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霽柯大清早先去雲園轉了一下。當她知道杜雲煙沒事,折回做她的丫鬟工作,洗衣服,因爲她從未正經洗過衣服,所以在她把一堆衣服放到木桶裡,然後用木棍搗得很糾結後……被洗衣房裡的大丫鬟海棠給抓出去一同採辦薰衣的香料。
長安的大街上,海棠也不管霽柯關不關心,自顧自地跟霽柯說明著她們買香料的緣由,“這香料啊是薰夫人姨娘和小姐們衣服用的,得用上好的,而且每個夫人小姐姨娘品味不同,香料用的也不一樣,尤其是那九夫人的淮香要去廟裡才能求到!阿柯待會你可要提醒我那淮香,九夫人沒了那睡不著覺!”
“知道了。”
“哎,阿柯你從小是怎麼長大的,爲何連衣服都不會洗,難道你是哪家落魄的小姐……嘻嘻……”海棠發揮著她喋喋不休的八卦精神,唸叨著也不看霽柯那壓根神情放空的狀態。
直到……霽柯突然停住腳步。
海棠走兩步才反應過來轉身看她,“怎麼了?”順著她的視線海棠看過去,她看見前面圍著一圈人,那人羣裡有吵鬧聲。見這新來的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可氣質很特別的阿柯對什麼事上心,海棠很喜歡她的面癱氣質,拉著她就往人堆走:“喜歡我們就去看看熱鬧,不耽誤時辰!”
霽柯被海棠不由說地拉入人堆,入眼便見一個甚是熟悉的墨影。
“姑娘,你可還記得我?”
“蛤?我爲什麼要記得你。”
“你救過我,你是本殿……不,你是我的大恩人?!?
“呃……這位兄臺我救過得人多了去了,有一個要以身相許的還在路上,人情債我不收賬,你安心放開。”
人羣中,霽柯盯著這說話的墨衣女子,看著看著,腦海裡逐漸閃現一些有關她的片段……拼湊起,是她……白楊的恩人,那個被她返老還童的未央。
未央正拉著一個俊雅公子的手,說一句:“挺白嫩的??!”那公子臉紅著,牢牢地拽著她的袖子,“爲何輕薄我,大胤女子都如此率真嗎?”一雙碧綠如翡翠般的琥珀眸子,好奇地盯著她,裡面流動著羞赧,欣喜,與熾熱。
“輕薄你妹?!胺砰_他的手:”美人!你可別以爲你長得俊,我就不敢打你!”
“姑娘,我只想與你交個朋友,互換姓名認識一下可否。
“我爲何要與你互換姓名?。磕闼l啊?””
“我叫麒崢,你叫什麼?”
“婆婆我還珍奇呢小弟弟!”
霽柯消失的半年,活了將近40餘歲此刻因霽柯卻20餘歲模樣的未央,目前智力與認知也從兒時恢復完整。所以她現在看到年輕人,莫名覺得大家都好嫩,自己儼然婆婆自居著。
“麒崢……”霽柯心裡咯噔一下,想起昨晚沈寅說的。
她仔細看了看這個俊雅的男子,發現他眉目倒是與昨晚那人有些相像,只是這氣質……倒是溫和許多。
就在她打量間,未央手指著天空,瞪大眼睛驚道:“看!肥豬在飛!”
大夥和麒崢看過去,未央借空隙掙脫麒崢,腳底抹油地飛檐走壁逃掉。
就在大家還感慨哪來的豬,麒崢發現她沒了,打轉叫著:“姑娘,姑娘……”
而海棠轉身,發現霽柯,消失了。
*
人煙稀少的一條街道上,未央甩了那腦子有毛病的俊俏小哥,歡喜地買了兩個大熱包子。走到一處石階處,不拘小節地隨地與乞丐同坐,埋頭啃起肉包來。
乞丐在她身旁眼睛一直看著她,咽口水。
她半會瞧見,伸手自然大方把令一個包子給他:“吃吧,千萬別還我!”
乞丐是個啞巴,高興而感激地接過來,低頭啃起來。
未央看了看,嘆息一聲,低聲感慨句:“哎,看來無論誰當皇帝,這世道還是該怎麼樣就怎樣……”勾脣笑了笑,她低頭大口啃著肉包,因爲她清美的面貌和不雅的吃相有些突兀,引起很多旁觀??伤故且稽c不在意。
霽柯在不遠處看著這個讓那腹黑而凡事淡漠的白楊,尋了十多年的女子,突然想起白楊那句:“你不知道,她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女人,尤其是吃東西時候,大口大口投入的模樣……呵呵……”
方想到白楊,霽柯便見白楊出現!
他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未央面前,好似趕了很遠的路,風塵僕僕著一頭白髮依舊。
霽柯看著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未央……最後變成安靜的凝視,那種安靜像是沉澱了很多東西的,放下。
他靜靜地坐到她身邊,雪白的衣,不在乎地上的灰塵,落坐。
她終於吃完了,滿手是油地,看著自己油光的手指。
他恰時遞過來一塊雪白的錦帕。
她愣了下,轉身柳目驚嚇,夕陽照在他淡靜而縱容的傾絕容顏上。
他笑著,伸手用錦帕,爲她擦去嘴角的肉屑。
霽柯轉身離開,將城樓下這片寧靜的夕陽,留給他們。
*
夕陽西下。
霽柯去了一日還未歸,沈寅很容易地勾搭到左相的兩個小老婆,本來想到法子閉人耳目地帶著兩個花癡準備去給霽柯嘚瑟下。
可是她買個香料買了一日,相府裡的人都商量著把她趕走,她都還未歸!
沈寅無心和左相的小老婆們說笑,黃昏時刻最後忍不住翻了牆,一條街一條街地去尋她。
尋不到!欲找沈家的暗衛,可卻在一處楊柳依依的湖畔,撞見她和陳玉!
沈寅頓時一股無名火,從胸口燒到腦門。
湖邊,偶遇陳玉的霽柯看著他,無言。
陳玉也看著她,無言。
兩人都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直到沈寅到來,纔打斷兩人之間這無休止的啞劇。
“夫人?!彼宦暅厝岬暮魡?,將陳玉和霽柯叫醒。
沈寅過去便霸道地抓住霽柯的手,十指交纏著:“天黑了也不知回來,不知我會擔心嗎?”
陳玉皺了皺眉:夫人?
他從兩人握緊的手,看向霽柯……這一眼,他卻見她笑了,那笑若花景盛開,明媚明淨,美好的不像她。
他從未看過的光景,不是爲他。“回罷?!彼粗莻€男人道。
沈寅也被她笑懵,蠱惑地大腦空白。
霽柯牽著他離開,他腳踩了棉花的還不真實感覺。
待兩人離開,陳玉在身後張了張口,最後還是選擇緊緊抿著脣,看二人離去消失!
走遠,陳玉看不到的地方,霽柯放開沈寅。
她一下子手撐著牆,要倒下去地,額頭撞在牆上,“咚咚咚”……三下重重地。
第四下的時候,沈寅的手擋在她與牆間。他突然明白她方纔所做,他突然仿若能感受她的感受,心跟著痛,糾葛著。
“對不起……”她說。
他的手撫著她的頭,將她的頭按入自己的胸口,下巴抵著她頭頂輕輕地蹭了下,帶著些撫慰的嘆息:“傻瓜……他待你真的很差,你忘了便忘了,何必留根刺在那遲遲不拔地隱隱作痛自己,看得……我也跟著難受了?!?
“再給我點時間……我……”
“沒關係?!鄙蛞驍啵骸鞍⒖?,你和我們到底是不同,你可以活很長的時間,我想終有一天,你會忘了他。其中,也包括我……”
“霽柯,怎麼我突然間覺得,你活得很卑鄙啊……”
*
霽柯與沈寅回到左相府,因爲霽柯曠工一天被上面追查下來,海棠想保她但像是有人故意針對她,霽柯被髮譴到全府人都最不願意去的……瘟疫荀林。
荀林,一片青竹悠悠,但是僻靜荒涼非常。
霽柯這裡聽說住著左相府一位得了傳染病的少爺,每位來伺候他的下人,最後都莫名失蹤了。很多人認爲是被他傳染,然後屍體被左相的人,偷偷給埋了。所以大家都很忌諱這裡。
霽柯被扔進來後,那帶她來的人便跟躲瘟疫般地逃離這裡,霽柯只好孤身一人打量著這滿眼是竹子的地方。
“咳咳咳……”竹林深處,傳來一聲聲咳嗽,霽柯聞聲走過去。
推開門,她見一個身子從牀上正好滾下來!霽柯微微一驚,上前手伸出欲拉他起來,可是卻被他狠狠地打開。
“別碰我?!崩淅涞纳ひ?,仿若從寒冰裡發出。
霽柯站在那裡看著他手撐著地,努力地往牀上爬,然後拉蓋好被子,蜷縮著身子:“咳咳咳……”地背對她。
他突然與她說話,聲音倒是好聽的,除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冰冰:“你是新來的的吧,竹園的西面有一間小屋,你自便?!?
自便?霽柯不明問:“我被派來照顧你?!鳖D了頓,她恭敬加一句:“少爺。”
他嗤笑一聲:“我不用誰來照顧,我的病會傳染,不想死的話就滾?!?
“咳咳咳……”
“咳咳咳……”
見他越咳越嚴重,霽柯說一聲:“我去找郎中看看你?!闭f完她離開,屋內迴盪著他一聲聲不停的咳嗽,與帶著嘲笑地:“郎中?拿來的天真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