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著河岸往西而行。
小丁神色看上去好多了，臉上籠罩著一層紅暈。
朱曉華說：“怎麼樣，這兩天有沒有好一點？還在爲家裡的事耿耿於懷嗎？”
小丁點點頭：“我怎麼也想不到，從農場出來後，一切都發生了突變。身邊的人一下子都變成這樣的了。”
朱曉華說：“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你的親戚是剛從農場勞改出來的，你會不會也對他有不一樣的看法？”
小丁側頭想了片刻，答：“至少跟以前會不一樣。”
朱曉華點點頭：“這就對了，身邊人有這樣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我相信經過這件事，你也會成長。
“另外，你要看到，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比如我和小唐，我們倆對你的態度就從未改變。見到你時，感覺還像在農場時一樣的親切。”
小丁再次點頭，臉上的紅暈更濃了。
兩人在路邊一處石頭上坐下，面對著面。
朱曉華繼續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現在開始，你有新生活。你有我們，有照相館的工作，有美好的未來，還有以後數之不盡的開心日子。想想是不是很美好？”
朱曉華從地上撿起兩塊石頭，又人懷裡拿出一支鉛筆，遞給小丁，說：“你把憎恨的人寫在石頭上。”
小丁接過鉛筆，重重地寫下兩個人的名字，正是她父親丁力和孫瘸子。
寫字太過用力，寫到她父親名字丁力時，直接“咯吧”一聲，把筆尖都折斷了。
朱曉華說：“現在這兩個石頭就是他們，你把他們扔進洛水河裡。要用盡全力，能扔多遠就扔多遠。”
小丁眼神一動，彷彿有所觸動。
她捏著兩塊石頭站起來，用盡全力把石頭拋入滾滾的河水中。
這兩塊石頭剛落入河水中，便被水流吞沒，迅速消失不見。
小丁只覺心裡有個東西彷彿隨著剛纔那大力一扔，給扔了出去，整個人輕鬆不少。
她借過鉛筆，又重新拾起兩塊石頭，重重寫下她父親丁力和孫瘸子的名字。再次扔了出去。
這次她用了更大的力氣，扔得更遠。
揮完後額頭已經微微出汗。
緊接著，她又扔了幾次，一塊塊石頭被扔入河水中，直到筋疲力盡。
小丁氣喘吁吁地坐下，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這方法好像挺管用，忽然感覺就不那麼恨了。”
朱曉華說：“對，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去恨，而是去遺忘。徹底忘掉他們，報復一個人最狠的方式不是恨，而是忘。徹徹底底、乾乾淨淨地忘掉他們，然後高高興興過自己的日子。”
小丁見朱曉華語氣激動，知道他是爲自己鳴不平。
她心想，怎麼感覺朱哥比我還激動，還恨這兩人。
她會心一笑，暗自道，朱哥是關心我的，朱哥心裡有我。
小丁只覺全身涌出一股暖流，瞬間被幸福包裹，僅僅是被眼前的人注視著，都覺無比開心。
小丁站起來，跳躍了兩下，說：“朱哥，謝謝你。我感覺我現在突然一下子好多了。我隨時可以開始工作了。”
朱曉華微微一笑：“工作不著急，以後我們還有賺不完的錢。你先養好精神，等我從農場回來。”
小丁重重地點頭：“照相館交給我們，你放心。”
次日，朱曉華把照相館交給唐一民和小丁照看，隻身前往夾子溝農場。
夾子溝農場，一間紅磚房，二樓辦公室裡。
肖隊長坐在桌前焦急地等待著，不時站起來走到門口張望。
今天是約定的第三天，朱曉華還沒有到。他有點擔心這朱曉華能不能如期履約，一來，朱曉華已經離開農場了，他沒有必要再回到這個曾經讓他痛苦的地方。
二來，朱曉華找到唐一民、小丁二人，肯定有更大的事情要忙。這點從他騎的進口摩托車就能看出來。普通人買不起這種車。就連買車上的一個零部件都得掂量掂量。
三來，朱曉華跟他雖有交情，但是交情並不深。之前二人也多是上下級，管理與被管理者的關係。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早上八點。
太陽已升起老高，整個農場都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
肖隊長點燃一隻紅梅煙抽了起來，這種沒有過濾咀的紅梅煙，味道極大，有點嗆人。
昨天農具經銷社又派人來催過了，離月底只不過四五天時間了，如果到月底不能還清收割機的欠款，農具經銷社便會向農場的上級部門反映。
那時，自己剛剛到手的升職調崗機會恐怕要拱手讓人了。
煙抽到一半，他又走到門口，看往遠方的路口。
隱隱地，一個人影出現在路口，正朝著農場磚房的方向大步走來。這人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留著短髮，身材勻稱，跟這個年代大多數的男青年裝扮相同。
等走近些，肖隊長看清了，這人正是朱曉華。
肖隊長的心雀躍起來，有點激動，也有點感動，他快速迎了出去。
兩人相遇在大門口。
朱曉華說：“今天沒騎車，搭公交過來的，所以花得時間長了點。沒晚吧？”
肖隊長激動地一把抱住朱曉華：“你來了，還款就有望了。”
他隱隱看見一個金燦燦的前程在向自己招手。
肖隊長邀請朱曉華上樓，朱曉華搖了搖頭，說：“我們即刻開始吧。”
朱曉華跟肖隊長徑直去了收割機旁，三人高的綠色收割機，帶著密密麻麻的齒耙停在院子角落，體型龐大。
收割機上沾染了不少泥土，部分地方還掛著雜草。
朱曉華和肖隊長清理掉雜草，兩人動手卸掉了車頭的收割刀和滾輪。整個收割機變成了帶有四個輪子的拖拉機車頭。
肖隊長有點迷惑地看著朱曉華，不知道他想怎麼處理這臺機器。
心想，這小子該不會把車上零部件卸下來賣廢品吧。
在來的路上，朱曉華一直在思索該如何把閒置的收割機利用起來。他很快便想到了這個主意。
收割機本身是大型機械，動力強勁，只要把車頭部位稍稍改變，安上不同的工具，它就可以用來幹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