靜,瞭然於心,聞言對著簾幔,恭恭敬敬道:“現在時辰已到晚膳時候,陛下睡了整整一日,芮娘擔心一日未用膳,臣強令芮娘先去用膳,其他宮女太監臣也不放心,便代她先守著陛下,?!?
“什麼!”商凌月驚?。骸半匏艘惶?!”
蘇伯玉溫和的聲音繼續傳入:“陛下自昨夜入睡到現在,中間並沒有醒來,睡得很熟。”
商凌月有些頭疼,擡手揉了揉發脹的額頭,難怪她醒來也覺得頭脹脹的,睡多了原來是,都是那人害得,剛想到這裡,她因他昨夜離開而難受的感覺又瞬間回到了心頭,抿了抿嘴,她輕搖搖頭想要甩去糾結的酸澀,若非自己身子上不適,她真想欺騙自己昨晚是做了一場夢:“阿兄,把衣服給朕拿進來,朕今日想自己穿。”
蘇伯玉竟是聽出了她語氣中隱藏的一絲落寞,複雜凝眸,暗歎一聲,掀起簾帷一角,將疊放在窗前案幾上的衣物放了進去,靜靜立在外面聽著裡面她緩慢穿衣的窸窣聲。
半晌後,她的手探出,從裡面摸索著掀起了簾帷,她道:“阿兄,你過來扶我下牀?!?
蘇伯玉這纔看向她,發現她系錯了衣帶,導致衣服左高右低,一雙眼睛無神望著牀外,帶著恰到好處的無助對著他,他壓下心頭憐惜,走近俯身扶住她的胳膊,引導她緩慢挪動坐到了邊上。
商凌月感覺雙腳觸著了地,心裡才踏實下來,隨即便鬆開他的胳膊站了起來。卻不料雙腿竟然虛弱無力,跟踩在棉花上一樣,商凌月半起的身子使不上力氣,腿一軟就向地上墜去。嚇得她一把去抓蘇伯玉的胳膊。
蘇伯玉急邁了一步,攔腰就將她撈住回了懷裡,曉得她因何會如此,雙臂滿是力道緊緊扣著她發軟的腰身,讓她倚靠自己站著:“陛下站不住可是身子不適?可要臣傳太醫。”
商凌月感覺自己被他護著抱在懷裡,這感覺竟那麼像昨夜那人抱著她,她心頭莫名一顫,身上竟有了那種涌動的躁動感,感覺自己臉色有異,急忙低下頭,她嚥了口唾沫,故作冷靜強加掩飾:“沒事,不用,昨夜朕沒睡好夢魘了,夢裡累得纔會渾身沒力氣?!?
蘇伯玉看看她泛紅的耳根,感受著懷裡緊繃不敢靠近自己的柔軟身子,腦海中昨夜她情形迴轉腦海,心口也有些難耐,只想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地要,可惜現在不能,手臂暗暗加了力道,聲音毫無破綻繼續問:“不知陛下夢見了什麼?”
商凌月聞言暗自慶幸昨晚想好了說辭,對答如流道:“朕被頭大尾巴狼追著一直跑,快累死朕了,要不是醒來,朕還得跑著逃命!”
蘇伯玉聞言想起了昨夜二人言語,失笑,壓下了躁動,溫和道:“難怪陛下會睡了一整天。陛下想要去哪兒,臣抱您去?!?
商凌月這才反應過來她還在他懷裡,方纔的幻覺瞬間煙消雲散,就跟沒有過一樣,壓著對接近他的厭惡,嘆口氣苦笑道:“就放牀上吧,扶朕靠在牀頭就行,朕餓了,阿兄你先去給朕傳膳?!?
蘇伯玉領命照做。
他離開後,商凌月抱住了雙膝,額頭抵著膝蓋,微微蹙眉坐著,這纔有片時的功夫想昨夜發生的事情。
他能隨意進出皇宮,對宮中密道瞭如指掌,也包括她商凌月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情,因此他必然是對皇宮極其熟悉,還能接觸到皇宮最高級機密。他要神通廣大,也要身份極高能隱藏衆人間不被發現,平日只怕她見過他,只是他太不起眼,她併爲留意。他到底會是誰?是朝中的大臣還是宮廷外的人?
商凌月想到這裡眉心蹙得更深。她現在也只記得他的聲音,怎麼才能只靠此找到他?
“陛下,陛下!”不知輕喚了多少次的聲音傳入耳裡,商凌月這才聽見驟然回神,擡起頭來,對著黑暗茫然眨了眨眼。
蘇伯玉看見了她臉上掩飾前的心事,眸光暗凝,微微笑道:“膳來了,芮娘也用完了膳,就在臣身邊站著?!?
商凌月聽罷點點頭:“有勞阿兄了,讓芮娘接著服侍朕,你去忙政事吧,朕醒來了,你不用再擔心?!?
蘇伯玉聞言含笑頷首,囑咐芮娘伺候好她,出聲告退。
待他走後關閉了殿門,商凌月這才謹慎拿出了枕頭下的牀單,含羞對芮娘道:“朕來葵水了,上面沾了些?!?
芮娘這才明白過來爲何牀上沒牀單了,敦厚的面上微微浮現理解她心思的笑容,伸手接過:“嗯,奴婢知道怎麼做,陛下不必顧慮。奴婢先服侍您用膳?!?
商凌月鬆了口氣,芮娘會相信她說的話,要換了蘇伯玉可沒這麼容易矇混過關:“嗯?!睜梿翁幚砹怂蜎]什麼可擔心的了。
晚膳結束後,商凌月由婢女扶著出了東來殿散步消食。
芮娘則拿著牀單和替換下的所有牀罩衣裳親自送去浣衣局,專門負責清洗皇帝東西的婢女小心接過便一一分類,交給專職的宮女。
洗牀單的婢女展開見上面血跡,低頭自言自語道:“陛下的葵水提前了半月,最近這一段身子肯定有恙?!?
話音剛落,“如何有恙?”突然蘇伯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回頭一看,嚇得噤聲,急忙轉身跪在了地上,手裡還拿著牀單,聲音微顫道:“奴……奴婢見見過蘇公公?!?
蘇伯玉居高臨下俯視著她,言語溫和卻令人異常緊張問:“叫什麼名字?”
婢女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賤婢崔緹縈。”
蘇伯玉繼續問:“你如何敢斷定陛下身體有恙?”
崔緹縈心裡畏懼,可也不敢說謊,一五一十說道:“奴婢父親本是太醫,奴婢跟著父親學過些歧黃之術,略知一二,只要奴婢給陛下把過脈便可確診。只因父親犯了事被流放嶺南,奴婢才和母親被沒入宮裡爲奴?!?
蘇伯玉聞言一言不發,婢女被他這無聲駭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好在面上還算冷靜,沒有表現的太明顯,終於過了片刻後又聽見了他的聲音:“起來吧,明日起去東來殿伺候陛下,你父親是被蘇朝恩冤枉,我會上本啓奏陛下還他清白?!?
崔緹縈沒想到蘇伯玉會這般,她所聽到的所有關於他的話,都是如何陰狠毒辣,無情冷血,難以置信呆住,見蘇伯玉的神色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驚喜趕緊謝恩:“奴婢多謝公公!奴婢謹記公公恩德!公公大恩大德,奴婢定肝腦塗地以報。”
蘇伯玉淡淡道:“以後天天向我彙報陛下的身子狀況?!?
崔緹縈瞬間明白他這是要收他做心腹,只要能讓父親回來,母親再不再宮裡受罪,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當即報以忠心:“是,奴婢記下了?!?
蘇伯玉這才道出了此行目的:“把你手裡的牀單給我。”
崔緹縈怔了下,未多想趕緊疊了疊恭恭敬敬呈給他,蘇伯玉接過,手指摩挲了下已經乾涸的點滴血跡,眸底露出一絲衆人不解的異樣流光,隨後交給高盡國放入漆木盒子裡,便離開了此處。
又到了夜裡,商凌月不知是什麼時辰,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睜著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發怔,心臟的跳動異常清晰迴盪在胸口,她知道自己渴望他出現,可又害怕他出現,她不想面對出現後又會有的離別,那種感覺生生撕裂人的心口,她不想再獨自一人哭一夜。
可感情的事情由不得她控制,這兩種感覺交替纏繞在心頭,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漫長地等待已過了昨夜相逢的時辰,而他卻還沒有出現,她也漸漸緊張到了極點,越來越覺得喘不上氣來,委屈氣憤得整個人快要爆炸,又等了不知多久,商凌月再也受不了,驟然一拳頭砸在了牀榻上,淚水瞬間流出了眼眶,翻身把臉埋在了枕頭裡,手指死死揪著牀單,任由淚水打溼了枕巾,身子哽咽輕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