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節(jié) 帝王夢落空
人羣譁然,我身後那個小宮女甚至差點叫出聲來,看著齊太妃的眼神也充滿不可思議。
齊王更是作出啼笑皆非狀,對我的話充耳不聞卻又似乎極爲相信,雙目噴出的火焰彷彿要將人全部炙化。從鼻翼裡簡單哼出一聲:“本王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
我啞然,我的確無憑無據(jù),最可笑的是這是我杜撰出來的事情,只要齊太妃稍稍解釋,謊言就會被戳破。
真的走投無路了麼?我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皇上,還有仍舊昏睡的尹風,內(nèi)心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說不出來了吧?弟妹,你的謊言可是越來越能夠以假亂真了,連本王都差一點被你矇在鼓裡呢。”
齊王勝券在握,笑意張狂。我極其頹廢地看著目前的境況,成王敗寇的例子我聽得多了,可是作爲一個九五之尊的皇上,會甘心被羈押被束縛嗎?就是尹風醒來也會怪罪我吧!還有跟著我的春煙,那可憐的小宮女,她們都是無辜的啊!齊王是必定不會放過我的,要不要在這之前想個辦法讓小宮女和春煙逃走?
我如此胡思亂想了一陣,發(fā)現(xiàn)齊王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原來他已經(jīng)站到城牆頂上,而他的對面,居然是不知何時已經(jīng)爬上城牆的齊太妃……
我愣了愣,這是什麼狀況?
“母妃,您快下來,您這是做什麼?”齊王急道。
齊太妃滿目憂傷,站在高高的城牆,風把她的髮絲吹得亂了起來,衣袍也開始隨著風力不停搖擺。從我這裡看去,竟能依稀看到一位飄飄欲仙的仙子,只是這仙子面色痛苦,眼眶裡已經(jīng)有淚滾落下來。
“齊兒,她說的沒錯,這些年對你下毒的人,不是太后,而是……我……”
齊王渾身一震,幾乎掉落下來,不可置信地道:“母妃,你在騙我對不對?”
齊太妃回答得很是堅決:“母妃騙過你很多事,唯獨這一件,沒有騙你。”
我也被嚇呆了,原本隨意說出的話不過是爲了唬住齊王,沒想到,居然能夠扯出另一個秘密來。
“母妃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爹孃,成了孤兒,是鄰村的一位哥哥經(jīng)常塞些饅頭給我,我還記得他長著一對小虎牙,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後來我被一個牙婆子拐騙,賣進一戶大戶人家做丫鬟。那家的小姐本性不壞,就是有些愛使小性子,有一回我不小心打碎了她心愛的花瓶,她就罰我舂米和挑水,水要挑足足二十擔,我挑到第五擔的時候,摔倒在地上,這時候路過的一位男子替我撿起了桶。”
“那個男子,就是母妃幼時鄰村的哥哥?也是後來的父皇?”齊王低聲問道。
齊太妃整個臉紅潤起來,笑得那樣赧然:“是啊,他就是你父皇。我自知身份低微,不可能有什麼名分。所以,在他還未娶妻之前,先做了他的侍妾,後來有了你。”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太后惱恨齊太妃了,試想一個正門的妻子,還未嫁進門丈夫就有了妾室,還率先有了長子,她怎能高興?
“母妃,孩兒本就是父皇長子,理應繼承皇位,是不是太后逼迫你,以兒臣的性命要挾,所以您才被迫從命?是不是?”問道此處,齊王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齊太妃看著自己的孩子,眼中露出一抹失望:“齊兒,你爲何還會這樣想?在你眼中你父皇就是那樣薄情寡義的人嗎?小時候他如何對你別人不記得你豈能不記得?他難道會因爲你是庶子冷落過你,還是縱然正室爲難過你?齊兒,放手吧!你根本不是做皇上的料。”
齊王尤其不服氣:“哼!母妃,還沒有做過,您豈知我便不如尹樹?”
齊太妃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擡頭看天,悽然道:“先皇,原來你是對的,是臣妾對不住你!臣妾沒能好好管教齊兒,反讓他做出此等亂臣賊子般的糊塗事!臣妾自知罪無可赦,唯有以死謝罪!”
轉(zhuǎn)身又對齊王道:“齊兒,你若再執(zhí)迷不悟一意孤行,便不是我的兒子!”
這頭我們還沒料想會發(fā)生何事時,齊太妃已經(jīng)高喊道:“先皇,臣妾陪您來了!”
以極快的速度仰身向下……
“母妃!”
“太妃!”
我們同時驚叫起來。
掉下城樓,只會粉身碎骨……
齊王先一步奔過去,可是還是快不過齊太妃跌下的速度,只聽“嘶拉”一聲,布帛碎裂,然後是一聲重重的墜落音傳上來,一代皇妃,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齊王呆呆看著捏在手裡飄飛的衣衫碎片,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母妃!”
那聲音響徹雲(yún)霄,我也跟著戰(zhàn)慄了一下。
從齊太妃的出現(xiàn)到她的離開,也只是短短一炷香時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已經(jīng)沒了氣息。我卻沒能感覺到死亡有多麼的可怕,相反是那種死亡的人帶給還繼續(xù)過著的人的憂傷,讓我瞬間清楚地認識到,齊太妃也許真的不是信口雌黃,也不只是爲了阻止齊王叛亂尋出的藉口。
她提起先皇的時候,表情跟平時是完全不同的,在她心裡一定深愛著先皇。但她只是卑微的婢女,先皇一統(tǒng)大業(yè)後,生下皇長子的她也只能被封爲嬪,她心生滿足,因爲雖然不能與心愛的男人長相廝守,卻可以日日思念,常常見到。可是皇長子的身份對那時的皇后現(xiàn)在的太后來說是那樣的礙眼,當然朝中或許也少不得有一些古板的願意追隨皇長子的人,上書請奏,立皇長子爲太子云雲(yún)。先皇左右爲難,太妃怎麼可能讓先皇爲難呢?可是如果兒子有了封地,她這位生母是必須要跟著去,那時候她不能經(jīng)常看到先皇了。不止如此,在封地死亡的妃嬪也是不能與皇上合葬的。太妃捨不得離開皇上,更不想他爲難,便自導自演了一出太后討厭皇長子下毒意圖謀害的戲,以此磨礪兒子的性子,也能讓百姓免於皇子爭儲帶來的災難。然而一切都讓齊王誤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齊王瘋了一樣大笑起來,面目猙獰,道:“母妃,這可是您自己的選擇,要怪就怪您自己沒有福氣,這個皇位,我非爭不可。”
我嗟嘆,齊王是再也不能醒悟了,可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他繼續(xù)錯下去,便道:“王爺,收手吧!太妃娘娘已經(jīng)說得夠明白了,太后並未曾加害王爺,皇上也從未對王爺有輕視之心,王爺何不就此罷手?”
“呵呵呵呵,虧你還念過四書五經(jīng),你的夫子難道沒有告訴你,有一句話叫做,覆水難收嗎?”
“怎麼會呢?”我竭力勸慰道:“趁現(xiàn)在還沒有戰(zhàn)亂,王爺做什麼都是來得及的。”
“來不及了。”和煦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面若冰霜,讓我打了個寒顫,也許這纔是他本來的面目吧!之前所有的面孔都是僞裝出來迷惑衆(zhòng)人的,以羸弱的身軀博取同情,同時背地裡暗中操作,裡間太后皇上的感情,只怕也與他有莫大的關係。
報應啊,他千方百計阻止皇上的孩子出生,自己的孩子也無故沒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想起那個詞,僞君子,正是對尹齊最好的寫照。
齊王從牙齒裡又擠出幾個字,這幾個字再次讓我見識了他有多麼狠毒。
他說的是:“你以爲尹泰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來,只是去守城門了嗎?不妨告訴你,在本王踏上這座城樓的一刻,也就是尹泰奔赴“慈心殿”的時候。”
我腳崴了一下,道:“你殺了太后?”
“是啊!她早就該下去了。本來是準備用她的血祭奠母妃這些年所受的苦難,這下好了,變成祭奠她的亡靈了。也好,反正你也喜歡陪伴父皇,那就下去陪個夠吧!”
最後兩句說得咬牙切齒。
“你還有沒有人性?那是你的生身母親!”我忍不住咆哮。
“母親?一個可以對自己孩兒下毒的母親?弟妹,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她,感謝她帶走了我最後一絲溫暖?”
“你還有很長的路,還有很多美好的人生,你還有齊王妃,還有你的王府,你不是一個人。”我試圖挽救。
“太晚了!”
馬蹄聲聲,天空現(xiàn)出一抹異色火光。齊王露出陰氣的笑:“尹泰,你不愧是本王的好幫手,來的正是時候。”
我站在城樓上,看著腳下高頭大馬整裝待發(fā)身著鎧甲的士兵,一步步朝城門逼近。本還是暖和的春風也被加上戰(zhàn)爭般色彩,吹動著衣袍獵獵作響。
齊王還在得意的笑著,一副穩(wěn)操勝券的模樣。可是等他定睛看清楚下面的局勢,整個人臉色一白,直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道:“王爺還要負隅頑抗嗎?王爺以爲,您區(qū)區(qū)五萬兵馬,可以破我二十萬禁軍嗎?”
他的眼朝更遠的地方看去,這下是真的慌張起來了。
“王爺不用看了,您安排在宮外的兩萬人馬,是進不了城門的。因爲城門早已被封鎖,出得去,進不來。”
二十萬禁軍分八路夾擊了齊王的五萬軍隊,爲首的尹泰被制服,看著城樓上的尹齊,愧疚地說了聲“王爺,末將有罪”便咬舌自盡了。
齊王仰天長嘯,一把抓過尹風的肩膀竄至城牆,仇恨比以往更甚地看著皇上,道:“尹樹,就算你有天時地利與人和又如何?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也要讓你失去最心愛的東西!四弟,現(xiàn)在是你唯一在意的,我便要毀了他!讓你眼睜睜看著他跟我一樣的死法!”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