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匕首正是那日在甘露殿威脅她性命的三角眼,匕首還是那日的匕首,商凌月腦中空白,燈火閃爍的殿裡一片死寂,她緊牙關(guān)抑制下巴的顫抖,臉繃得死緊已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著,脖頸間的匕首卻是再沒有動作,蘇伯玉也沒什麼反應,商凌月驚恐瞪大的酸澀眸子眨了眨,見三角眼只冷厲盯著她,那眼光想活生生扒了她的皮,可是不動手,這不像殺人該有的做法,疑竇頓生,她害怕繃緊到極致的思弦稍有些鬆動,餘光看了眼蘇伯玉。
沒想到他竟然還沉浸在高盡國言語中好像沒回神,根本沒發(fā)現(xiàn)她這裡的情況,疑惑更甚,他這是唱得什麼戲?三角眼難道不是他的人?商凌月強迫自己冷靜些,才又想起另一種可能,蘇伯玉也許還拿捏不定仍然在試探她?該死的!
一咬牙,商凌月擰了眉,不管了,是死是活她只能賭一把,輸了,她不過還是死,也許能穿越回家,賭贏了,她就繼續(xù)在商姒帝國活著,當即扯開嗓門顫抖著聲音大叫:“有刺客!阿兄救我!”
蘇伯玉似是被驚醒,當即回眸,本還溫和的面色看見她的處境,詫異一沉,厲色道:“放肆!劉常!你要謀反麼!放開陛下!”
商凌月聞言氣得臉都扭曲了,一半因爲該死的蘇伯玉,一半因爲她自己愚蠢沒分辨出來他的意圖,感覺脖子間的寒意也隨話音撤去,她身子瞬間癱軟在了墊子上,激出一身冷汗,擦了擦額頭,她才茫然看著劉常劉常像馴服的鷹犬迅速到了蘇伯玉面前。
他抱著匕首擰眉跪下行禮,冷硬道:“公公爲何說奴才謀反?此女是鬼魅,並非陛下,方纔高盡國已經(jīng)表明,奴才殺了她是爲迎回真正的陛下,方纔一直在等公公下令。”
蘇伯玉面色更怒:“胡言亂語,高盡國說的是宮裡暗傳的謠言!愚蠢!還敢對陛下出言不遜!給我掌嘴!見血再停!”
劉常大吃一驚瞪著他的臉,看他盛怒,片刻後擰著眉認錯低下了頭,“啪”的一巴掌就打在臉上,一聲未落,緊接著又是一巴掌,耳光聲在死寂的殿裡刺耳駭人得厲害。
高盡國嚇了一跳,慌忙站起離開案幾,飛快退下跪在殿中央,趴在地上,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雙腿失了控制慌得直打哆嗦。
蘇伯玉這才急忙對著受了驚的她跪下:“臣管教不利,這奴才愚昧,竟然聽信謠言,讓陛下受驚了,還請陛下恕罪,”
這事就這麼被他三言兩語帶過,商凌月沒想到虛驚一場的試探就如此收場,暗怔了怔,心有餘悸盯著蘇伯玉假惺惺認罪的頭,餘光掃掃臉已打得腫起來的劉常,僵硬擠出絲笑,聲音還有些受驚後的虛浮:“阿兄起來說話吧,劉常不是刺客?這是怎麼回事?朕被你們都弄糊塗了,他既不是刺客,怎麼會突然出現(xiàn)在殿裡還用匕首指著朕的脖子?剛剛阿兄明明讓所有宮人都退下了。”
蘇伯玉聞言跪著不起,自責啓脣:“是臣大意了,剷除蘇朝恩之前,臣怕他會提前對陛下不利,特意派了劉常暗中隨身保護,今日剛剛處置逆賊,臣還未來得及撤掉他,劉常這奴才性情耿直,一心爲主,只是一根兒筋,轉(zhuǎn)不過彎兒來。他剛纔暗中聽了高盡國所言,便誤以爲陛下被鬼魅控制,方對您有忤逆之舉,還請陛下能寬恕他,臣願替他受過。”說完伏拜在地,以最卑微認罪的姿勢對著她:“請陛下賜罪。”
商凌月擰了眉,看看嘴裡已經(jīng)打出血來卻還不停的劉常和高盡國,眼前的蘇伯玉又是這幅模樣,心頭七上八下,還弄不清楚他讓高盡國言語目的爲何,只能順著他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驟鬆了口氣急忙起身到了他跟前俯身虛扶:“阿兄何罪之有,快快起來,剛纔虛驚一場而已,你和劉常也是爲朕的安危纔會如此,朕若忠奸不分,好壞不辨,豈不是寒了阿兄和他們的心,這會讓弄清楚就好,朕無礙。”
蘇伯玉感德不盡,這才順勢起身,彎著腰謝恩。
商凌月掃了眼嘴裡已經(jīng)出了血,卻還在扇耳光的劉常,對他道:“阿兄快讓劉常停下吧,朕要重賞他護駕之功,今日這頓打忒冤枉他了,趕緊傳個太醫(yī)診治。”
蘇伯玉恭敬領(lǐng)命,但劉常住了手後,卻是讓高盡國帶著去太醫(yī)署治傷,不必還在殿內(nèi)。
商凌月不想他竟然讓他們離開了,殿裡又只剩下他們兩人,心裡咯噔一下,戒備更重了起來,只覺單獨跟他在一起有些毛骨悚然。
蘇伯玉恭敬笑著對她道:“方纔高盡國所言是從宮中他處聽來的謠言,其意說編造陛下爲精魂鬼怪,而非真命天子,不知陛下聽後有何想法?”
他在這兒等著她呢!商凌月心神緊繃,蘇伯玉他究竟是發(fā)現(xiàn)她的身份了沒?還是發(fā)現(xiàn)了卻不挑明,故意胡扯說是謠言又繼續(xù)給她弄個陷阱跳?失笑坐直了身子道:“不過就是奴才閒著沒事幹,隨意編的故事而已,阿兄不必大驚小怪,朕又不是那暴君,連奴才說什麼都要限制。”
蘇伯玉面上笑意頓濃,好像得遇明君,急忙施了一禮:“陛下不迷信,真是宮人和百姓的福氣。”
說到這裡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笑眸略微嚴肅道:“只是此事若當真如您所想,倒是無妨,怕的是暗中有心人操弄,利用了陛下的仁德。陛下初登大寶,朝堂內(nèi)外還並不穩(wěn)當,可想過,這謠言一旦傳出宮去,百姓愚昧,不辨真假,會對陛下您的統(tǒng)治極其不利。”
商凌月怔住:“這?”這怎麼又能跟她的皇位扯上關(guān)係?蘇伯玉究竟意欲何爲?
蘇伯玉繼續(xù)爲她解釋道:“宮裡知曉謠言的奴才不少,故臣猜測是有心人刻意爲之,想要謀逆篡奪皇位。臣一開始也只是懷疑,可秘密抓捕這些人審訊後,您猜怎麼著?”
商凌月聽著看他眸光忠心耿耿,一點點兇險歹毒的意味也看不出來,只能順著他來,穩(wěn)下心神,緊緊凝著他:“怎麼了?”
蘇伯玉面色雖還帶笑,可是眸底有了冷酷的銳利:“還真讓臣審出了問題,確實有人要謀反。”
商凌月聽到這裡本能一股不好預感竄到心口,穩(wěn)下心神,方纔沒搞清楚他的手段,吃了大虧,這次不能再著急,先聽他說完再做判斷:“阿兄是什麼意思?朕有些聽不明白,哪兒來的人要謀反?”
蘇伯玉看著她微微變色的臉,溫和安撫得解釋道:“有人不服陛下登位,以爲陛下年幼不適合做皇帝,便欲謀逆篡位,且已在秘密謀劃中。您現(xiàn)在對朝事還不熟悉,臣怕您被居心叵測的陰謀者所矇蔽,故今夜提前提醒陛下要萬事小心,人心隔肚皮,只從外表看不出來臣子好壞忠奸,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絕不能對人言,縱使最親近的人也不可。”
這話聽著真是忠臣中正,商凌月卻是心頭不由緊張起來,想起月兒曾提過的蘇朝恩清除異己,蘇伯玉恐怕是打著幌子要做同樣的事情,難道他是發(fā)現(xiàn)阿史那邏鶻要對付他麼?面色故作大變,慌張一把扣住他的胳膊:“這要怎麼辦?阿兄?”
蘇伯玉反手輕按住她的胳膊,韜略在胸,安慰她笑道:“陛下稍安勿躁,有臣和三十八萬南北衙禁軍在,一定護得您安然無恙。縱使來日事發(fā),他們也不是陛下您的對手,只是真等到那日,百姓和軍隊將死傷無數(shù),臣不欲看見血流成河,故想要進言讓陛下能防微杜漸,先發(fā)制人,將其扼殺在尚未動手前。
當務之急,是先爲陛下舉行登基大典,臣已經(jīng)命欽天監(jiān)選好了日子,就定在半個月後,立冬那日。期間臣會繼續(xù)調(diào)查,一有線索就稟報陛下,您安心等著登基大典,其他事情都有臣打理,縱臣粉身碎骨也定護得陛下週全。”
商凌月只能裝出來是聽他的,信任點點頭,緊繃的臉上又有了笑容,感激依賴對他道:“辛苦阿兄了,幸好有你在朕身邊,不然遇上這些亂七八槽的事,朕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以後朕有什麼不懂的,阿兄要多多提醒教朕。”她必須想辦法儘快見到阿史那邏鶻,提醒他們小心蘇伯玉,蘇伯玉他這是回到永安宮就要動作剷除異己了。
蘇伯玉看出她的虛與委蛇,眸底光芒一凝,笑扶著她繼續(xù)走到靈位前:“多謝陛下信任,臣定肝腦塗地報答陛下,臣這就去處理皇后娘娘和皇子的事情。”
商凌月笑著頷首:“去吧。”
她隨後跪下繼續(xù)爲商恆之守靈,望著他的靈牌,她低低嘆了口氣,讓蘇伯玉這一折騰,真有股死裡逃生的疲憊感。
未沉思片刻,殿門外突然又傳來了內(nèi)給事的通稟聲:“開國郡公周昌邑有事求見陛下。”
商凌月驟然回神,詫異擰了眉。黃昏不是讓所有大臣都出宮,蘇伯玉怎麼會允許他留下?他是蘇朝恩的男寵,蘇朝恩倒臺了,蘇伯玉何故對他有所例外,難道他早就和蘇伯玉勾結(jié)了?動軟墊上的膝蓋,若有所思道:“傳!”
周昌邑帶著一股寒氣進入殿內(nèi),先在門邊頓了頓,才走近跪在靈位前的她彎腰行禮:“臣開國郡公兼戶部尚書周昌邑見過陛下。”
裴行渡死後,蘇朝恩就讓他做了戶部尚書,商凌月回眸,一伸手,旁邊的宮婢會意就將她扶起,她走到軟榻上坐下笑道:“是昌邑啊,你找朕有何事?起來說吧,只有朕和你,不必拘禮。”
周昌邑恭敬起身:“臣是特意來給陛下解決疑惑。”
商凌月怔了下,笑問:“什麼疑惑?”
周昌邑對上她探究的眸色,赤誠笑道:“臣斗膽揣測聖意,陛下定然想知道伯玉如何步步爲營除掉蘇朝恩,他那性子,自然不會向陛下詳述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有邀功之嫌,可臣又不願陛下因爲蘇朝恩的關(guān)係,一直對他存有芥蒂,這對我商姒帝國,對陛下,對他都非好事。故今夜覲見陛下,也在告知陛下時,讓大行皇帝在天之靈聽見,能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