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後，史雲斐很快便出了調令，慕容隱正式成爲澄汐的侍衛，不管澄汐到哪裡，都帶著她。她的話很少，隨著跟在澄汐身邊的時日變多，她對這個在京城裡貶褒不一的瑞親王倒是有了不少自己的看法。

對於朝中的形勢，她也略知一些的，雖然她非常厭惡這些，但是自小成長於官府，這些朝廷紛爭倒也看得不少。她知道她母親是四皇女一派，所以她很詫異爲何澄汐會讓她做她的侍衛，她就不擔心她會加害於她麼？她是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亦或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呢？但是根據她平日的觀察，這位瑞王爺絕非心思單純之人，她做事面面俱到，絕非蠢傻之人。

但是，她卻不知道，澄汐向來是個對自己眼光很有信心的人，她秉承的原則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自打看到慕容隱開始，她便相信她，絕不是會隨意出賣人的人。而且，她倒是更想知道漓昕知道慕容家的長女成了她的侍衛後，該是什麼反應，會不會連帶地對慕容碩有了間隙，這絕對是值得玩味的事情。

“殿下，人帶到了。”慕容隱帶著一個大約看起來七、八歲的孩子，走進了“濯苑”，看他走路的樣子，似是被封了穴道，行動有些僵硬。

澄汐坐在長廊間的亭子中，愜意地喝著手裡的綠茶，她對於那些所謂的尊貴之茶興趣缺缺，反倒是茶中的平民-綠茶反而更吸引她。擡頭看著走近的少年，不愧是陳氏的孩子，即使被制，眼中依然毫無懼色，臉色有些蒼白虛弱，卻是絲毫不影響其俊秀的五官。

少年被帶到澄汐面前，並不跪拜，只是直挺挺地站著，也不擡頭，但是他可以感受得到面前的人打量的眼神，他不喜歡被人這樣打量。

“你就是陳閔？”澄汐放下手裡的茶杯，隻手撐著下顎，看起來很是舒適。

陳閔猛地擡頭，自從被充軍爲奴他從未開口說過自己的名字，後來被一羣黑衣人救走他也沒有開過口，這人是誰，爲什麼會知道他的身份？

澄汐微微一笑，空著的手勾起了面前少年的下顎，絲毫不在意他眼中射出的憤怒和屈辱，“這樣就受不了了？”話中竟是帶著輕佻，手指微微用力，少年白皙的下顎便是青紫一片，卻硬是不吭聲。

“像你這樣的容貌，恐怕到不了邊城，便會被送去軍營做軍妓。你見過軍妓麼？”澄汐收回了手，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緩緩地敘說，“那些人，被最低等的士兵享用，也許一個晚上要服侍好幾個人，沒有休息時間，甚至有些人可能會有一些別樣的趣味，軍妓沒有資格說不，只能承受。所以，通常軍營裡經常會送去一批奴隸作爲軍妓，因爲那些被送去的人常常撐不到半年便會癲瘋或者死去。”

少年的眼中蒙上了淡淡的怯意，他是知道這些的，所以他總是在自己的臉上摸上了泥巴，讓自己渾身髒兮兮的，所以那些壓著他們的官兵也從未正眼看過他。同行的一個秀美的少年，便是在當夜便被壓出了他們待的帳篷，他偷偷跟了過去，看到的便是他的嘶吼與求饒，而那些圍繞著他的官兵卻毫不理睬，第二天便看到了他的屍體，全身**，一身的青紫血痕，還有那雙含恨的雙眸久久無法閉上。

“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仇恨，你想報仇麼？”澄汐淡笑著看到少年烏黑的雙眸，那裡面盛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但是至少有一種她看的懂，那是仇恨和不甘，也正是她需要的。

“你，願意幫我？”艱難地開口，聲音竟是別樣的酥軟，難怪他從不開口，就憑這樣的聲音，即使沒有一副好面貌，想必也絕對會成爲官兵的下酒菜。

“我爲什麼要幫你？”澄汐邊說著便拿起了石桌上的葡萄塞到嘴裡，太甜了，微微皺眉，她還是吃不慣這麼甜地東西。

“只要你幫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少年一句話，便把自己賣了。只是這筆生意，到底誰虧，現在似乎無法分辨。

澄汐看了一眼隱，慕容隱立刻上前拍開少年的穴道，隨即退回一邊候著。

鬆開了限制，頓時輕鬆了不少，少年下了決定，單膝跪地，“請你幫我。”

卑微的姿態，收起了之前的高傲，一個8歲的少年，在短短的時間內判斷出形勢並且收斂氣勢，這人，非池中之物，站在澄汐身後的慕容隱對這少年也起了欣賞之意。

“我要什麼都可以？”澄汐重複了他的話，那話裡的輕佻更甚，如願地看到少年背脊一僵，臉上的笑意更深。

“是。”微微頓了頓，少年點點頭，肯定地回答。他太清楚，這也許是他唯一的機會，以他如今的力量，別說報仇，就算是活著回到夏國都絕非易事。

“如果，我要你做我的暖牀小侍呢？”故意靠近他的耳際低聲說道，澄汐身後的慕容隱一陣惡寒，她爲什麼從未發現瑞王有如此整人的愛好。

少年沉默，低著頭，衣袖下的手，輕輕地顫抖，過了一會兒，纔開口回答，“我答應。”

聲音依舊酥軟，讓人聽了一陣軟意，澄汐暗自想著，以後還是讓他少開口。不過這陳閔，的確有意思，明明一臉的不情願，明明連輕佻一碰都覺得屈辱，居然願意做她的暖牀小侍，真是個有意思的少年。

“好，那你跟著我，五年，就是我的條件。”澄汐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陳閔，“五年，我會用心教你，成長到我滿意，我會讓你回國。別人幫忙報仇，哪裡有自己親自動手來得快意。”

少年再次擡頭，眼前女子的陰柔之姿深刻在了他心裡，那瞬間迸發的張揚迷亂了他的眼，她說中了他的想法，他垂下眼簾，點頭答應。“是。”

“從今日起，你不叫陳閔。”澄汐突然開口，偏頭想了一下，“你叫修。我的侍從。”

“隱，你帶他去劉叔那邊安置一下。”轉身給了慕容隱一個指示，說起這慕容隱，還真是好用，纔跟著她沒幾天，很多時候只要她一個眼神便能會意。

慕容隱帶著陳閔走出亭子，澄汐的聲音遠遠飄來，“我不需要無用之人，我期待你的表現。”

他們走遠，一道黑影落下，能在澄汐身邊來去無蹤的，恐怕也只有影了。

“影有話說？”如今她對影已無剛來時的防備，轉過身看著一身黑衣的影，平凡無奇的臉上，卻有一雙深邃的眼，讓人看一眼便忍不住被吸引。

“慕容隱。”惜字如金的影，只說了一個名字，他相信澄汐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覺得將慕容隱帶在身邊太過危險，畢竟這人，敵我未分。

“慕容隱，心思細膩，沉穩謹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此爲其一。若水分去保護宸兒，影是暗衛，平日裡又經常要被我派去做別的事情，我身邊只有一個若玄跟著，若玄太有個人的想法，此爲其二。慕容碩是漓昕的人，而漓昕是個極爲莽撞和易怒之人，若是她知道了慕容隱在我的身邊，你猜她會不會認爲慕容碩的投誠是我的計謀？慕容碩是個出色的謀士，若能讓她和漓昕產生隔閡，那這步棋就下的值。”澄汐緩緩地說著她的想法，其實她本是沒有必要告訴影她的盤算的，畢竟影衛沒有資格干涉主子，即使是影衛統領，也只能聽從吩咐。不知不覺間，澄汐已將影當做了搭檔朋友，並不僅僅只是一個保護自己的影衛。

影默默地點頭，算是對她的話的贊同，不過該查的他還是會去查，雖然他相信澄汐的眼光，但是他絕不容易一絲一毫的危險存在於澄汐的身邊，沉默了半晌，又開口，“陳閔，殿下真的打算幫他報仇？”他的仇人可是夏帝，他不認爲澄汐會卯上夏帝。

“陳閔，是一招奇兵，你送來的資料我看過，這個8歲的少年成熟異常，經過了這個大變故，想必他該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陳氏一族瞬間覆滅，不過是化整爲零的伎倆，料想近幾年他們一定會養精蓄銳，他們等待一個新主，若是陳閔日後回去，說不定會成爲我們的力量。”頓了頓，繼續說，“夏帝暴虐，心狠手辣，若是日後真的和夏國撞上，我大蕭絕對不會得什麼便宜。經過了這次陳氏的事件，我想夏國的各族都會謹慎行事，但是對於夏帝的忠誠卻不會再如從前，畢竟一個如此盛寵的陳氏都能說滅就滅，這樣的帝王讓人心寒。”

轉念一想，她不過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她爲帝，朝中有了如此大的氏族，她也會想辦法讓其覆滅，外族壯大，對帝王來說絕非好事。

“殿下想借力打力？”影問道。

澄汐沒有回答，臉上卻笑得燦爛，不愧是她的影，料想她的想法居然相差無幾，陳閔的成長，於她而言，利大於弊，那麼她，何樂而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