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亮說：“可惜，我不能陪你們了。我們出來好多天了，我必須迴文工團上班了。”
他這次來潞城參加比賽，代表的是鋼鐵廠文工團集體，可惜並沒有獲獎，反而還讓偷了錢包，導(dǎo)致遲遲未歸。回去後，他還要向上級詳細說明情況。
朱曉華、老喬都有點遺憾，他們的冰棍事業(yè)正蒸蒸日上，沒想到賈亮卻要走了。
朱曉華盤算著這幾天賺到的錢，拿出兩百塊說：“這幾天忙忙碌碌的，其實沒有賺多少錢，如果再等上半個月、一個月，等銷量上來之後，我們的收入必將成倍增長。”
賈亮、老喬也心中有數(shù)，這些天雖然賺了些錢，但是每天進貨的成本也在快速上漲，他們必須留下足夠的本錢，用於週轉(zhuǎn)。
賈亮說：“我們?nèi)撕镶罚鋵嵞芊侄嗌馘X不重要。這幾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生意，沒想到卻幹得如此開心。我還真有點捨不得離開。”
老喬說：“那就留下。”
賈亮說：“我這份正式工作，那可是家裡人費了好大的心力纔給安排上的，我不能丟掉了。”
朱曉華把兩百塊錢裝進信封，塞給賈亮。
又從自己口袋裡掏出兩百塊錢，說：“這是比賽獲獎的獎金，我答應(yīng)過獲獎後會分給你的堂弟賈挺一部分，希望你能代我轉(zhuǎn)交給他。”
賈亮接過錢說：“好說。他這人愛開玩笑，其實你不必當(dāng)真。”
老喬看著朱曉華轉(zhuǎn)眼就送出去四百塊錢，心疼不已。
眼下正是冰棍銷量暴增的時候，周圍所需要的資金也在大量增加。他實在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看到朱曉華因爲(wèi)本錢不足而放緩擴張的腳步。
不過，賈亮跟朱曉華同來，這些錢又是朱曉華自己的，他也不便多說什麼。
三人去市中心的飯館吃飯，算作給賈亮送行。
這是一家國營飯店，處在潞城市最繁華的地段，周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推開潞城國營飯店紅色的木門，裡面是一間開闊的大廳，約一百多個平方，擺著十多張木製圓桌。
圓桌旁，正有食堂們圍在一起吃飯，飯桌上冒著騰騰的熱氣，有火鍋、蒸魚。
老喬介紹說：“這恐怕是潞城最好的飯店了，連接待貴賓，老外來了，也會來這裡吃飯。”
這裡的飯菜有檔次，不過價格也不便宜。
普通的一桌飯菜下來需要二十塊，抵得上普通人半個月的工資。
來這裡一頓飯下去，半個月工資沒了，所以普通人是消費不起的。
三人在裡間的一張圓桌上坐定，各點了幾道菜。
朱曉華看見餐館收銀櫃臺頂部掛著菜單，一張張紅紙上，用黑色毛筆字寫著各式菜譜：清蒸鯽魚、霸王鴨，蟹粉豆腐、紅燒蹄髈、百合湯。
在酒水飲料一欄寫著：“貴州茅臺”
朱曉華的目光停留在貴州茅臺上，價格八塊錢。
這跟幾十年後，動輒數(shù)千塊一瓶的茅臺酒幾乎沒有區(qū)別。
紅色的瓶蓋，瓷白色的酒瓶，紅白相間的包裝紙。
朱曉華喊來穿著白大褂的服務(wù)員，要了一瓶茅臺酒，一份麻辣火鍋。
他打開茅臺酒，倒上一杯嚐了嚐，確實是醬香白酒的味道，不由得誇讚起來：“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純正的茅臺酒可以喝。”
老喬、賈亮也都是隻聽說過，卻沒有見過，更沒有喝過。
兩人也各倒一杯嚐了嚐。
賈亮說：“我聽團裡的領(lǐng)導(dǎo)說，他們也只有在接待貴賓時，才能喝到這種酒，沒想到今天讓我們先喝到了。”
老喬也很是滿意，雖然他並不是很懂酒，但想到這酒八塊錢一瓶，一口下去幾毛錢沒了，那定然是極好的酒。
餐桌上，火鍋的湯很快沸騰起來，香氣四溢。
三人把羊肉片、牛肉片倒入湯鍋中，讓它隨湯翻滾。
朱曉華端起酒杯，說：“今天我來這裡，一是爲(wèi)賈亮送行，二是慶祝我們終於把冰棍事業(yè)搞大了。”
賈亮想著自己和朱曉華剛來這潞城時，身無分文，連火車票都買不起，沒想到短短幾日，生活便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坐在潞城最豪華的國營飯店裡，享用著火鍋和茅臺。
這樣的現(xiàn)實，感覺如同魔幻一般不真實。
朱曉華說：“如今我們的冰棍日銷五千根，每天的淨(jìng)利潤在一百塊錢左右。相信假以時日，還會有所上升。只是遺憾，還沒等到分享勝利的果實，賈亮先走了。”
老喬點頭認同。
賈亮欲說自己其實也是情非得已。朱曉華率先說話了。
朱曉華說：“不過，回去也好。我正好有件事想拜託你。”
“我臨走時，家裡還欠著舅舅黃仁十四塊錢。我答應(yīng)五日之內(nèi)便還給他，如今算算，五日已滿，可是我卻根本無法分身。
“我想要在你回去之後，去我家裡看看。看看我的兩個弟弟妹妹情況如何。並轉(zhuǎn)告他們，一個月之內(nèi)，我必會帶著錢回去。
“家裡的債務(wù)，他們不用再擔(dān)心。”
這個年代，交通不便利，通信不發(fā)達。朱曉華想，如果這個時候有微信就好了，自己想看家裡情況時，給弟弟妹妹發(fā)個視頻電話就可以了。
缺錢的時候，直接從微信轉(zhuǎn)賬就好了。
只是可惜，自從離開家之後，他便跟他們失去聯(lián)繫，家裡的情況杳無音訊。
父母剛?cè)ナ溃m然弟弟妹妹兩人的生活暫時不用愁了，可是卻有那麼多債主環(huán)伺。而黃仁更是定下了最後期限，他擔(dān)心以舅舅黃仁的狠毒心腸，不知道會對弟弟妹妹做出什麼。
賈亮拍著胸脯說：“原來就這件事啊。朱哥，你放心，有我跟文工團的兄弟在，你的弟弟妹妹不會有事的。”
朱曉華說：“我父親在拖拉機廠因意外事故身亡，出殯當(dāng)天，家裡缺錢，妹妹向舅舅借了五十塊錢。沒想到，他卻因此出言譏諷，我八歲的弟弟氣憤不過，把錢扔還給他。”
賈亮問：“還給他了？”
朱曉華：“對，只是買喪葬用品，料理後事，已經(jīng)用掉了十四塊錢。
“黃仁覺得弟弟拂了他的面子，當(dāng)著周圍街坊鄰居的面，索要那十四塊錢，場面一度極其難看。”
賈亮、老喬也頓時氣憤：“這是什麼舅舅啊？別人家辦喪事，他上門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