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華問：“她走時，我弟弟朱曉明沒有跟她在一起嗎？”
王嬸說：“她走時沒看到你弟弟，就只有她一人。她說出門去找弟弟。”
朱曉華說：“她有沒有說爲什麼要去找弟弟，弟弟曉明是出什麼事了嗎？”
王嬸搖了搖頭：“這個就不太清楚了。不過看她走時急匆匆的樣子，多半是有事。”
朱曉華謝過王嬸後，拿起鑰匙打開了自己家的門。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後，灰塵撲籟籟地落下。
朱曉華進房間裡轉了一圈，朱曉明的作業本還在桌子上放著，
小學二年級的語文課本還翻開放在桌子上。
課文是《狐假虎威》，黑白印刷字體寫著：“在茂密的森林裡，有一隻老虎正在尋找食物。一隻狐貍從老虎身邊竄過。老虎撲過去把狐貍逮住了。
“狡猾的狐貍眼珠骨碌一轉，扯著嗓子對老虎說：‘你敢吃我？’
……
“森林裡的野豬啦，小鹿啦，黃羊啦，兔子啦，看見狐貍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跟往常很不一樣，都很納悶。再往狐貍身後一看，呀！一隻大老虎，大大小小的野獸嚇得撒腿就跑。”
“兇惡的老虎受騙了。狡猾的狐貍是藉著老虎的威風把百獸嚇跑的。”
課文的空白處，還畫著兩隻黑白畫的老虎和狐貍，狐貍走在老虎身前，趾高氣昂，老虎的額頭有一個很深的“王”字。
在課本頁面右下角空白處，有一隻鉛筆畫的兔子，旁邊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兔”字。
再往下，分別還有鉛筆畫的小鹿、黃羊，旁邊同樣用稚嫩的字體寫著“鹿”、“羊”。
朱曉華不用猜都知道，這些鉛筆畫的小動物，是自己弟弟朱曉明的傑作。
賈亮跟著進入房間，忽然腳下“咣啷”一聲響，他身體急速前傾，差點撲倒在地。
他緊急扶住了凳子，纔沒有摔倒。
賈亮站穩後，看到了滿地的瓶瓶罐罐。
“屋裡哪來這麼多的瓶瓶罐罐？”賈亮問。
朱曉華也看到了地上滿地的酒瓶子、紙箱子、廢鐵絲、廢鐵片。
酒瓶上的瓶蓋，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牆角，直摞起有半米高。
朱曉華說：“這是我弟弟、妹妹撿垃圾撿來的，準備賣成廢品掙錢。爸爸媽媽去世後，他們已經幹過很多回了。”
顯然這些廢品還沒有來得及賣錢，都堆在了這個房間裡。
在自己離開洛城後，他們姐弟兩人顯然並沒有閒著。
賈亮說：“這些鐵絲、鐵片可不好撿，通常的垃圾筒裡並不會有這些東西。能撿到這麼多的廢鐵，他們得跑遍半個洛城吧。”
朱曉華也是一愣，看到椅子旁鞋底已經磨爛的兩雙布鞋，說：“看來，他們倆在我走後，確實沒少走路。鞋都磨穿了。”
賈亮說：“一塊鐵片還不到一分錢，這滿屋子的廢品其實最多也就值個一兩塊錢。爲了這點錢，鞋子都磨破，太不值了。”
朱曉華苦澀地搖了搖頭：“只能怪父母死得早，家裡太窮。在我離開洛城時，家裡還欠著一百多塊錢。兩人也許是想通過自己的雙手還債吧。”
想到弟弟、妹妹如此懂事，朱曉華不覺一陣心酸。
也難爲他們了，在年幼的時候，父母就不在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朱曉華又去廚房轉了一圈，廚房裡，那一袋麪粉還剩下小半袋。櫥櫃的碗裡，盛著半碗早已經風乾的煎餃。
朱曉華認得這碗，碗外側有藍色的花紋，這是他用過的碗。
家裡的瓷碗，弟弟朱曉明的是一隻小碗，朱曉燕的是一隻印有紅色圖案的碗。
其餘印有藍色花紋的碗，是他和父親、母親常用的。
如今父親母親不在，這些印有藍色花紋的碗，只可能是他在用。
弟弟、妹妹把煎餃盛進自己碗裡，目的再明顯不過，就是想等著自己回來一起吃餃子。
自己當日去潞城，也沒想到一去就去那麼久。
朱曉華看著這些風乾、硬梆得像石頭的餃子，感慨不已，心想，弟弟妹妹原來一直還唸叨著自己，連吃餃子都不忘給自己留一份。
朱曉華把它們從櫥櫃裡拿了出來，放在竈臺旁。
賈亮把海鷗相機放到客廳的桌子上，說：“朱哥，我先回文工團報個到，有事叫我。”
他這次停薪留職，本來想著可能會在潞城耽誤很久，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朱曉華把賈亮送到門口，看著他下樓，而後又返身回屋裡。
他看著硬梆得像化石一樣的餃子，拿起筷子戳了戳，餃子是豬肉餡的。家裡的這些豬肉還是他參加文工團霹靂舞節目配樂時，賺到第一筆錢買來的。
朱曉華把挎包裡剩下的錢全部倒出來，重新碼整齊，數了數，一共九百二十多塊錢。
他拿起海鷗相機，對準鏡頭瞄了瞄，嶄新的相機拍照很清晰。
他又透過窗戶看了看樓下的本田摩托，嶄新的摩托車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九百二十多塊錢，一部海鷗相機，一臺摩托車。
這是目前爲止，自己潞城之行，賺到的全部家當了。
雖然遺憾沒有把那八九萬塊錢帶回來，但總體上，也並不是特別糟糕。至少，弟弟、妹妹，朱家一家三口人不用再爲生計發愁。
朱曉華拿出其中的八百塊錢，連同挎包，放進弟弟、妹妹所在的房間。他把錢壓在了妹妹朱曉燕的枕頭下。
而後揣著剩餘的一百二十塊錢上街，去買了一袋米，一袋面。
他把米麪綁在摩托車後座上，騎著車從糧油站出來，騎到糧油站大門口時，見前方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在前面走。
女孩十六七歲的模樣，男孩八九歲。兩人一高一矮沿著側門，並排往前走。
兩人的背影看上去極像朱曉燕和朱曉明。
“曉燕、曉明！”朱曉華禁不住喊了一聲。
前方兩個小孩卻沒有回頭，只管往前走。
朱曉華騎車超到他們前面，回頭再看，卻是兩個完全陌生的面孔。
兩人並不是朱曉燕、朱曉明，只是他們的背影跟弟弟、妹妹簡直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