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博衍醒來時, 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鬆軟的牀榻之上，屋內光線明亮，林瀟瀟坐在牀邊, 紅腫的眼中因爲欣喜而又滲出些潮溼。

一位灰袍老者站在牀邊, 一手背在身後, 一手捋著鬍鬚, 眉頭雖然皺著, 眼中卻帶著欣慰。

“他們呢？”蕭博衍蓄力開口，聲音微弱。

林瀟瀟知道他問的是誰，急忙握住他的手, 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放心, 都沒事。柳先生出發之前特意將王生和蘇唐安排妥當, 雖然樓中犧牲了一些死士, 但是大多都拼殺到城主的救援趕來，所以損傷並不大?！?

“玉簪也救回來了?！绷譃t瀟繼續道, “柳先生陪著她在修養，說是中了迷藥，藥勁還沒散，一直昏昏沉沉的?！?

蕭博衍閉上眼，眉頭緊鎖, 心中雖然放下心來, 卻依然無法壓制住心中的怒意, “可惡?！?

林瀟瀟看著他微微顫抖的睫毛, 知道他已經怒極, 又怕傷口受到影響，忙又緊了緊握住他的手, 出聲安撫道。

“也有好消息。柳先生接到飛鴿傳書，曹潯嗣已經被人暗殺身亡?！?

“什麼？”蕭博衍猛然睜開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林瀟瀟。

林瀟瀟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消息說，刺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連皇上也只是對外宣稱他是突然患病暴斃，擇人葬了了事?！?

蕭博衍眉頭皺的更深，心中的猜測漸漸清晰起來，不由看向林瀟瀟，想要開口詢問，卻又注意到一直立於牀邊的灰袍老人，眼中似有探尋的意味。

正好柳南風推門進來，就看見蕭博衍欲語還休的樣子，知道他的疑惑，便直接開口道：“這是家師，也是汲月樓的創辦者，不是外人，殿下不必介意。”

“柳先生的師父...？”蕭博衍心中反而疑慮更深，索性示意林瀟瀟扶他坐起身來，身體靠在牀頭，林瀟瀟又在他背後塞了個軟墊，卻依然不是很放心他繼續說話。

“所幸傷口未及心脈，只是出血多了些，身體虛弱，好好將養就是，無需太過擔憂?！币慌缘睦险呖闯隽譃t瀟的顧慮，開口寬慰道。

然而話語雖是寬慰，語調卻是涼涼的。

林瀟瀟也沒在意這許多，只是聽著這位救下自己和蕭博衍的人這麼說，就真的安下心來。

“事到如今，本王有很多問題，想請柳先生和這位前輩賜教。”蕭博衍正色道，這些疑問不解除，他仍然無法完全信任眼前這兩位。

“我知道殿下要問什麼。”柳南風嘆了口氣，面上帶著些無奈的笑意，“殿下無非是想知道，爲何在下會幫你至今？而幫了殿下，在下又會有什麼好處？”

蕭博衍點點頭，目光沉沉。

“確實，沒有好處，我汲月樓又怎麼會大老遠去多管閒事?！绷巷L自嘲的笑了笑，“若要說緣由，那就要從二十幾年前，西良的那場宮變說起了。”

“宮變？！”蕭博衍皺眉。二十多年前，西良先王駕崩，一場血雨腥風和派系爭鬥之後，現在的王坐上了王位。然而即便如此，西良也由於內耗過重，漸漸失去了當年的鼎盛，開始從頂峰滑落。

“家父曾是西良帝師，被奸人構陷，於那場宮變中舉家被屠。只有我，被爹爹的好友，也就是我師傅救了出來，逃到了東溯城?！绷巷L繼續道。

“師傅是位劍癡，也是皇帝的另一位老師，因一直孑然一身，故而就算被牽連，也可以獨自逃脫。我們在東溯謀劃至今，建了汲月樓，入了城主麾下，又去了大楚尋得了殿下您，自然都是有我們自己的目的?！?

“爲的，不過交換利益，建造勢力，以求我們能夠更好的生存下去?！?

蕭博衍聽到此處，面上表情雖然未有波動，心中卻已經細細的計較了一番，不由問道：“僅僅，只是爲了自身的生存？”

柳南風笑了笑，答道：“僅此而已。若說是復仇，似乎更加快意恩仇，但是那又會搭上多少人的性命，對西良的百姓，又能圖得多大的好處？”

柳南風難得的沒有掏出摺扇，面容肅穆，“百姓所求，不過一衣一食，若因我們的仇恨而讓他們家破人亡，似乎，太有失公平?！?

蕭博衍靜靜聽著，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大楚的勢力，並不是非常錯綜複雜。只是您的父皇已經中毒很深，早晚會被曹潯嗣當做傀儡。此次曹潯嗣被殺，難道殿下不知是何人所爲麼？”柳南風看著蕭博衍，一字一句的問道。

蕭博衍怎會不知，能殺死曹潯嗣，又能讓父皇按下此次刺殺不表者，唯有自己的母親，昔日的劍中仙子——裴逸青。

林瀟瀟也猜到了七八分，再看向蕭博衍的神色，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看到蕭博衍的神色逐漸緩和，柳南風微微一笑，進一步問道：“如今曹潯嗣已死，衡王在京城必然急於佈局，唯恐對自己日後會有影響。殿下如今有傷在身，不便舟車勞頓，不如就暫且觀望幾日，傷勢養好後，再啓程回京，順途帶上莫成軒將軍，以護駕爲名帶百騎輕騎入京，也算有備無患。”

蕭博衍擡眼看向柳南風，揚起脣角，微笑道：“有時候，本王真是慶幸，先生並不是站在我的對立面。”

“在下不過是說出了殿下的想法而已，”柳南風又張開了摺扇，緩緩搖著，道：“更何況，在下的這點小聰明，也就僅僅是小聰明而已，比起殿下自己的佈局，差的太多?！?

“佈局？”林瀟瀟心中一動，轉頭看向蕭博衍。

蕭博衍卻沒有迴應她的眼神，而是一直盯著柳南風，開口問道：“先生如此說，可是近日見到了什麼人？”

柳南風微微一笑，“不只是見到了，此人已在我樓中，等待殿下的召見?！?

柳南風等待了片刻，見蕭博衍終於點了點頭，便轉身出去召喚此人去了。

不多時，一位披著黑色披風，帶著兜帽的男子被帶了進來。

男子摘下兜帽，露出面容，先向著蕭博衍行了禮，又轉身向林瀟瀟眨眨眼，微笑著道：“林姑娘，你我好久不見。”

看到那雙明亮的眼睛，林瀟瀟不由驚的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