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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回 叢桂吐奇磐 滿眼秋光明夜月  綿雲鋪大海 幾聲猿嘯起遙峰

二女作別起身,如飛往前趕去。雖只半個多時辰工夫,前走諸人俱是快腿,又多年輕喜事。因這條路上難免還有賊黨往來,中途相遇,看出這裡人多,難免驚起,走出不遠,便分成了三起。當頭一起的鐵牛等三人已走出老遠。

二女飛步急追,走出小盤谷,到了前日來路途中。前面均是高山峻嶺,翻越較易,不似谷中危崖高峙,景物陰森,繞行氣悶,覺著眼界一寬。阮蓮笑問:“我們來時,聽說盤蛇谷中野獸甚多,最厲害是那大羣野豬,奔馳起來,塵土高涌好幾十丈,黑壓壓潮水也似,驚天動地,猛惡異常。黑哥哥也說那東西最是合羣,如非太蠢,人要遇上,真比獅猿還要厲害可怕。豬肉也極好吃,大的豬牙又堅又滑,有兩三尺長,前夜洞中所見大小,並還折斷。本想打它兩隻,把豬牙帶回山去。從黑風頂到此,差不多走了三百來裡,不特一隻未見,連獅猿也未見到,是何原故?”

小妹知她童心未退,笑答:“這類野獸雖極猛惡,多藏在森林荒谷之中,每日遊行飲食都有一定地方,又最合羣,不走近它巢穴怎能遇見?真要遇上,休說好幾丈高的塵霧使人難耐,那股羶風先就難聞,又不能迎面去打。趕在它的後頭,就打倒兩隻,人也和它變成一樣顏色了。倒是那些獅猿均通人性,靈巧非常,我們幫過它忙,耳目又靈,望見我們必要趕來相見,一隻未遇已是奇怪。明弟、鐵牛均向老獅猿說過,要討兩隻小的回山馴養,已然答應。我們離谷已遠,天早過午,聲影皆無實出意料。這東西看去好似知恩感德,明弟、鐵牛走在前面,許先遇上也未可知。”

正說笑奔馳間,忽見呂不棄、端木璉、阿婷三姊妹同立路旁不遠小峰之上,似在前後眺望,知其中途相待。二女剛笑呼得一聲:“三位姊姊如何未走?”端木璉把手一擺,三女一同馳下。見面一問,才知三女走到路上,聽說小妹、阮蓮被葛孤留住,端木璉年紀較長,久經大敵,料有原因,便留了神。

果然剛出小盤谷不遠,無意之中發現兩撮潮菸的灰。知道前面兩起人均不吃煙,方纔必定有人由此經過。跟著又見左近樹下有一小塊吃剩的乾糧和一些熟雞骨,草地裡還有好些腳印,看出人數不止一個。

呂不棄先當方纔谷中兩起敵人所留。阿婷力言:“不是。照賊黨腳程,他們由此經過,和我們打了一陣,連同我們走這一路,中間少說也有半日光景,潮菸餘灰早被山風吹散,風日之下,食物應早乾透。你看雞骨上面未啃完的地方殘痕猶新,而這腳印又多偏向旁邊小峰之上。這一帶野草雖都不高,長得卻甚勻密,山路兩頭均極險峻,只這裡裡許來長一段比較好走,還有一片山坡,別的地方常人均難飛渡,前面又是一條絕壑,人在半崖陡坡之上攀援上下,並無路徑。便是小妹會點武功的人,走起來也頗膽怯,格外留心,何況樵採的人?這一帶直到小盤谷口外,除了童山石崖,便是野草、荊棘、灌木之類,無什出產。這許多人來此做什?腳印來去兩面均無發現,只在這裡見到,看那去勢是向側面小峰,與我們途向不同。反正無事,還要等候江、阮兩姊妹,何不就便查看一會?”

呂不棄聞言提醒,仔細一看,那腳印只有樹下淺草沙地上最多,大小不一,方纔至少也有五六人在此,腳尖果然偏向小峰一面,便同一路查看過去。前行盡是沙地,野草漸稀,腳印只一處,似是一人所留,往前便不再見。又走兩三丈,看出有三四人的印跡,都只前半腳看到尖,才知這夥人縱得頗遠,並還心急,所留腳印,最深的竟達半寸以上,痕跡顯明,彷彿武功頗好,匆匆縱起,必以爲停留之處偏在一旁,來往的人無論武功強弱均不會由此經過,尤其那座小峰,孤立亂山之中,佔地不大,景物又極荒涼,不會有人特意登臨;走得又急,致將痕跡留下。便照腳印去處,趕上峰去。

那峰前面是一斜坡,上下相隔不過十多丈,兩面亂山環繞。峰後一面危崖峭立,下臨闊澗,深約數丈,底下多是亂石野草,只中心深處有一條丈許寬的水面,水流甚急。對岸大片森林,峰巒雜杏,鬱郁蒼蒼,形勢奇險,比這一面還要難走。三女走到半山還看到一點人走過的痕跡和一些被刀新斬斷的荊棘,再往上走便看不出絲毫蹤影,料定人去不久。

對岸地勢看去較低,多是極險峻的峰崖,上面長滿古森林,黑壓壓一大片將地面遮滿,不像有人可以隨便出入,只有繞往來路一帶比較可能。又看出由當地往小盤谷,只要由峰側取路,連越崇岡,走直路橫斷過去,似要近出一半,想起江、阮二女在後未到,這夥人因由捷徑通行,前三起人先後錯過,小妹、阮蓮趕來恰好遇上。心疑賊黨人數必多,正朝小盤谷那面查看,覺著來去兩路均無人影。

三人目力均強,居高臨下,看得甚遠,無論走得多快,只在數十里左右,均能看出,怎會毫無影跡?如說過時已久,對方所留痕跡均是新的,連那潮菸餘燼也未吹散,往多的看,也必不過頓飯光景,是何原故?端木璉說:“這夥人如是賊黨,決非庸手。你看李、黑、童三人方纔均在前面山崖之上出沒,此時才走下去,走得雖快,不似遇敵之狀;前面還有明弟他們。我們雖然故意走慢,前後相隔至多二三十里,稍有動靜,彼此均能看出。我想賊黨人多,也許還有接應,或是探出我們蹤跡,跟蹤趕來,必已去往來路小盤谷一面,不知爲何鍺過,我們三起人均未遇上。反正追趕得上,索性走往回路,見到小妹她們會合同行,比較穩妥。二位妹子以爲如何?”

三女均和小妹交厚,聞言立應,還未起身,便見來路上飛也似趕來兩人,正是江、阮二女,忙即出聲招呼。到了峰上一說經過,小妹笑道:“二位姊妹和婷妹均是足智多謀,這次如何疏忽?此峰無什樹木,峰頂有人,老遠均能看見,先後忘了隱蔽。、二位姊姊名震江湖已有多年,稍微有點名望的綠林中人便不見過也都聽說,莫要賊黨本來在此,看見你們方始避開。這一帶地勢雖較明顯,藏人卻極容易,我們如被看破,先藏起來自然看不出來,還是走吧。”

呂不棄方說:“此言有理。”阿婷忽然驚呼:“四位姊姊,你們看那人多怪!”衆人隨手指處一看,原來相隔不遠的前面峰崖腰上有一頭戴寬檐草帽的矮子,空著雙手,身穿一件半長不短的黑衣,腳上穿著一雙草鞋,孤身一人由前路一面走來,順著嶺勢往斜刺裡走去,身上又未帶有兵器。如換常人,只當山中隨便走路的山民,決看不出他的奇處。

這一行五人均是行家,見那一帶峰崖偏在側面,相隔不遠,又高又陡,下面是一深溝,上面並無路徑,好些地方均和峭壁一樣,只稍微有點傾斜,全山皆石,除石縫隙中稀落落生著幾叢蘭蕙等香草而外,沒有一根樹木藤蔓。那麼滑陡的山腰,休說是人,便是猿猴也難通行。那人走在上面,不特行所無事,神態從容,下面那麼深的山溝竟如無覺,看去並不甚快,轉眼之間竟走出老長一段。最奇是地勢陡峭得厲害,就有立足之處,上下相差至少也有尺許,腳背並還十九向外,決難並立,照理應該高一腳低一腳,還要內功真好,將人的重心穩住,看好腳底,提氣輕身,腳心用力,抓住腳踏之處,才能勉強走過。細看那人所行,好似一條直線,雙足前後均是平行,遇到最險之處,彷彿用半邊腳粘在上面,至少有一半以上腳底虛出在外。下面便是深達數十丈的山溝,膽小的人,看去都要眼花心跳。山風正大,衣服被風吹得一路朝外飛起,人的身子始終立直,毫未搖動。這樣高的武功,尚是第一次見到。草帽寬而且深,面目均被遮住,也看不出年紀老少。

正自驚奇,阮蓮心想:這樣高的本領,初次見到,必是異人奇士無疑。那山溝又作人字形,與來路分歧,無法過去,忍不住喊道:“這位老人家可否留步,容我姊妹拜見麼?”端木璉見那人頭也未回,便往小盤谷側面一帶沿山走去,那條一兩里長的陡峻險滑的山腰,竟被安然渡過,到了盡頭亂石草樹之中。阮蓮還在高呼求見,笑說:“三妹,你認都不認得,如何亂喊?要是自己人還好,否則豈不多事?”話未說完,遙望黑摩勒等三人如飛趕來,料有原故,忙同迎上。再看前面三人並非來尋自己,已往斜刺裡一片山坡樹林之下趕去,相隔尚遠。

呂不棄想起前事,心中一動,忙喊:“前面有敵!黑兄他們已然追去,我們快走!”說罷,五人一同朝前趕去,相隔兩三裡,一晃趕到,黑摩勒和李、童二人已由下面趕了上來。見面一問,才知三人正走之間,先是一陣風過,微聞呼哨之聲,再聽便無聲息,登高四望,也無影跡。三人全都耳聞,自然不會聽錯。黑摩勒急於趕上江明商量一事,聽那聲音來路偏在右側,又知端木璉等三女俠尚在後面接應小妹,就有賊黨也不妨事。遙望三女同立來路峰上,也似在彼眺望,不像有什變故,便往前走。

玉琪畢竟關心小妹,知其最後起身,惟恐中途遇敵,有什疏失;黑摩勒新交好友,談得投機,人又機警聰明,自己又有尾隨江、阮四人之事,惟恐誤會,不便回身迎候,心中卻在懸念,不時回顧身後。忽然發現來路側面有一山谷,口外有一小山,似有人影跳動,刀光映日,正是方纔哨聲來路一面。因所行山路前段往右折轉,地勢又高,仗著三人目力都好,雖然隔遠,仍看出有人在彼爭鬥。再看地勢,由下面繞走過去要近得多,便由當地順路趕去。

這時,人正走入半山森林之中,故此三女先未看出,快要到達方始發現。三人先到一看,地上橫著六個賊屍,所用兵器多半折斷在地,都是純鋼打就的刀棍之類,彷彿被人拗斷神氣。內中一賊手持一柄帶有長鏈的大鐵錘,用手一提,竟有七八十斤,身材也頗高大,貌相神態獰厲已極,雖已身死,仍瞪著一雙兇睛,惡鬼也似,左臉腫起老高,並無傷痕,仔細一看,認出那賊正是湖口船上所遇洛陽三傑的死黨,外號大力金剛的鄭天雄。想起此賊力大無窮,手中純鋼鐵錘號稱一二百斤,拿在手上和耍流星一樣,黃河水旱兩路久著兇名。多大的船,被他一錘打上立成粉碎。猛惡無比,害人甚多,自稱生平未遇敵手。看這鐵錘雖有一半空心,差不多也有兩尺方圓,上面鐵鏈和柄幾有人臂粗細,稍差一點的武家,不論是人是兵器,當然撞上就被打飛。另五同黨遺留的殘破兵器也都精良沉重,想也不是弱者。方纔遙望,最多不過六七人在動手,敵人決不會多,也許只得一個。這樣殺人如草的惡賊,怎會晃眼之間全數伏誅?此人本領實是驚人。

正在查看情勢,玉琪忽由賊黨包裹中尋出一封芙蓉坪的密令,三人一同看完,不禁大驚。因那地方偏僻,六賊似被異人中途誘來一齊除去。立將賊黨身邊所帶芙蓉坪老賊所發鐵羽信符匆匆取出,連賊屍也無暇顧及便往上跑。黑摩勒正說:“李、童二兄轉告小徒,令隨諸位師叔回到黃山等我。我還有事,至多兩三日也必趕到。”

端木璉等五俠女已同趕來,見面一說,黑摩勒一聽方纔有一矮子在斜對面峰崖之上,想起壺公分手時所示機宜,心中暗喜,笑說:“我還有點要緊事,要尋一位老前輩,詳情不暇多言。你們可回黃山,我隨後就到。方纔由賊黨身上搜出信符,未見我面以前不可輕用。江大姊代告鐵牛不可離開黃山,明弟等我回山再談。”說罷,便朝方纔矮子去路如飛趕去。

衆人見他神色匆匆,面有喜容,料他必知矮子來歷,李、童二人同來,當聽提起。一問玉琪,只將芙蓉坪老賊曹景書信取出,與衆觀看,說:“黑兄見信之後,好似想起一件要事,便催快走,神情十分忙迫,還未顧得多說話,便與諸位姊妹相見了。”

衆人將信接過一看,大意是說:“敵黨有人泄機,不特黃山開石煉劍日期地點曹賊全都知道,連衆人蹤跡也被賊黨發現。恰巧賊黨日前有人在錦春坪附近失蹤甚多,心疑黑摩勒和他走在一路。又聽一老賊說葛鷹與壺公是老友,上次人山全是探聽虛實;跟著神乞車衛又往芙蓉坪大鬧一陣,雖因老賊關口重重,不曾深入後山重地,因是出其不意,沒想到敵人公然如此大膽,前山一帶仍被鬧個馬仰人翻。同時接到各地密報,均說這班遺孤少年英俠均全露出頭角,在長江一帶出現,所向無敵,更善避重就輕,以少勝多。以前隱居富春江上的江氏母女,還有人說恐是王妃母女隱跡在彼。因覺王妃已被害死,親眼得見,斷無復活之理,只疑前王另一外寵所生,還沒想到是本人。那昔年認作心腹之患的唐妃母子三人也在近日出現,兩小兄妹並還明目張膽要報父仇。起初本疑以前自稱殺死唐妃母子的賊黨受人指教而來,並非真事。經此一來,越發證實,不由大怒,立下密令,去請那口稱報仇、殺死唐妃母子的幾個綠林中人入山相見。不料事隔多年,這幾人均受高人警戒,改邪歸正,退隱多年。只有一個,因貪老賊每年所遞厚禮,仍與來往,冒失走來。被老賊毒刑拷打,問出真情,連全家一齊殺死。餘者姓名已隱,連住處都未找到,暫時只得罷了。因見諸家遺孤相繼出現,事已鬧大,雙方早晚非拼不可,再照以前偷偷摸摸下手暗算已無用處,怒火頭上,立用鐵羽飛書,密令各地賊黨,照所開發現仇敵之處趕去,沿途搜殺。一面又派出幾批本領最高的黨羽,分途趕往黃山破壞開石煉劍之事。異人所殺六賊,便因在湖口窮搜黑摩勒師徒蹤跡,不見下落,偶遇一賊,無意中說起在彭澤城外發現兩起少年男女,看那腳底,武功甚好,孤身一人未敢跟蹤。羣賊聽所說形貌,正與老賊密令相似,一算去路也對,便往武夷追趕下來。這幾個賊黨,雖和丁氏弟兄黃生師徒在湖口附近水戰,傷了數人,因見敵人身材不對,事後也查探不出蹤跡,心中驚疑,和黑摩勒等少年男女英俠卻未交手,只是耳聞,便全追了下來。沒想到所尋的人一個未見,便惡貫滿盈送了性命。”

衆人看出信上口氣,老賊曹景將與清廷勾結,已命專人前往,和壺公、百鳥山人所料相同,料知雙方針鋒相對,快要發難,歸心更急。阮蓮看出玉琪想要隨往黃山,故意問道:“我們此去,人數越多越好。李、童二兄當然仗義相助,可否連餘、陳、畢、歸諸兄便中約去幾位麼?”玉琪聞言笑答:“此去錦春坪雖要繞遠三數十里,如由當地趕往黃山要近得多。我知諸位姊妹兄弟這三日內均未安歇,到了黃山難免有事。天已黃昏,趕到錦春坪必是夜間,前路尚遙,強敵到處都是,隨時均可遇上,不養好精神如何能行?人也吃虧。我意欲請諸位同往餘、陳二兄家中住上一夜,辦好乾糧一同起身,就便約了他們同去,豈非一舉兩便?”

小妹本想不去,連玉琪同行也自辭謝,只是無法出口,再見玉琪情意殷殷,所說有理,暗付:此人固是忠實熱腸,我自有我的主意,管他作什?再想:衆弟兄姊妹這樣仗義,全是爲了我家的事,已有幾天不曾好好眠食。難得錦春坪幾位好友一見如故,又有師門淵源,不是外人,此去途中終要覓地安歇,何必有好地方不去住?再說這一帶全是荒山,吃的先買不到,壺公所贈食物均未帶來,天氣又熱,仍以依他爲是。見阮蓮和李、童二人均看住自己,似等回答,方要開口。

端木璉人最剛直,初遇衆人,由谷中起身時,已聽阮氏姊妹說起李、童二人來歷和雙方相識經過,在旁插口說道:“我們算起來都是一家,彼此這樣情投意合,無須客氣。有這樣賢主人,再好沒有。我們今夜決計住在錦春坪,難得時近中秋,天氣又好,聽三妹說錦春坪美景無邊,芳蘭谷中蘭蕙四時不斷,我更喜愛。我和呂、朱二妹此來食宿均有定時,不須早睡。如到得早,還可看花賞月,稍微流連,觀玩些時呢。”

小妹隨口應好,也未向李、童二人稱謝,便催快走。剛想起江明等三人起身在前,這一耽擱,走得越遠,打算推兩個腳程最快的趕去送信,忽見前面一條毛茸茸的黃影在樹林中踏枝飛渡,斜陽影裡其行如飛。呂不棄和阿婷看出是隻比人還大的猩猿之類,忙告衆人,想要趕去。

阮蓮想起獅猿,知二女不曾見過,忙喊:“二位姊姊且慢!這東西看去兇惡,並不傷人,等我問它幾句。”說時,那東西已然隔近,一聲低嘯,便縱落在衆人面前,正是那支老猿。雙方連叫帶比,得知江明等三人久候衆人不至,已在途中相待。

阮蓮便令趕往送信,獅猿應聲飛馳而去,走得真和飛一樣,一路上下縱躍,映著陽光,只見一條黃影晃眼投入前途蒼煙渺靄之中。衆人腳程都快,也是邊說邊走,比較起來竟差得遠。呂不棄因聽說起此猿靈慧,笑說:“我聞黃山陶師伯有一守洞蒼猿甚是靈慧。這類猛獸如能養上一隻,大有用處。”阮蓮便說:“此猿向不離山遠出,曾答應明弟、鐵牛,送兩隻小猿與他二人馴養。也許此猿便爲踐約而來。”

衆人一路飛馳,遙望鐵牛奔來。見面一問,才知昨日黑摩勒走後,蕭山人便趕回來,因只借到一口寶劍,雄精珠無處尋覓,聽說黑摩勒得有一粒,立時趕回。一聽大害已除,好生歡喜,便令老猿如約將兩小猿送往黃山。歸途方遇江明等三人。鐵牛問知師父不在,老猿雖通人語,到底人獸言語不便,迎來詢問。正說之間,老猿已然趕回,朝衆人低嘯了幾聲,便穿林而去,一瞥不見。

鐵牛聽說師父另有要事,三日之後纔回;衆人恐他尋去,不說去向,只得一同前馳。江明等三人先因前面有了歧路,初動身時,玉琪約往錦春坪投宿,惟恐走錯,在彼相待,遙望衆人趕來,一同迎上。

天已入夜,大家重又會合一起,往前進發。錦春坪就在前面不遠,只翻過一座峰崖便可到達。李、童三人途徑又熟,不必再走小妹等日前來路,越發近便。到時,月光初掛峰腰,清輝四射,照得當地高山流水。松石花草都似蒙上一層輕霜,風景清絕,未到過的人全都贊好起來。

餘、陳二人飯早吃過,一見嘉賓到來,好生高興。只歸福一人出遊未歸,餘者都在。當時設酒款待,安排宿處。吃完,端木璉欲往芳蘭谷一遊,請衆先睡。這班少年英俠都是年輕喜事,一個個精強力壯,生龍活虎一般,只管連日山中奔馳無什休息,絲毫不覺疲勞,全要跟去。玉琪便將備好的瓜果帶去,同往谷中游玩,到了半夜方始歸臥,大家睡得甚香。

次日小妹起身最早,因覺衆人連日大勞,見鐵牛起身尋來,不令驚動。鐵牛笑說:“只這裡女客未起。我和李六師伯、江師叔同住餘家,天還未亮,六師伯便在做事,連昨夜放落的包裹和路上乾糧全都經他備好,包紮停當,每位一份。陳、畢二位師伯現已起身,連早飯都辦齊了。”說時,對面房中呂不棄、端木璉、阮菡也都應聲相問,才知大家都是一樣心思,想使衆人多睡一會。只阮蓮、阿婷在自己房中剛醒,匆匆洗漱完畢。江明走來催問,大家同到餘家,飽餐上路。只歸福未回,得信再隨後趕去。餘一、陳實、畢定、李玉琪、童一亨全都同往。

衆人此行得了好幾位良友,俱都高興異常。到了路上,呂不棄、朱阿婷知端木璉最愛蘭花,好在繞路不多,提議由芳蘭谷走出,便道一遊。剛人谷口便見歸福飛馳而來,見面之後,問知餘、陳等四人要往黃山,忙說:“諸位兄長,今日還走不得。”

衆人問故,歸福答說:“好在時間還早,可將你們行李放在此地,先送各位師姊妹兄弟一段,且走且談,我們只在黃昏前趕回便來得及。事關重要,我們弟兄六人,除有一位人川未歸,失去良機,無法請回而外,在此數日之內,一個也不能走,否則不特可惜,將來大破芙蓉坪也少卻好些力量。我知賊黨均怕陶、葛二位老前輩,剛開始的兩天決不敢去。來賊陰謀破壞之外,還有貪心妄想,打算將寶石中的西方金髓乘隙偷走。此寶見風就起變化,至多三個時辰便要放入特製鍊鋼爐內,燒化之後比火還熱萬倍,無論金石鋼鐵,沾著一點立時燒熔,化爲青煙電雨而散。雖不知用什麼方法盜取,在前七天內,金汁火功未到,沒有二次燒煉以前決不敢冒失前往。上次黃山一斗,異派中能手差不多一網打盡,就有幾個未出場的,也必聞風膽寒,何況這些鼠黨狗盜!我們兄弟早去無用,賊黨見我們人多有備,反更多生戒心,打草驚蛇。不特我們應該後去,便諸位名望最高的幾位也應後到,或是隨時藏起,埋伏兩峰左近,纔有用處。別的話路上再談。”

餘、陳諸人知道歸福足智多謀,這等說法必有深意。玉琪不便不聽,便命童一亨帶了行李先回。一亨應聲剛要接過,阮蓮笑說:“六哥太不公平,大家一路多麼熱鬧,如何叫他一人回去?”阿婷笑說:“三妹你也大不客氣,主人身有要事,我們應該謝辭,請其先回,如何還要人家送呢?”畢定笑說:“我們並非送客,一則彼此知己之交,可以多談些時;歸二兄來意大家還不知道,就許與黃山之行有關,藉著送行一談,豈不兩便?”歸、餘二人同聲笑說:“六弟本是多此一舉,我們所帶東西均不甚多,就帶身上也毫不吃力。爲了此山日間大熱,想將它存在此地輕鬆一點而已。谷中向無外人足跡,有也是自己人,不怕賊黨偷去,何必還令七弟送回呢?”

玉琪答道:“事情難料。我見賊黨頗有能者,日前又在左近山谷中除掉幾個,我們弟兄多半露面,又有兩個逃賊,他見我們身無包裹,分頭趕到,必料我們住在附近,難免尋來報仇。便獅王雷應父女也未必不會走口。昨夜回去,我纔想起,雖然大家都走,萬一敵人尋到,不見一個所尋的人,應答稍微疏忽便被識破。因此連夜將村中幾個機警一點的人全數喊起,告以萬一人來,如何應付。至多賊黨看見我們村中富足,風景又好,生出惡念,到底沒有尋到他們的仇敵,要好得多。一面再將入口山洞封閉填沒,能不被他尋到最好,否則照我所說應付,也不至於傷人。我們那麼隱秘之處尚恐被他尋到,這條芳蘭谷,賊黨如生疑心,到處查探搜尋,非被尋到不可,一見包裹定生疑心。我們不留痕跡,賊黨尋來,早有扮成樵夫的人在青松坪一帶裝著採藥守望,一有人來,便照我所說,引往我日前養病的花林之內。那小樓內本還留有許多食用器具,守望的人再說得好,賊黨必當前日殺他同黨的仇敵已全離山他去,不致深入錦春坪擾鬧了。包裹非帶走不可。如說谷中永無外人蹤跡,日前大姊她們怎麼來的?小心總好。”

餘一笑說:“六弟真個謹細。我們村中男女老少也有一二百人,年在十歲以上,不論男女,都學過兩三年。內有一二十人更是種完田便下苦功,多少年沒有間斷。賊黨尋來,好說便由他去。我們久居在此,也不願意多事。真要欺人大甚,誰還怕他不成?”玉琪因將大家送到前途還要回轉,便未再說。衆人雖是便中看花,走得較慢,裡許長一條山谷,邊說邊走,一晃也自走出。

一亨本不願獨自回去,見衆人未將包裹放下,更不再提,跟著腳底加快,歸福便將餘、陳諸人不能就走的原故詳細說出。

原來玉琪等小妹一走,便和童一亨尾隨下去。本意是聽無發老人說起衆小俠前途艱危,以後半年中,隨時隨地均伏危機。曹賊如非恐將諸老輩劍俠高人引出,真恨不能連那多年心力勾結、答應幫助在先、近已隱退、不輕出面的幾個異派中能手也請了出來。因知這班後起英俠均得師門真傳,連接同黨失利的信,敵人簡直從未敗過,又是驚急又是恨毒,不久必要發動全力來與衆人作對,下手暗算。曹賊又極心細機警,所派賊黨,照例一批跟著一批,至少兩三起,並用鐵羽飛書四面通知,到處都是他的接應。江、阮四人黑風頂之行雖極隱秘,到了前途難免仍被發現,馮吉等三老賊先要遇上,三老賊的兇名又早有過耳聞,玉琪越想越不放心,但因從見面救人起,形跡上過於親密,惟恐多心,壺公和師門又有過節,便向歸福借了兩個面具。因童一亨親如手足,照例形影不離,不聽勸阻,又將歸福一身黑衣借去,一同起身。

歸福看出玉琪鍾情小妹,人最誠毅,主意打定,百折不回,眼界甚高,又不喜與婦人女子來往,難得有此遇合,如能成功,真乃佳偶。但因事情太險,玉琪勢孤,一亨本領較差,所學不純,全仗天生異稟,機警靈巧,只管遇敵不按成法,因其手疾眼快,心靈機警,最長應變,沒有一定家數,敵人稍差一點,反被鬧個手忙腳亂,看不出他深淺,以致吃他的虧。可是這等打法遇到真個強敵便非敗不可,轉不如玉琪孤身一人進退方便,沒有顧忌。惟恐陳實勸阻,也未告知大家,推說出山訪友,暗中跟了下來。快到小盤谷附近,爲防玉琪警覺,相隔約有裡許,本意前段路只一條,一追便到,不料山徑曲折,到時谷中正起大霧,伸手不辨五指。剛想起走時匆忙,未帶千里火筒,這樣深的大霧,如何入內?忽見前面飛也似趕來一男一女,到了谷外便即停住,同用於糧,手指谷中,低聲談笑。谷外地勢雖然轉高,月色也甚昏茫,看不出是什來路,掩將過去。正想偷聽說些什麼,男的一個已出聲招呼。原來那是峨眉派前輩劍俠林秋水的門人邴琛、邴紅珠兄妹二人,前在川東相遇,曾與訂交。二人都是極好目力,歸福方纔大意,還未近前,早被發現,認出熟人。

雙方一談,才知邴氏兄妹幼喪父母,寄養舅家,有一幅居表嫂,年已三十,十分美貌,被淫賊燕飛來走過看中。先向旁人打聽,知其夫妻情厚,不肯再嫁,用了種種好謀誘騙未成,指使手下賊黨將人搶去,再由燕賊假裝好人救了回來,幾次市惠利誘未成,反被識破。舅父年老本分,還當他是好人,尊如上賓,這日正聽表嫂對燕賊怒罵,想要勸解,大表兄忽然回家,因是素來習武,頗有本領,江湖上人相識頗多,認出燕賊來歷,又知弟媳受欺之事,不由大怒。本意絕交了事,燕賊作賊心虛,惟恐張揚出去丟人,立起兇心,第二日夜裡便將舅父全家殺死。表嫂也因強姦不從,與賊拼命,遭了慘殺。哪氏兄妹年才四五歲,被小表兄張和抱了逃出,藏在附近樹林之中,差一點也送了性命。因知燕賊兇毒,報仇無力,遭難之後,便帶兩小兄妹逃往四川避難。日常尋師訪友,想要報仇,均未如願。這年春天,偷偷回鄉上墳,正在墳前哭訴,巧遇林秋水,說張和稟賦太差,年已長大,不能深造,只將兩小兄妹帶去,去年與歸福川東相遇,正是學成下山到處尋訪燕賊下落之時。近方探出,遭難以前燕賊已早洗手,隱居江西,成了一個大富翁,名姓全改;那年乃是去往鄰縣山中掘取以前所埋贓銀,無心路過,表嫂也是上墳歸來,一見生心,害得人家遭此大禍。正要尋去,忽遇師門至交、歸福的本門師叔鐵樵夫仇大初,告以燕賊已受芙蓉坪老賊之聘往尋壺公。二人雖得師門真傳,想殺此賊尚非容易,事前須往小盤谷東南六十里,尋一獨居山中的老獵人師良。此人也是燕賊多年深仇,鐵樵夫仇太初以前答應過他,三人合力,許能成功,不可冒失上前,以防中他暗器毒蒺藜。只尋到老獵人師良,便有防禦之法。二人別時,問知仇太初隱居仙都山鼎湖峰旁,剛由雲南遷來不久,因有幾個師侄隱居武夷山錦春坪,欲往訪看,傳他本門最高心法劍術,並各賜一口好劍,以踐昔年之約,此時人在仙霞嶺訪友等語。

歸福聞言大喜,想起仇師叔三年前所說之言,原對自己和陳、畢二人而言,答應到時各賜一口好劍,想不到弟兄六人全都有份。本門心法,玉琪雖得師傳,病好之後,日內便要向衆傳授,到底不如師長指點更好。惟恐錯過良機,餘、陳、畢三人常時出山,萬一都不在家,無人接待,心想:玉琪不學無妨,谷中大霧昏黑,也難尋找,何不趁此兩三日工夫往仙霞嶺迎去,匆匆對哪氏兄妹說,此去必與李、童二人相遇,可令速回錦春坪,通知餘、陳諸人一同等候;便往仙霞嶺趕去。爲想早到,途向又不對,以爲邴氏兄妹今夜明朝必與玉琪相見,自己往仙霞嶺,如其撲空,連夜迴轉錦春坪決來得及,也未繞路趕回,匆匆趕了下去。因知師叔所訪那人是一對久居山中的老年夫婦,雖非同道,卻是至親,情份極厚,自己和餘、陳諸人並還常往照看,送些錢米,只要人在那裡,必可見到。

哪知到後一問,說人已走,因知衆弟兄常往看望二老,行時留話,如有人來,可代告知,說芙蓉坪曹賊已發動全力,連下密令,暗殺諸少年英俠,還不知道錦春坪伏有他的敵人,黃山煉劍要小心防備,一班少年英俠外面走動,更須隨時留意,不可走單。最重要是曹賊看出兆頭不佳,形勢日急,已向鐵衛士告密,打算稍一不妙,便發動清廷暴力兇威,向仇敵下那毒手,所用陰謀十分兇毒。明日黃昏前後,必往錦春坪與衆師侄相見,踐那昔年之約。吩咐衆人不要離開,還有話說,對於未來之事也說了好些。

歸福忙又回趕,先還恐玉琪與哪氏兄妹相左,走時天氣甚好,未帶千里火,入谷好些不便,沒有尋去。這位師叔人雖極好,最喜除暴安良,提掖後進,後輩中人只要見到,不論早晚必有恩賜,助其成功,但是有點古怪脾氣,既命等他,萬一玉琪不回,豈非美中不足?哪知剛進芳蘭谷便見衆人走來,見面之後把前事一一說出,人也走出老遠。

江、阮諸人見話已說完,內中還有許多敵黨陰謀,甚是兇險,好生感幸,再三請餘、陳諸人回去。餘一力說:“天氣還早,仇師叔黃昏纔來,去也無用。我們弟兄帶有好些路菜乾糧,不吃也是糟掉,帶回多費手腳。走到午時將近,找個好地方,將我們這幾個人所帶的吃完,再行分手。三日之後,我們同趕往黃山便了。”

小妹等見餘、陳諸人情意殷殷,只得聽之。又走了一段,眼看正午不遠,方擇一干淨山石,大家席地而坐。餘、李二人因知黃山蕭隱君山居清苦,無什食物,所存美酒想必在鬥劍時被好友吃光;兵書峽中物產豐富,飲食精美,但離始信、文筆、天都諸峰尚遠,衆少年男女英俠也不會爲了飲食之故往兵書峽去取用。聽江明口氣,洞中存糧無多,到後還要另打主意。想起葛鷹有兼人之量,此老爲江湖老輩中最有名的異人,久已聞名,尚未見過,打算帶些酒食前往相贈,因此所攜食物甚多,均是山中醃臘的野味和豬牛乾肉,還有十隻風雞。餘、李諸人又帶有不少熟的路菜,先是各人分帶,餘、李諸人包紮又緊,還看不出,等到打開,聚在一起,休說生的,便這六人的路菜也吃不完。

阿婷笑說:“我們走時,每人一個竹絲編的小籃,誰也不曾留意,這一併將起來,單是乾糧路菜便有好幾十斤,連未煮熟的差不多有二百斤重。這許多東西怎吃得完?難爲李六哥想得這麼周到,昨夜分手天已半夜,想必從那時起忙到現在,還未睡過呢。我看生的由我們帶走,熟的只吃剩一小半,餘下仍請諸位帶回吧。”

陳實笑說:“再往前走,天氣便涼。六弟因大家不喜油膩,除卻肉乾薰臘,便是山中土產的筍脯香乾等清淡之物,竹簍又是特製,輕便好帶,吃不完時帶往黃山,要省不少的事。我們村中這類東西甚多,每家都有。就是路上累贅一點,萬一遇敵,丟掉好了。”

江明笑說:“丟掉可惜。我們有這多人,就遇賊黨也不至於將東西丟掉。家師洞中實是清苦,平常只吃山糧,葷東西一點沒有。這位葛師叔飲食是個大量,轉請他吃也是好的。”阮菡笑道:“明弟真饞。早知如此,請六哥辦上兩擔葷菜,讓你挑往黃山吃個沒完如何?”

江明笑答:“你不知道我們黃山多麼清苦呢。以前我在山中,每日全憑掘些野生山糧野菜度日。我就不知世上還有許多好吃的東西,直到永康虞家吃到許多美味,才知世上食物甚多,嘴也饞了起來。昨日我正著急,這許多人去,我是主人,不管好壞粗細,也應叫人吃飽。洞中什麼都沒有,如何待承這些嘉賓?莫非初次上門,便請人家自掘山糧野菜來吃,多不好意思呢!所以今早六哥和我說備有食物帶去,我先歡喜,還沒曉得這多,因恐你們不願帶,特意對六哥說,將它紮緊一些。後來大家收下才放了心,如今再多一倍的人也夠吃好多天了。”

阮菡笑道:“虧你沒羞!拿了人家東西,還恨不能越多越好。一個人的衣食,原應以自己勞力求得,不論好壞,吃起來都是香的。既是志同道合,分什賓主?一同掘取山糧野菜來吃更有意思。你前夜還和我說以後爲了完成心願,無論多麼困苦艱難均非所計。這一點口腹之慾你便著急,分明下山以來,看慣有錢人家衣食精美,染了一些習氣,以致口不應心,只管說得好聽,仍是想吃好的穿好的。我也知你好面子,覺著這許多新交良友到了黃山,你是主人,應有款待,卻不想不是我們同道,理都不愛理他們,也更不會待承他們;既是同道,便應共甘苦,一同努力前途,決不在此一時享受,何必爲此操心呢?”

玉琪見江明面上通紅,插口說道:“二妹之言雖極有理,一則長途跋涉,我們又急於趕路,食物難得;二則東西現成,不是爲了口腹之慾特意求取。不知強敵將來,萬一變生頃刻,不準備一點食物在旁,臨時再掘山糧也來不及。再進一步說,黃山清苦,錦春坪東西太多,便是外人,也應以其所有濟其所無,何況是自己人。人又這多,明弟主人,哪能置之不理呢?”

阮蓮知道玉琪愛屋及烏,偏向江明,忙代乃姊答道:“六哥,憑良心說,我姊姊固然說得言重了些,你也對愛的人稍微偏向一點。不問應不應爲飲食未節用心,但照昨夜你和明弟姊姊所說志願,一說賓主,開口便錯。這世界上大家都是主人,都應以本身之力互相扶助互相努力,由艱難辛苦轉入光明。鮮衣美食也非不可享受,但要大家一樣,永久下去,越過越好。志同道合的都是主人,否則便是對頭,有什主客之分呢?”

端木璉就這一日夜間連聽帶看,已知玉琪鍾情小妹,江明、阮菡更是志同道合的伴侶,見三人爭論,小妹只是微笑不語,目光不時看著玉琪和江明,心中暗笑,從旁笑道:“你們的題目越說越大了。我們都要趕路,李六兄他們還要回去呢。”江明接口道:“本是我沒有想到,不怪二姊說我。我們已吃得差不多,收拾走吧。”

阮蓮看了小妹一眼,笑對玉琪道:“我真替你冤枉,白幫人家,何苦來呢?”童一亨忍不住答道:“我六哥講的是正理,沒有自應大家出力,既有現成東西,又非外人,有什相干?”話未說完,阮蓮脫口說道:“你曉得什麼?你真老實得可憐。你雖和六哥情如手足,但非同門,聽仇師伯口信,並未提你一字,何苦幹在一旁,看人家得好處?真還不如跟我們到黃山去殺賊,請陶師伯傳你一點武功還好得多呢。”

一亨聞言心喜,想要跟去,又不願離開玉琪,望著這兩個最知己和投機的人,方一爲難。畢定,歸福心中一動,想起仇師叔雖喜扶植後進,但他不輕許可,同門弟兄六人答應在先,一亨卻未見過。這次同回,一亨人又天真剛強,除玉琪外,落落寡合,萬一師叔看他不上,使其一人向隅,豈不難堪?到時一亨再要因此失敬,更是難處。難得陶隱君和大白先生諸老前輩有好幾位在黃山兵書峽等處,近水樓臺,又有這班好友爲之引進,多半能有遇合。見他遲疑不決,同聲贊好。

玉琪本想一亨同回,代向師叔求教,及聽畢、歸二人一說,想起一亨從小孤苦,自由惡人手中將他救出,因未稟告本門師長,不敢公然傳授心法。後見他爲人忠實純厚,機智絕倫,這樣人便加傳授,也不算是犯規,方加指點。無奈這幾年來身染內疾,有力難施,一亨和別位弟兄又不似自己親近,只照口授和平日所見得來,除暗器是其看見歸福用功,暗下苦功學來,餘均雜而不純。難得阮蓮開口,昨夜大家月下談心,這班新交至友都說他好,此去必爲引進無疑。阮蓮這樣說法,至少大自先生終可傳他一點本領。如今同回,仇師叔話不好說,一個不巧,白用心機。便令一亨跟去。

一亨本就想去,立時答應。見大家將要分手,連忙幫同收拾,並想將所有東西並在一起挑去。衆人自是不肯,只將阮氏姊妹的包裹竹籃搶去,堅持代拿。阮蓮笑說:“呆子,分帶省力,大家的東西,如何累你一人?”後見一亨堅持不放,還要想連別人的一齊拿走,賭氣說道:“我姊妹的由你也就夠了,要你多事!經過昨夜一談,說定以後事情不論大小,都要各以全力去做,不能偷懶,依賴別人。只顧你賣好,顯得我們遊手好閒,連拿點東西都要別人幫忙,豈非言行不符麼?和你的並在一起也行,走上一段卻要換班,我便依你。”一亨諾諾連聲。雙方也就分手,說好黃山相見,各自上路。一亨始終不肯將阮氏姊妹東西放落。阮蓮知他感激自己,其意甚誠,又看出他天生身輕力健,好在東西不重,也就聽之。

所行山路甚是偏僻險峻,好些地方均難通行。芙蓉坪賊黨雖然近日大舉出動,畢竟得信較慢,均想不到衆人在歸福指點之後,對準直線翻山過澗,上下攀援橫斷過去,所經村鎮極少,又多荒涼偏僻之處。等到遇見宮、燕二賊,得知衆人已離盤蛇谷,先還當是追在二賊之後,分人迎去,撲了個空,又往歸途分路搜索。不料衆人腳程迅速,中途繞往錦春坪,改由當地起身,累得羣賊四面八方帶著信號旗花滿山窮搜,連眠食都不顧,白忙了兩天,一個人影也未看到。

後來各路羣賊除燕飛來往尋老賊錢文通和另兩個有本領的老賊而外,全都會合。均覺那多敵人忽然失蹤,空自驚奇,無可如何,內有數賊居然尋到錦春坪附近。因仇太初說此時最好不要太強,玉琪預先埋伏守候花林的兩個假裝樵採的人並未撤退,入口照樣封閉。來賊受了愚弄,以爲當地花林中雖有幾個不知姓名的能手,但均移往別處,也不知是否敵黨。事情已是第三日,斷定敵人專尋壺公,沒見到人失望而去,不會還在山中逗留,因此錦春坪並未被賊尋到。

羣賊會合之後,略一商計,一面飛書通知各路賊黨,一面向芙蓉坪稟報。因黃山之行,非有極大本領的人不敢前往,已有專人下手,只幾個本領最強的奉了老賊之命前往接應,餘均分散。經此一來,由湖南、江西直達江、浙,到處偵騎密佈,戒備越發嚴密。可是衆人一賊也未遇上便到黃山。賊黨也曾料出敵人必有幾個回黃山的,因大小各路沿途均有耳目,無一發現,竟不知怎麼過去的。

衆人途中無事走得更快,不滿三日便自到達,第四日正是中秋。先由江明引往始信峰頂一看,只有蒼猿在彼。一問陶、葛二老,才知衆人去後不久,葛鷹便到。陶元曜有通盤籌計,早已料定曹景老賊見勢不佳必要勾結清廷,假借暴力爲敵,賊黨能手耳目甚多,開石煉劍必難隱瞞,便和葛鷹商量,說:“此時一班同道均已回山,我們話已說出,不便約人相助。異派中能手現已十九除去,雖有幾個是老賊的死黨,因其斂跡多年,如非再犯舊惡,不便尋他。再說曹賊罪惡如山,害人太多,應由這許多被害的人聯合山中受他多年欺壓危害的人一齊尋他算賬,在衆目之下受那惡報,藉此堅強這些少年男女的心志,努力將來大衆福利,不要以爲大仇一報便可無事。我們只可從旁相助指點,不是迫不得已不可出面,方顯得他們大多數人的力量,並非倚仗有限幾個有本領的異人奇士方得成功。所以此時事情越難越好,吉兇禍福,能否勝任,全靠他們心志是否堅定,有無恆心毅力將其戰勝,好些難題暫時裝不知道均由於此。便我二人開石煉劍,也要他們自家回山出力防禦,我們只管鑄煉,別的難題仍要他們以自己之力克服。不過賊黨狡詐萬分,什麼人材都有,我們分內之事也不可不作防備。煉第一爐時,賊黨知我二人開頭數日無須全神貫注,必不敢來擾鬧。在西方金髓提煉成功,只等稍冷,與純鋼合煉刀劍,快要換爐之時,我們絲毫疏忽不得。賊黨必在此時趕來擾鬧無疑。還有快要成功之時,他也非以全力破壞不可,且看他們回山如何應付吧。”

正商量間,司空曉星、蕭山人先後趕到,說起清廷此時勢盛,這類暴君專政將來雖是必敗,現在兇威仍極強大。最可慮是事鬧大大,難免連累人民遭殃。最好使他內部先出毛病,無暇及此,一面再將賊黨的聯繫割斷,由小而大,分別擊破,方能成功。蕭山人並說:“百鳥山人爲了此事關係千百萬人生命財產,已有趕往清廷化解之意。等我回山,還有兩位道友也要往九十三天梯相見。大家從長計議之後便即起身。聽說賊黨還要大舉來犯,請陶道友隨時留意。”一面又約司空曉星一同下手。曉星便說:“來時,途遇太白先生,也有此意,已然約定先去。鐵衛士中頗有幾個和他相識,天良並未喪盡,必能引使改邪歸正。這裡有陶道友主持全局,賊黨決無能爲。藉此磨練這班後輩的心志原是好事,不過兵書峽的虛實賊黨已探出一點線索,此來多半雙管齊下。風道友偏巧此時離開。好在唐氏兄妹母子和江、柴諸友均非弱者,主人雖不一定出手參與,仗著地利和這班人的本領,當可無害。事不宜遲,速行爲上。”蕭山人也同告辭,各自別去。

二人走後,陶元曜便照預計,在始信、文筆、天都三峰頂上設下三座爐鼎和疑兵之計。先由自己和葛鷹、蒼猿各守一座,表面注重在始信峰,實則蒼猿所守天都峰最爲重要。寶石中的金髓也分爲上中下三等分開來煉,以防萬一敵人情急無計,將那幾個隱避多年的異派能手在至寶利誘之下引了出來,暗中竊奪破壞。即便事出意外,至多將那最次的一爐鋼精毀去,無關重要。一面吩咐蒼猿由昨日起便將三峰爐鼎安好,準備一切。由此每日佈置一處,到了中秋夜裡,再將三座爐鼎一齊升火。此時正在天都峰山腹洞中,合力將那寶石外層磨成粉屑,只留藏有西方金髓的薄薄一層,到開爐以前半個時辰方始開一小口,將其取出注入爐槽之內,用文武火日夜加功化煉。因此寶金精之氣凝結而成,比金鐵重千百倍,用處甚多,不特中心金髓含有許多妙用,便那外層粉屑也含有大量金質,比尋常金鐵要好得多,如經火化提煉出來,合在鋼鐵之中打成兵器,照樣也能穿金斷鐵,鋒利無比,通體均是有用之物,一點也不肯糟蹋。但這東西比鋼堅硬得多,多好玉工也難將其取出。現時只有壺公和陶、葛二老有限三四人有此本領,至少還須要有兩人分工合作。那中心金髓將其切斷己是艱難,再將外皮磨成極細粉屑以爲另鑄兵器之用更是難極,要有細心耐性,還要有像陶元曜等劍術高明的異人,才能如願。

葛鷹雖是最負盛名,方今鑄煉刀劍的第一能手,前半沒有陶元耀相助,外層許多寶貴的鐵石金粉也只好棄掉。尤其是在爐中熔鍊期中,那火配合天時早晚和陰晴風雨變化,有文有武,守爐的人必須全神貫注,使其恰到好處,一連多少天絲毫不能鬆懈,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本擬兩爐放在一起,另一爐設在文筆峰頂,作爲疑兵之計。一則陶、葛二老看出那些粉屑也有許多妙用,十分寶貴,不捨糟掉,意欲同時將它煉成鏢梭弩箭之類小兵器。二則葛鷹好勝,平日自負鑄劍第一高手,陶元曜爲人雖極謙退,開頭取寶仍是一同下手,雙方功力相差一望而知,自覺功力不如陶元耀,尤其是那劍術,就算對方寶劍神物自己沒有,到底不如,生來好強,想在鑄劍上面用功,提議分成兩鼎,各守一爐,表面將第一爐讓陶元曜去煉,實則想用全副精力出奇制勝,爭點面子。

陶元曜看出他的心意,又知他煉劍本領實是高明,笑說:“這樣堅硬之質,使它化成粉屑,仗著寶劍之力自比葛兄稍強,如說鑄煉刀劍卻比你差得多,火力經驗和細心先不如你。這是用來除暴安良,大家的事,理應量才任事,無須客氣。爲想愚弄賊黨,用作疑兵,三爐分煉並非不可,這第一爐將來仍非葛兄獨任其難不能盡善盡美。這頭一個七天,我們當然合力佈置,敵人也不會來,怎麼都行。由第二個七天起,先令蒼猿看守第一爐。賊黨要來必在第二期末了將金髓分別人爐以前,這時這些後輩門人均已回山,當能應付過去。我們略施手法便可將它倒換,使賊黨老遠看出這三座爐鼎的高下次序。彼時爐槽熔質已在露天之下,再有人來,必往始信峰頂撲去,就是萬不得已不敢下手,也必改撲文筆峰第三爐,不致到你天都峰去。由此大家便不再倒換,下去三十五日,均請葛兄以全副心力貫注在第一爐上,無論何時不必顧慮。你所用的酒食,已命申林辦了一些,並命隨同在旁聽候差遣。我也明知芙蓉坪老賊把這件事看得最重,必以全力破壞,只管我們防禦甚嚴,事終難料。照此辦法,至多將第三爐失去,最好的一爐仍能成功。你看如何?”

葛鷹聞言感動,好勝之念全消。因防事出意外,敵人虛實並用,還有好些事正在佈置,一面還要用藥將那寶石粉屑煉過,不能分身,這兩日人數又少,知道衆人快來,特命蒼猿在始信峰頂看守眺望,並等衆人到來告知,須到中秋黃昏月上方可往見,到時自有機宜指示。

衆人經江明由蒼猿口中間明詳情,又問兩小獅猿已否送來。江明和蒼猿正在說笑歡嘯,高興非常,聽阮菡詢問,側顧笑答:“兩小猿業已由老猿送到,看去比老的小得多,靈慧異常,連師父俱都喜愛。後來才知,此是蕭山人從小訓練的兩隻小猿,並會使用兵器。最奇是內中一隻通體白毛,火眼金睛,披著一頭金髮,另一隻周身火紅,均與我們所見不同。難得那麼兇猛之物竟通人意,一點也不想家,乖巧已極。不知那日夜裡怎未看見?聽說此來是奉蕭山人之命,如照老猿心意,拿這兩隻送人,它決不敢。聽說這東西和我猿師兄一樣,也想乘機得上一口好刀劍,往芙蓉坪殺賊呢。可惜此時已被師父帶往天都峰,令其洞外守望,不在此地,否則先看一眼多好。”阮菡笑說:“明弟真個童心。二猿早晚見到,又不離開,何必這樣性急?”江明道:“師父還給它們取了兩個名字,一叫雪獅,一叫赤電。”忽聽蒼猿手指下面連叫,隨聽猿嘯之聲。江明喜說:“這兩小猿來了。”

衆人趕往峰口,往下一看,只見下面一人二猿穿山跳澗而來,認出正是申林同了二猿趕來,忙同揮手歡呼。二猿本來和人一起已是走得極快,及聽峰頂人猿歡嘯之聲,雙雙回身朝申林叫了兩聲,立如流星過渡,朝峰前飛射過來,離發現處相隔還有老遠,上下又高,二猿飛馳山野峰崖之間,宛如一條赤電、一點銀星,頭上帶著一線金光,映著陽光閃阿生輝,快得使人看不出面目形象,一路歡嘯與蒼猿嘯聲相應,轉眼便到峰下,那麼高的崖壁,竟和箭一般直躥上來,見了衆人便即拜倒。蒼猿一叫,長臂一指,二猿便朝江明奔去,各拉一手,用毛臉不住挨蹭,親熱異常。

衆人見那小猿比江明還高,和前見獅猿並不相同,瘦小得多,周身油光水滑,微一走動,身上便閃動起千萬點金銀火星,手足堅如鋼鐵,目光如電,精芒四射。那麼威猛輕靈生具神力的猛獸,初次見面,神態那麼馴善,俱都愛極,同聲誇好。

二猿見衆誇它,越發搖頭晃腦,跟在江明身旁,低聲歡嘯,人稍開口,便爭先搶去,所行盡如人意,只不通它獸語,真個比人靈巧敏捷得多。

阮蓮見二猿隨定江明形影不離,鐵牛更是愛極,又追在二猿之後,不住口說手比,說在盤蛇谷時,暗向老猿請求,也答應送他一隻,不過此時沒有地方,將來是否如約?阮蓮笑對阿婷低語道:“你看明弟和鐵牛和二猿跳前跳後,高興得也成了猢猻。以後老有兩個猴子跟住,同在一起,誰還敢和他親近呢?”

江明知她故意借話嘲笑,恐阮菡聽出不快,忙即回看,阮菡正和申林、江、呂、端木諸人在旁聚談,阮菡就在身旁,竟如未聞,忙趕過去,方要開口。阮菡已先說道:“你看你這大一個人,老是娃兒脾氣。你申師兄久別重逢,你還未見面,只和猴子亂跳,也不來問師父可有吩咐。”江明笑答:“申師兄剛上來,我一看見就趕來了。”說罷二人禮見。一問來意,才知陶、葛二老已將天都峰山腹封閉,寶石也磨得差不多,只剩一層薄皮。因聽雪獅報信,說有好些人趕往始信峰頂,蒼猿未發警號,必是江明陪客同回,陶元耀見它連叫帶比,知其急於往見江明等人,便命申林引了二猿同回傳命,照所說地點,明早領了衆人前去預先演習,以備到時埋伏應敵。仍由三猿在外守望,以防萬一,明夜升火之後即往三峰左近分頭埋伏等語。

衆人得知成功有望,全都大喜。談了一陣,江明便請衆人下面洞中進食,一面安排住處。本定分在始信、天都、文筆三峰居住,以便就近照料,江明喜歡熱鬧,覺著爲時尚早,那三座爐鼎雖分設在三峰頂上,但是設備極巧,不到時候外人看不出來,又知敵人不會來,此時也無如此膽量,陶、葛二老未守爐鼎以前,賊黨如來,只有送死,便和申林商量,說:“文筆峰洞中還有石榻和一些用具,天都峰雖有幾處洞穴,從來未住過人,還要打掃籌備,並且錦春坪幾位新交至友日內也要趕來,須要準備。不如請今日來人同住在始信峰洞內,等餘、李諸兄到後,再照師命分居。一則免得分散寂寞,事實上也方便一點。”

申林笑說:“師父本來命我按照人數和本領高低分配。這幾日敵人不會前來,所重是在演習。師弟之言也是實情,通融原可,不過師父向來料事如神,有時發令只簡單兩句話,事前並無詳言,到時便要應驗。既命我們早點安息,明日未明起身,便照所說,看好地勢,演習埋伏應敵之事,說不定有什用意。好在今夜不會有事發生,明日卻要早起,大家隨時留一點心便了。”

江明喜諾,晚飯後衆人都覺當日天氣晴和,月色甚好,峰旁山上又生著許多桂樹,均是江明初拜師時,陶元曜親手所種。聽說崖菊也多開放,知道陶元曜最愛菊花,種得極好,曾用妙法培養。因江明每日專心用功,種花外行,說得不甚詳細。昨日在途中又都睡過一夜,難得這樣好的中秋夜月,均想出洞賞花玩月,不願早睡。

申林飯後便自起身,趕往天都峰覆命。江明年輕喜事,良友初來,雖是同道至交,不分彼此,到底來者是客,見阿婷剛一提議,衆人同聲附和,笑說:“申師兄對於師父最是恭謹。因他走時吩咐請客早睡,不曾想起明日中秋。今夜月色鮮明,婷姊早說一聲,我們帶來的路菜甚多,申師兄又由白雁峰何師叔那裡取來十罈美酒,葛師叔多大的量也吃不完。方纔我往後洞,發現上次黃山斗劍辦來待客的美酒,還有好幾大壇未動。師父平日偶然也在月下花前隨意吃幾杯,但他老人家從未醉過,也吃不多。我和蒼猿還有從前一位周師兄,每月有一次開葷,由後山深處打來野雞野兔之類,照例吃它一個半醉。師父最愛我們,洞中雖然清苦,平日無什好吃的,只要有人送東西來,師父輕易不用,都便宜了我們隨意飲食,從未說過一次。早有賞月賞花之言。我們把肚皮留下一半,到月光高起時,帶到桂花林中,一面看花賞月,飲酒談心,弄巧還可看到夜來雲海之奇,豈不是好?”

阮蓮笑道:“無怪我姊姊說你嘴饞,老忘不了吃的。就這樣賞月看花舞劍登山,豈非一樣有趣?何必要連酒帶肉吃上一頓,弄得看核狼藉,使山靈笑我們酒肉之徒呢?”小妹笑道:“明弟固是貪吃,有點美酒也可助興。只無須帶上許多葷腥食物便了。”

江明見阮菡微笑相看,便問:“二姊之意如何?”阮菡笑道:“大家都走了好幾天,月下談心原有情趣。你把你師父的美酒帶上一點,再將松子棗子帶一點去。山陽野地裡還有幾株果樹,大家隨意採吃也是一樣助興。你不提那些路菜,三妹怎會笑你?”

鐵牛、一亨和江明最好,插口先說:“江師叔話還沒有說完,阮三師叔便挖苦他。我聽人說,對月飲酒纔算雅人。如說吃葷不好,那路菜多一半是筍脯香乾之類素萊,又幹淨又好帶,並非吃完,灑了一地骨頭,有什相干?”一亨也搶著說道:“此言有理。蘇東坡就說,有客無酒,有酒無餚,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可見賞月看花非有酒不可了。”

阮蓮聽姊姊口氣暗幫江明,正在暗笑,及聽一亨附和鐵牛,也是向著江明一面,不禁轉向一亨嗔道:“你曉得什麼?記了兩句《赤壁賦》,便要當衆掉文,以爲你們風雅,實在又酸又俗。明月已上東山,既打算走,還不起身,偏在這裡討厭。”一亨聞言,慌道:“我並未說三妹說得不對,三妹愛吃筍脯,我先拿去。”

衆人見他被阮蓮一說,神態便自慌張,面漲通紅,說完就走,惟恐阮蓮怪他,想要討好,又想不出好主意,說完人便跑去,俱都好笑。跟著江明、鐵牛將酒取來,一同起身。大小三猿己早奉命峰頂眺望,不在洞中。初意當日天氣晴美,秋高氣爽,黃昏時的雲海不厚,業已散開。此時月上中天,定是碧空萬里,情景如畫。出洞一看,覺著霧氣頗重,還當洞近山腳,地勢較低,走到高處,必定晴朗。及至走上對山,霧氣越濃,面上溼陰陰的,江明笑說:“今夜天氣已變,雲霧已起,桂花菊花都在半山崖上,恐被雲遮,看不成了。”忽聽一亨、鐵牛高呼:“大家快來!這裡真有意思。”

江明原和衆人緩步而行,聽出二人語聲是在近頂之處,笑說:“他二人跑在前面,不往桂花崖,卻在頂上發話,必是桂花崖一帶已被雲霧遮住。今夜雲低,他二人不常見到過上面皓月清輝,地面上到處都被白雲遮沒,回光反映,宛如萬頃銀濤的奇景,便覺好看。其實我們山居的人,這樣眼福享受已慣,不足爲奇。倒是今夜月光定必清明,天上不會有什雲影,雲霧多在半山以下。那些桂花樹如被雲遮住一半,加上那許多的菊花被雲氣一滋潤,卻比平常好看呢。”

衆人邊說邊走,不覺穿雲而上,果然越往上雲霧越濃,最濃之處,對面都難見人。等到走出雲層之上,一亨、鐵牛正迎了下來,見面便說:“諸位快看,這有多好呢!”

衆人聞言,朝二人手指之處一看。原來當夜雲霧只到半山桂花崖前而止。那一帶山崖作小半圓形橫在山腰,地勢雖有高低,大都平坦。有的更似飛閣臨空,俯視絕壑,山容如染,秀峻天然,上面稀落落分佈著許多大可合抱的桂花樹,崖坡上下,丹楓叢生,秋菊競豔,亭亭靜植,五色繽紛。衆人還未上山,先聞到一股接一股的桂花香味,這一臨近,越覺香氣濃郁,清馨染衣,秋光滿眼,花月爭輝。最有趣是那雲恰在那些崖坡花樹之間,下面看去似霧,到了上層便是雲海波翻,銀濤雪涌,茫茫大地,都被白雲佈滿,上面卻是皓月千里,蒼-無際,一眼望過去,不是青天便是白雲,上下空明,漫無涯埃。雖然遠近許多峰崖巒峨上半仍然挺出雲濤之上,因天大清空,雲太平闊,相形之下,休說那些小的峰崖,便是始信、天都、文筆、丹屏等那麼高大雄偉的峰巒,插在萬頃銀濤之中,也似遼海風帆,筍尖出地,不知怎的看去那麼渺小。當夜無風,天氣最好,雲層又密又厚,先似一團團的白氣,剛開鍋的蒸籠一般,在半山低處-然欲起,漸漸凝結成團,與大量的雲合成一片,大都又濃又密,高下不等,看去彷彿浪花飛舞,波濤浩瀚,定睛一看,十九靜止未動,只是互相擠軋,疏密相間,自然舒捲,就有移動,也是極慢。因高低相差,彷彿是在洶涌奔騰,皓月明輝照在那些雲團之上,有的層次分明,宛如無數銀紈輕絹鬆鬆地攏成一大疊,其白如霜,裡外空明,有的中心大密,月華反映,耀影浮光,幻爲異彩,氣象萬千,轉眼百變。稍不留心,決看不出雲的動靜,比起平日所見雲海蒼蒼奔奔,浩蕩騰涌,宛如天風吹海,駭浪山立,鯨波萬丈,變幻無端,忽然一陣風來,便捲起千萬層銀濤雪浪,連那許多大小峰巒也似要被吞去的驚心駭目之景,又大不同,空廣雄奇之中,別有一種清寧幽靜之趣。妙在半山雲層上面又飄起兩三條雲帶,剛巧分兩三層圍繞在危崖花樹之上,上半露出樹身,下半崖坡隨同雲帶嫋嫋搖曳,分合浮動,崖土地面又並未全被雲遮住,月光穿雲而下,照得下半樹身和許多花草似隱似現,上面的楓葉菊花全被月光映成了金銀色。

一亨、鐵牛、阮蓮、阿婷四人已早奔將過去,人身常被白雲隔斷,雲一移動,漸漸現出全身。經此一來,休說那兩個少女霧鬢風鬟,清輝玉臂,卿雲縹緲,望之若仙,便一亨、鐵牛也似桂殿金童凌虛遊戲,快要乘風飛去光景。阮菡拍手笑道:“原來畫圖中的神仙,就是這般光景麼?明弟你怎麼不跟了去裝個神仙,豈不好玩?”

江明笑答:“姊姊哪裡知道,這景緻遠看極好,身臨其境便沒意思了。固然雲帶薄,不似平日那樣堵得人氣悶,但是目光常被雲遮,什麼也看不見,和方纔到處昏濛濛一樣,就是頭露在外,也只看見上面一點花枝,溼氣又重,周身冰涼,時候一久,衣服也被溼透,請想有什意思?人說仙人騰雲駕霧,依我想來,直是寓言神話。果真神仙生活往來都在雲中,休說水氣溼潤使人難耐,這氣悶就夠他受的。你看端木大姊、呂師姊她們見慣雲海的人,可曾走開?還是這裡好看。她們四人不也來了麼?”

阮菡微嗔道:“就是你一人曉得!莫非我姊妹生長山中,連雲海也未見過?一則那幾條雲帶蜿蜒搖曳,看去好玩,想叫你試一試,代我採點花來。你自偷懶,偏有許多話說!”江明忙答:“我不知姊姊要花,這就採去。”

說時,下面四人已各採了一枝桂花走上。阮菡笑說:“三妹,明弟笑你們連雲都未見過呢。”阮蓮笑道:“他比誰都淘氣。今日跟著姊姊們裝大人,不肯走開,還要笑人。我那望雲峰孤舉突起,只有一條山嶺,四面的山均隔得遠,雲海只比這裡更闊,一月不知要看多少回,所見不廣,還要笑人。他說的話我已聽見。我採一枝花,稍立了一會,衣服幾時溼透呢。”阮菡隨手將花接過,不令再採。江明方說:“我是說雲氣悶人,何曾在笑你們?”

江小妹和端木璉、呂不棄同立山石之上,正在極目蒼茫,指點菸雲,互相說笑,見這幾人又在拌嘴,方說:“上面楓林,地勢甚好,眼界較寬,又有坐處,正好將酒取出同賞花月,坐上片刻回洞安眠。明日還有事呢。”

忽聽天都峰頂隱隱傳來一聲猿嘯,跟著又聽雪獅、赤電新收二猿厲嘯相應。先聽似在雲層下面,嘯聲發悶,晃眼之間,便見四點金星、兩條白影,一濃一淡,映月生光,帶著兩聲長嘯破空飛馳而來。定睛一看,正是新收二猿,一路奔馳在前面峰崖雲海之間,時而飛身雲上,時而投入雲中,一路星丸跳擲,隱現無常,其急如箭,同往始信峰這面飛馳而來。蒼猿嘯聲本來甚急,忽然止住。跟著又是一聲長嘯,聽出蒼猿業已趕到峰下,方疑有事,猛瞥見三條猿影穿雲而上,齊朝衆人身前縱落。

因某些原因,還珠的這套書同樣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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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二回 聯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二回 聯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
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二回 聯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二回 聯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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