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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

前文陶元曜、蒲漪、婁公明、寇公遐、李鎮(zhèn)川、馬玄子諸老,以及由金華北山得信趕來的諸平、葉神翁、王鹿子、司空曉星等先後二十來位老前輩,在黃山始信、天都兩峰,與一班兇憎、惡道相持惡鬥了三日。黑摩勒、江明、童興同了玄瑩大師的門人玄玉、清緣,同往鐵船頭山峽之內,除了三條最惡毒的蟲蛇和猛禽犬騖,也隨後趕來。

申林早奉師命在鰲魚口接應,一見五人趕到,忙即喚住。由口旁山洞秘徑中引了進去。先到始信峰下洞,再往峰頂拜見各位師長,隨在洞中住下,每日同出觀戰(zhàn)。衆(zhòng)男女小俠初次見到這大場面,又見自己這面連佔上風,全都興高采烈,得意非常。

衆(zhòng)中只有江明一人心中有事,只管雙方打得熱鬧火熾,一心惦記殺害父母全家的仇人,暗忖:前在山中,只當仇人是獨叟吳尚,後來隨師下山,才知另有其人。親姊姊是江小妹,不是蘭珍。無如百計千方向人打聽,全都不肯吐露隻字。後聽姊姊說起,有一皮衣被一姓唐的借去,乃是呂師伯經手轉借,請黑哥哥代爲探詢。母親、姊姊均是女中英俠,目前往在虞舜民家中,衣食無憂,一件皮衣何值如此重視、此中必有原因。方想追問,不料姊姊言詞閃爍,又向黑哥哥示意,疑點甚多。無如大家守口如瓶,略微探詢,各位師長定必正色告誡,連黑哥哥那麼豪爽的人,彼此又是骨肉至交,均不肯說一句,可知事關重大。好容易來路途中聽童師弟露出一點口風(事詳《雲海爭奇記》),未等探詢,又被黑哥哥示意阻住,一句也問不出來,實在氣悶死人!聽童興的口氣,此事必知幾分,至不濟,那兵書峽隱居的老少三人來歷姓名也必知道,只要姓唐,又是借我母親皮衣的人,將其尋到,便能問出真情。興弟年輕口直,胸無城府,又最愛友,何不揹人向其打聽,再不肯說,好在師父現(xiàn)已許我隨意在外走動,往來黃山、永康兩地。湊巧黑哥哥和七指神偷葛鷹訂有約會,十日之內便須趕往自雁峰何家相見,一同回去,連來路途中已耽擱了好幾天,至多還有三日便須起身,到時假作同歸見母,中途設詞分手,趕往兵書峽,好歹也尋到那姓唐的,問出一點底細再打主意。這日心正盤算,恰巧敵我雙方隔峰相持,不曾出手。

黑摩勒因與葛鷹有約,暗忖:我剛拜師不久,又拜婁師,到日不歸,葛師難免多心。這班前輩異人,平日得見一面都難,好容易都聚在此,單是觀戰(zhàn)開眼,有什用處?何不乘此有限數(shù)日良機,向婁師和諸老前輩請教,學得一點是一點。於是每遇諸老無事時,便即恭請教誨。婁公明本來對他期愛,又看出他緊記前師之約,日期有限,求學心切,越發(fā)看重,每請必允。別位老輩也都獎贊,再一隨時指教,短短三數(shù)日中,黑摩勒著實得了不少進益,這時剛被婁公明與司空曉星喚去,不在峰頂。

童興正和清緣一起,同坐松林石上,向對峰眺望說笑。江明不禁勾動前念,忙趕過去,故作不經意之狀笑道,“興弟,怎麼只你和小師姊一起,他們人呢?”童興笑答:“黑哥哥尋婁師伯求教去了。申師兄本和我一起,後被大師姊來喚去,說陶師伯有話吩咐,一同去了。我本和蒼猿師兄同立峰前洞口,小師姊說敵我雙方日內不會動手,看厭無聊,約來此間打聽一人,本想少時間完了話,請你來談呢。”

江明便問打聽何人。童興聞言,方一遲疑,清緣已笑說道:“其實說也無妨,就是令姊。我和師姊早想見她一面。方纔已聽童師弟說了。”江明心又一動,故意笑答:“家姊現(xiàn)住永康虞家,二位師姊如願光臨,歸時正好同路,有什事情見教麼?”清緣笑道:“我?guī)熸⒁彩鞘苋酥?,想見伯母、令姊問幾句話。先因不知住址,後往富春江邊尋訪,又值遷居,不知何往,已然回覆人家。爲了那人日前曾往金華北山去過一次,並還受傷回來,不曾上場,也許他兄妹已知令姊住處。我們歸途須往他家,問明之後再定。令姊孝友英俠,今之奇女,便不受人之託,也要往見。何況方纔聽說,家?guī)熚裟旰糜严娼畟b柴師叔也隱居在虞家,去是必去,但不同行罷了?!?

江明忙問:“師姊說那好友兄妹,可是姓唐,隱居在兵書峽多年的麼?”童興因守黑摩勒之誡,知道江明親仇時刻在念,人又精細,隨時都在留心訪問。方纔聽說,恰是這兩兄妹,惟恐清緣走口,方說“不是”,底下話未出口,清緣已同時說道:“我不會說假話,雖然被你猜對,你的事我已知道;但是他們全都囑咐過我,此事關係太大,你又性情剛烈,時機未到以前,如仗匹夫之勇,去了只是送死;知而不去,何苦聽了難受?我們已然約定,此時決不向你吐口。你如自己知道,那是無法;你那假裝老實的樣子,在我面前全使不開。再如盤問我們,豁出你恨我,去向陶師伯稟告,你連想回永康都無望了。”

江明知她心直口快,說得出,做得到,經此一來,連童興也不敢再問,又聽童興在旁力勸說:“事是知道一些,無如二哥知道,有害無益。又奉各位師長與黑哥哥嚴命,縱令二哥怪我,也不敢於妄談。”只得強忍心頭悲忿,淡淡地說道:“我就知道,也不會隨便輕舉妄動,冒失行事。想先知道,也是人情。不聞不問,聽其自然,成什人呢?大家既把我當冒失鬼,一字不說,我就從此不再打聽如何?其實我就知道底細,不奉師命,時機成熟,還不是和現(xiàn)在一樣氣恨在心,有何法想?如其可爲,休說黑哥哥和我骨肉至交,單是各位師姊兄弟,哪一位不是俠肝義膽、爲友銳身、不計安危的英俠之士?能這樣如無其事,連話都不許問麼?”

清緣見他強作笑容,目有淚光,知其心中悲苦,便笑勸道:“江師弟,我們實在太愛惜你。你能明白事關重大,暫時必須慎秘,免誤全局,最好。換我設身處地,也必和你一樣。事情早晚你必得知,決瞞不久,但你方纔所說卻要算數(shù)。如逞血氣之勇妄想一試,休說成功十九無望,即或僥倖一時,至多和仇人一齊拼掉,不特使老母姊姊痛心,良朋悲恨,反使窮兇極惡之徒平日積惡如山,臨了只以一死了事,豈非不值?各位師長多爲此事痛恨,至今不曾發(fā)難,一半因爲時機未至,一半還不是想等你們這些遺孤成長,手刃親仇,爲被害的許多人發(fā)泄冤恨麼?忙它作什?”江明知問不出,假意謝諾,暗中仍照預計行事,由此也不再探詢。

光陰易過,一晃又是三日。諸老忽將衆(zhòng)小兄弟喚去,司空曉星先對黑摩勒道:“葛師自從收你爲徒,認爲衣鉢傳人,難得你心地純厚,雖拜婁師,不肯負他恩義。此時敵我雙方尚在相持,我們除惡務盡,敵人又須七日之內始能到齊。你由北山行時,和葛師不曾見面。葛師只令旁人帶話,令你十日後去往白雁峰赴約。好在你天資靈慧,就這幾天,已將婁師所傳基本功夫學會,照此勤習,必有成就。你離北山已有八日,回去正可應約。昨問江、童二人,均因與你交厚,又以來時未向母親、師長稟告,意欲同行。此後你們三人多半常聚一起。人類本應互相扶持,濟困扶危,救助人民,均是我輩應爲之事,不過你們年少氣盛,又都性剛疾惡,難免操之過急。以後應從寬厚一面著想,遇事首要虛心,不可驕狂自恃。還有江明親仇關係重大,平日言行更須慎秘,時機一至,自然如願,水到渠成,心急不得。此時不知底細最好,如以機緣,得知一二,也須歸告母姊師長,從長計較,待命而行。妄逞一時意氣,以能復仇爲勇,不特仇人厲害,萬無成功之望,甚或貽誤全局,增加母姊慘痛、師友悲憤,後悔無及。因你以後常在外面走動,人又細心,遲早必能探出幾分,特加告誡。其實你不必急,如見你們這些遺孤都無出息,各位師長已早約人下手,令師也不會苦心成全,此時就許你下山了。現(xiàn)既命你在外歷練,發(fā)難自不會久。莫要辜負令師教導苦心呢?!?

江明聞言,當時也自警覺,連應“弟子不敢”。陶、婁諸老也向三人分別告誡了一陣,方令起身。行時,三小弟兄又和祖存周、申林、玄玉、清緣、蒲青、蒲紅諸人殷殷話別,各訂後會。一同送出鰲魚口山洞秘徑,方始分手。

到了路上,江明想起各位師長訓誡,雖覺衆(zhòng)人所說有理,但想事關重大,固應慎重,仇人姓名住址仍應知道。兵書峽唐家老少蹤跡如此隱秘,聽衆(zhòng)人所說口氣,似乎司空師叔也是近一二年才知底細。又是借那珍貴皮衣的人,分明不是同仇,也與報仇之事有關。如能尋到,既可訪出真情,並還結交幾個異人奇士。我只不輕舉妄動,有什相干!何況行時司空叔也曾說起“既在江湖走動,早晚必有風聞”的話。如向黑、童二人詢問,徒令生疑,一句也問不出。前途不遠便是兵書峽,正好便道訪問。偏與二人同行,如知我去,定必勸阻,途中如想不出抽身之法,只好回到永康見完母姊,設詞再來了。

三人腳程迅速,兵書峽已相隔不遠。因非必由之路,眼看快由左近繞越過去,正想不起脫身之策,忽聽遠遠虎嘯之聲。童興笑道:“我們這回自一上路,就未吃過一天好的飲食。反正無事,明日趕到白雁峰定來得及,此時有點腹飢,且打點野味來,烤吃一回,換換口味如何?”

黑摩勒知道童興幼得師門鍾愛,彭氏雙俠因在北天山住過幾年,對於飲食均頗講究;陶師伯山居清苦,老輩中雖有幾位好量,酒食均是主人特爲備辦,爲數(shù)無多,後輩門人全都隨吃山糧素齋,無一陪侍,童興年幼,難免口饞,便自己走了這遠的路,也覺有些飢渴,申林所備乾糧又均粗板,聞言也不由動了食慾,笑道:“興弟你口饞麼?這個容易,聽那虎嘯就在隔山,你二人等在這裡,我去打一個來。如有口福,就便捉他幾隻山雞來烤,還更妙呢?!蓖d笑道:“要去都去,以黑哥哥的本領,殺一虎固是容易,到底同去熱鬧,藉此活動手腳也是好的?!闭f時又聽兩聲虎嘯。黑摩勒方說:“虎還不止一個,同去也可,最好分成三面,免被逃走。吃還小事,方纔來路山凹中,還有兩處茅篷和幾家山民,離此不過一二十里。這類猛獸,留在山中,必爲人害。就便除去,免得樵採的人遇上受傷?!?

江明一聽黑摩勒應允,早料童興必主同行,心中暗喜,表面卻作聽便,一言不發(fā)。及聽黑摩勒主張分路搜索,更對心思,正想故意說上兩句反話。黑摩勒話未說完,忽然想起當?shù)仉x兵書峽近,以及上次追殺大虎,與兩小兄妹爭鬥之事,心中一動。暗查江明神色自如,似覺童興口饞,微笑不語。自己又是天生說到必做的性情,不願臨場反口,暗忖:明弟素敬師長,哪怕私底下,也從無違背師命之事,以前還向衆(zhòng)人打聽仇敵姓名下落,自從司空叔與各位師長告誡之後,這次途中便未再提前事。此人天性至厚,又極沉穩(wěn)機智,如非謹守師言,便是以退爲進,待機而動。司空叔爲人向無虛言,行時說他早晚得知仇人虛實,只是不可輕舉妄動,此言必有深意。似他這樣血性男子,已然聽出一點口風,縱不敢違背師命,又知利害,中止前念,也必先要查訪出仇人姓名來歷才罷,決不會就此不再聞問。好在兵書峽在東北面,虎嘯來自西南山後,兩地相反,何不就此試他一下?如真不肯死心,也好看事行事,做一準備,免其輕蹈危機。同時又想起司空曉星兩次談起,以後再過兵書峽,不妨繞道一探,暗中留意,那兩山童是否一兄一妹:如其所料不差,速回送信。那日爲往北山去尋查洪,臨時沒有去成,卻在祝三叔所居崖洞山腹之內,得到一口前古奇珍靈辰劍?;卮痪茫懵牪駧熓澹椿桃荒?,在山口外賣餛飩之湘江女俠柴素秋,事詳《雲海爭奇記》)說,明弟已向丐仙呂師伯痛哭陳情,並由呂師伯引其同尋昔年代借皮衣的一位老前輩去了。正覺明弟此舉大已心急,呂師伯怎也答應,與在方巖初遇時所說前後不符?心正奇怪。天明前,明弟、童興忽然同來江船聚會。問其何往,明弟答說因恐乃姊江小妹擔心,乘暇回家送信,告以北山之行。這面來了好些強有力的老前輩相助,決不妨事。隨被母親姊姊留住,夜飯後便強令安歇,睡到半夜,乃姊才令起身趕來。方疑所說不實,正待暗中盤問童興,柴師叔忽使眼色,喚向一旁說:“呂師伯已回,與江明不是一路。昨日並未同往尋人,更未與之交談。先前所說,乃呂師伯義女小龍女呂不棄把話聽左,此時要帶阿婷去往花村後山埋伏,斷老花婆的逃路。詳情事完再和你說,不可再向江明探詢,致生疑心?!备究帐逡矒d人說:“那兵書峽兩小兄妹來歷已知,忘對你說。日後再遇,務要盡力相助,此我故人子女?!币灾聼o暇與柴師叔交談,未得請問。照說呂不棄有名俠女,人又那麼美秀靈慧,斷無聽錯之理;最奇是她千里遠來,專爲北山赴會,行時卻不知其何往,以後也未再見。還有初到視三叔洞中,曾見榻上臥一白衣少年,受傷似乎不輕,看去十分面熟。正待請問,葛師忽然出現(xiàn),就此岔開。少年不久被諸老救走,也未再見。由此一天忙一天,又加得了一口好寶劍,終日盤算,便把此人忽略過去。到了黃山,雖然想向祖存周詢問,偏又終日用功,向師請益,無暇與人閒談。這兩三件事,全都明知可疑,不曾留意查考。司空叔說我天分雖高,無如年輕好勝,往往心粗氣浮,實是不假。想到這裡,猛觸靈機,有些醒悟,決計放寬江明一步,相機而行。如守師長之誡,或是隻想先探仇敵姓名住址,以爲異日之計,便由他去。如仍膽大輕身,往犯奇險,索性稟明葛師,強其同去,再不由此日常守在一起,行止與共,豁出耽誤幾年,好歹將他管住,不令犯那奇險,以盡朋友之義,保全這個少年孝義英俠。主意打定,故意笑道:“適聽虎嘯至少大小三個,明弟興弟,可分東西兩面,分路抄去;我由中路,越山而過。三人分頭合圍,一同除去,免得留來害人?!?

江明見他話未說完,中間停頓,也自生疑,故意說道:“虎雖害人猛獸,但是此地離兵書峽近,黑哥哥上次爲了殺虎,與人爭鬥;那兩山童曾說虎是他家養(yǎng),並不傷人,想是以前逃走之虎;洞中老人又與司空叔相識。自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明日便到白雁峰,好吃的酒食有的是。我們吃些山糧,權且充飢,到了外面村鎮(zhèn),再換口味飽餐解饞如何?”

黑摩勒先也當他做作,假說:“無妨?;⒔K害人之物,它身上又未寫出家養(yǎng)的字,不再追往兵書峽有什相干?如有那兩山童一路,或是在旁,便不動手,司空叔還命我留神查看他二人是否兄妹呢?!蓖d年幼喜事,也在一旁力說。江明方始笑說:“隨便你們?!比俗h定,便即分路趕去。

黑摩勒不知江明聲東擊西,故意走往嶺西與兵書峽相反的一面,漸把方纔疑念去掉。到了山頂,回顧下面,江明已將兵刃暗器取出,遠遠繞著山腳往前抄去,人影掩映崖石林樹之間,虎嘯之聲時斷時續(xù),也正偏向西面??茨蔷劬珪窭@山飛馳情景,不似有什別的心意,忙把腳步加快,翻山而過。到地一看,那一面正是山陰,到處危峰怪石,草樹茂密,陰森森的,形勢比來路險惡得多。遙望西山腳坡野間,草木有些騷動,好似山風剛過,略一起伏,也就靜止。虎嘯之聲已止,立處正當橫嶺之中,兩頭相隔,都有好幾裡遠近,自覺打錯了主意。如等江、童二人來此會合,還要等上些時。方纔明聽那虎有好幾只,就在山後一帶奔馳吼嘯。這類猛獸,行動之間照例有風,沿途草樹均要騷動,極易查看,如何靜蕩蕩的,不見一點影跡?下時曾見西山腳草樹起伏,也許剛往山陽一面繞去?;?shù)不止一兩隻,憑江明的本領,遇上固是無妨,要想全數(shù)除去,定必艱難。

正要往西追去,忽聽東面又是一聲虎嘯,正是童興來路,忙即趕去。走不多遠,便聽吼聲慘厲,震撼林野,彷彿那虎被人擒按地上,正受毒打掙命。暗忖:“小弟兄三人,只童興本領較弱,年紀也小兩歲。憑他本領,打虎容易,如用空手將虎抓緊,按在地上毒打,就他那點身量,也辦不到,莫非另外還有打虎的人不成?”心念一動,急於查看底細,竟將尋找江明的念頭拋下,朝那虎吼來處,飛上急馳。剛聽出虎吼是在前側面危崖松林之中,忽又聞得一聲慘嗥,由此便沒了聲息。聽出那虎身量不小,已被人用重手法活活打死,斷定不是童興所爲,越想查看那人是誰。

正往前急馳間,眼看離林不過十來丈遠近,猛瞥見林內有一小人影子一閃,甚是眼熟,還未看真,人影已不再現(xiàn)。遙聞松林深處有人厲聲喝道:“小野種,你往哪裡去了?那兩個小狗男女,可曾尋到蹤跡?這虎已被我空手打死,還不快尋松枝,少時一同烤吃!想捱打麼?”

黑摩勒人本機警,近來連經大敵和好些高明人物指教,越發(fā)長了閱歷。聽出那人語聲兇暴,又能空手殺一大虎,心疑不是善類。剛把腳步放緩,一面留神查聽,待由林側悄悄掩將過去。忽又聽一幼童口音大聲嚷道:“你這斷手指的和尚,好沒道理!殺個把老虎有什希罕?要撿松枝不難,你又不是我的師父,憑什麼要打我?”

黑摩勒一聽,答話幼童,正是前在福建所收愛徒田鐵牛。自從救助虞堯民和黃、李諸人,殺死大盜伊商,脫險之後,因見鐵牛雖有一身蠻力,對師忠謹,不畏勞苦,帶在身旁,終是一個累贅。正打主意,司空曉星忽然走來說:“鐵牛實是美質,你不傳他真實本領,帶在身旁一同行止,不特遇事受累,好些不便,還要誤他學業(yè)。最好傳他基本功夫,尋一可託之人照護,令其自己用功,平日遇便前往指點,這樣不消兩三年,便可隨你出道,免得遇上事來先要顧他,還可多一幫手?!?

鐵牛心雖不捨離開師父,因自拜師日起,便聽乃師常時談到司空老人的威名和對乃師恩義,日前又曾眼見老人掌擊兇僧大同和尚的本領,敬仰已久,聞言忽然福至心靈,不再堅持以前隨師行止之念,反倒跪求師祖?zhèn)魇?。曉星見他渾金璞玉,外貌粗直,內裡聰明,也甚期愛。先取一丸輕身益智的靈藥,令其吞服,然後傳以練氣基本功夫和一套用作防身的內家掌法。

黑摩勒見老人對於鐵牛如此器重,最難得是本門上乘內功和那體力稟賦稍強一學即會的天禽掌法,與北天山大俠狄氏叔侄的五禽七獸掌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照著家規(guī),人門弟子非經三年五載考查出爲人心性實是端正純良,從不輕傳。自己雖愛鐵牛,不奉師長之命,也不敢私相授受。本意過上一二年再向老人請求,到時是否允準還拿不定,想不到才一拜見,便以本門上乘心法相授,並還賜了一粒少清丸。這等殊恩,對一個初入本門徒孫實是少有,不禁驚喜交集,出於意外。忙令鐵牛謝恩,並加告誡,告以難得之奇。

鐵牛生長鄉(xiāng)村,日服苦役,受人磨折,年紀又小,外表看去憨厚,實則內秀。一聽恩師說得那麼珍奇,又聽師言,只要照此勤習,不消數(shù)月,便可永遠隨同師父在外走動,無須離開,感奮之極,越發(fā)用心,居然一學就會,大有悟境。等曉星傳完走去,黑摩勒便把鐵牛就近送往南明山中故居,託一交厚村民照管,便中也曾看過他兩次,見其進境神速,又把師言奉如神明,便在背後也從不敢違抗,黑摩勒自是喜歡。上月前往查看鐵牛功課,無意中談起北山比武之事,鐵牛再三求告,想看這場熱鬧。黑摩勒心想幼童貪玩好奇,此去又可增長見聞,多認得幾個成名人物,已然答應,只未說定。本想到時抽空接他,也爲得劍耽擱,事後想起,會期已屆,無暇分身,只得罷了。相隔不過半個多月未見,不知怎會和兇僧在一起。因知鐵牛性情,聽方纔對答口氣,雙方會合決非所願,不是受愚,便是出於強迫。正自急怒交加,心生驚疑,忽又聽鐵牛大聲發(fā)話道:“你不是有名的七指和尚麼?欺負我一個小孩有什意思!我方纔才聽人說,你尋那姓葛的,還是我?guī)熥婺亍K先思彝馓柡湍悴畈欢?,但是一隻手上多生出兩個指頭,不似你雙手才得七指,少了三指。單憑手指頭,你就比人家差了一小半,如何能和人打?真要欺軟怕硬,以大壓小,我年紀小,打不過你。在我?guī)煾负屯瘞熓逦匆娒嬉郧?,由你打死,看我鐵牛皺一皺眉頭,便不配是我?guī)煾傅耐降?。你就打吧?!?

黑摩勒聞言,才知林中殺虎人,便是昔年橫行江湖、無惡不作的兇僧七指和尚法燈。鐵牛分明受迫而來,不知怎的,發(fā)現(xiàn)自己和童興在此,知道兇憎厲害,故意提醒。久聞兇僧兇殘剛暴,決不容人絲毫抗拒,武功暗器又都高強得出奇。自己如非身旁帶有一口好寶劍,也是不敢輕敵。正恐鐵牛吃虧,相隔尚遠,兇僧如被激怒,也趕不上,心正愁急。

左側山崖上,忽有一粒土塊打下。擡頭一看,正是童興,面帶驚惶,輕悄悄繞來;同時又聽兇僧哈哈笑道:“小野種,看你蠢頭蠢腦,居然還會說這鬼話。實對你說,我不用你引那黑小鬼來尋我。照你連日這樣無禮,早把你一手抓死,見閻王去了。照你前日的話,只信服你那黑小鬼師父,他如拜我爲師,便做徒孫也幹,否則寧死不從。我雖不殺無知幼童,像你這樣人小鬼大的小野種太可惡了。不過上來被你拿話繞住,我不能說了不算。黑小鬼拜老偷兒爲師,我也知道。不爲這事,我還未必肯尋他呢。等到遇見,他如對我心思,又肯拜我爲師,你算是我徒孫,只不再強嘴,自然無事,還有好處;如其不是個好材料,再和你這野種一樣倔強,你二人連個整屍首都得不到了?!?

說時,黑摩勒已將童興招下,會合一起,聞言大怒,正要趕去。鐵牛已接口大嚷道:“我?guī)煾赣忻纳癯龉頉],說來就來,休看你們一路訪問,不曾遇到,就許此時便在你的身後都不一定。他不出現(xiàn),並非怕你那些破銅爛鐵和鬼爪子厲害,不過我?guī)煾冈诒鄙胶徒谢ㄗ哟蚣?,打得累了,懶得多費力氣。知道你那年被黃山蕭隱君用坎離釘打了一下(事詳《雲海爭奇記》),你仗著鬼心思,平日用一把刀把右肩胛要穴護住,不曾送命,但那坎離釘十分厲害,將刀打成粉碎,雖未送命,這隔刀一震,傷已不輕,又吃破刀傷了氣穴;這幾年來,每到夜來,便須打坐練氣。如乘此時下手,再妙沒有。我料他老人家和童師叔,此時許是知你和那狗賊想害左近這兩個好人,趕往通知,等你夜來打坐,他再尋來,容容易易取你們的狗命。休看我每日都是這類說法,人總不見影子,那是他老人家想看你們到底還鬧什麼把戲,暫時容你多活兩天,沒有下手,今夜必到無疑,你們兩個也決活不了,不信你就試試。試過了今夜,再不出現(xiàn),我先就不耐煩,不是和你拼命,也必一頭碰死,你看如何?還有你那同伴,去了這多時候還不回來,就許遇見我?guī)煾笌熓鍌儼阉琢?。我已拾來松枝將火升起,還不快些切來烤燒!等我吃飽,好尋他去。”

說時,二人已一路隱藏,掩向林側,探頭往裡偷看。見那惡名遠播、殺人如草的七指兇僧法燈,身材瘦長,生相奇醜,前額和兩顴上下高聳,凹鼻闊口,白牙外露,一張青銅色的臉皮,一字濃眉下面,緊壓著一雙三角怪眼,睜合之間,兇光閃閃,身穿一件黃葛布的僧衣,赤足芒鞋,手持戒刀,正在大塊割那虎肉,遞與鐵牛,用樹枝挑起,準備烤吃。死虎橫臥地上,看去比牛還大,頭頸已被拗斷,背股皮毛也被揭去了一大片,滿地毛血狼藉。鐵牛穿著一身短裝,一面燒火烤肉,手指兇僧,大聲數(shù)說嘲罵。兇僧好似這些話聽慣無奇,偶然瞪著兇睛喝罵幾句,並無傷人之意。鐵牛始終膽大氣粗,說之不已,也無絲毫畏怯之意,一會烤好大塊虎肉,遞與兇僧說道:“這塊肉又肥又香,方纔你不是餓了嗎?還不快吃!”

兇僧接過虎肉,咬了一口笑道:“果然烤得好,日內尋到你師父,一同拜在我的門下,包你無窮好處。何苦和我違抗,自尋死路,找苦吃呢?”鐵牛突把兩隻怪眼一翻道:“這虎是你打的。我吃你的肉,不能白吃,自然得代你做點事。當是和你好麼?你有本事,等我?guī)煾附褚箒須⒛銜r,你把他老人家制住。他如服你,我也服你。此時你說什麼,我都當它放屁!真要有氣,把我用鬼爪子抓死,我決不逃。最好不要理我,兔我說出話來,你聽了乾生氣。如真和我小孩一般見識,又與前日所說不把我?guī)煾盖軄砼c我看過決不傷我的話相反,你自稱天下第一狠人,傳將出去豈不丟臉!”

兇僧聞言,好似激怒,兩次將手揚起,似要發(fā)作,俱都獰笑一聲,把手放下。鐵牛也不做理會,自顧自,連烤帶吃,又遞了兩大塊肥的與兇僧,笑道:“這個更烤得好,可惜沒有酒吃,盡吃肉也大膩。我想尋一人家,買點酒回來,就便看我?guī)煾笇頉]有。把你搶人家的銀子給我一塊。”兇僧見他言動天真,膽大得出奇,彷彿又好氣又好笑,隨手取了兩許散銀,冷笑道:“我老佛爺,向不容人無禮違抗,只爲生平說話算數(shù),日前初見,便被你這小野種繞住,非擒到你師父不肯殺你。你如乘機鬧鬼,想要逃走,卻是做夢!無論逃向何方,不消多時,也必被我追上,只一照面,休想活命!”

鐵牛笑罵道:“放屁!我早和你們說過,我天天想師父,偏是無法尋他,一心想由你們把師父引來,此時你們便放我走,也不幹。如真想逃,反正你們腿快,等把我追上再吹大氣,豈不光鮮!人還不曾離開,先說狠話,我又不是被人嚇大了的。不過我那師父最恨你們這類惡人,又最疼我,只一得信,你不尋他,他也必來尋你,也許還不知半夜打坐那點短處。你如有點骨頭,索性由我做中人,今夜來此殺你,比較省事,你看好麼?”兇僧獰笑道:“任他何時前來,除非被我看中,許他拜師,連你這小野種也休想活命!你自一見面,便說他在旁邊,後聽人說他去黃山。恰巧這裡有事,正好順路尋他。你又說他今夜必來,滿口狂吠。今夜如不見人,休想活命!”

鐵牛笑道?!拔抑?guī)煾敢恢彪[在你的身後,你偏不信。休看我上來拿話僵你,在自生氣,不能傷我,今夜如不見我?guī)煾?,任你鬼手抓我。不過話要算數(shù),他要是少時被我尋到,你敢不敢候到半夜再挨刀呢?”兇僧大怒,喝道:“無知小野種,命盡今日,還敢無禮!此去如真與小黑鬼相遇,可對他說:佛爺令其今夜三更來此拜師,方可免死,此時即便相遇,也不出手便了。”

鐵牛邊走邊回顧道:“這是你說的,我?guī)煾赴滋炷玫稓⒛?,也不出手,莫要說了又賴?!眱瓷阶耘龋F牛已如飛由二人身旁馳過,自言臼語道:“我有好些話想和師父說。我到東面崖後等他去,不知會來不會。這兩天真把我想死。”鐵牛說話神情處處模仿乃師,二人見了俱都好笑。當兇僧怒喝,似要發(fā)難時,黑摩勒兩次按劍,想要上前,均被童興阻住。

鐵牛一走,二人偷覷兇僧正在大吃虎肉,不住冷笑,竟未留意鐵牛行動。黑摩勒知對方兇名久著,不是好鬥,另外還有一個同黨,想必也是極惡窮兇之輩;童興再一勸阻,只得強忍氣忿,想等問明詳情再作計較,便由林側繞行,朝鐵牛追去。走出不遠,遙望鐵牛跑向前面崖坡,已把腳步放緩,立定回顧,似在等人神氣,見了二人,忽然加急前馳。二人久已沒見他這樣跑過,一見腳底這等快法,知其用功勤奮,進境神速,越發(fā)心喜;料已被他看見,必是看出兇僧厲害,故意引向遠處,以便稟告詳情,好做準備。黑摩勒藝高人膽大,自覺鐵牛多慮,也忙加急趕去。

不料鐵牛天生異稟,用功又勤,回顧二人追來,腳底再一加急,追出兩三裡才行追上。黑摩勒見他還在用力狂奔,心中有氣,奮身一躍,落向鐵牛身前,故意怒喝:“你這小蠢牛,爲何如此膽小,怕那賊和尚不成!”鐵牛見師父已然追到,只得跪拜說道:“師父莫生氣,這禿驢實是厲害,還有一個同黨,也有好些門道。爲此想把師父、師叔引遠一些,說完前事,再去殺他除害。徒兒都不怕他,何況師父師叔?昨日我還遇到一個老人家,他說此去黃山,不出二日,必能遇見師父。先還不信,爲防真?zhèn)€遇上,每日都和禿驢說些鬼話。方纔藉口尋他同黨,果然見到童師叔。也是那兩個好人不該遭害,師父今日不來,事就糟了。”

黑摩勒見他面紅氣喘,知其功候未純,爲防兇僧警覺,拼命急馳所致,心生憐愛,笑罵道:“呆東西!纔有十幾天不見我面,便這樣膽小起來。你師父師叔是怕人的麼?”鐵牛忙答:“這是那位老人家再三警告,禿驢和那狗賊也實厲害。師父師叔怎會怕他?不過事先知底,除他們時省事得多?!?

黑摩勒方想問那老人是誰,忽聽坡後有人急馳;縱身坡頂,往下一看,好生驚奇。原來前頭一人,正是前在金華北山祝三立洞中所見受傷臥倒的白衣少年。彼時洞中光景昏暗,只覺面熟,不曾看清,急於往會查洪,也未及請問姓名;白日之下臨近一看,分明那人便是上年兵書峽所遇兩山童中年長的一個,正由西面沿山跑來,已快馳過;再看少年身後,不禁大怒,忙喝:“明弟現(xiàn)與敵人動手,我們快去!”說罷,縱身一躍,便到坡下,正要趕去。白衣少年聞得身後有人,回顧見是黑摩勒,忙又趕回,低喝:“此是勁敵,同來還有一個兇僧,更爲厲害。家母偏又他出未回。二兄千萬小心,不可輕敵!我去尋一人來?!闭f罷重又轉身,往西馳去。

黑摩勒遙望前面動手的共是大小三人,敵人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武功甚強,身法貌相均似見過。這面除江明外,還有一個少年,也是前遇二童之一,剛看出好似女扮男裝,人已跑近,越看敵人越眼熟。細一注視,竟是前在金華古廟,爲了盜扇結仇的江湖上有名人物,內家能手鐵扇子樊秋。知道對方成名多年,上次被自己盡情戲侮,吃了許多大虧,因有師父七指神偷葛鷹護庇,無可奈何,一怒而去。雙方仇怨已深,狹路相逢,已成強存弱亡之局。照此情勢,七指兇僧同黨,定是此人無疑。鐵牛想必吃過苦頭,或是看出對方厲害,所以心存疑慮,明已發(fā)現(xiàn)自己隱伏林側,都不敢公然叫破,想把人引遠,見面細說詳情,有了準備再打主意。平日看他天真爛漫,想不到也有心計。

再見江明和那山童打扮的少女,似知樊秋厲害,並不與之硬對,各仗輕功得有真?zhèn)?,身法靈巧,一味縱前躍後,避實擊虛。樊秋也好似不願傷害江明,並未施展殺手,對那少女,卻不肯放過。如非江明膽大心靈,武功高強,連犯奇險救護,幾被生擒了去。樊秋只管全神貫注少女,因其志在生擒並無傷人之意,兩小動作輕靈,又是兩打一,樊秋不特沒有佔著上風,反幾乎被江明暗算,點中左肩要穴。

黑摩勒來路地勢隱秘,仗著亂石林木遮掩,未被敵人發(fā)現(xiàn)。先想上前,吃鐵牛扯住衣袖,用手連比,意似樊秋已是難敵,兇僧更是厲害,恐要尋來,最好藏起,等人來了,暗中下手去掉一個,纔有獲勝之望。同時又想起仇敵久負盛名,自己不曾與之正面交手,深淺難料。好在江明尚能應付,看清形勢再行上手也好。正想江明兵刃暗器都是獨門傳授,遇見這等內功極好的強敵,爲何舍長用短,和他動手?忽見江明又用險招,一個“靈猿獻果”化爲“龍項探珠”之勢,二次又朝樊秋左肩呷下點到。

這時樊秋因第一次幾被敵人點中要穴,對於江明已然忿怒,本心仍無害人之念,只打算抽空擒了少女,往尋兇僧交差,剛用內家勁力,一劈空掌把江明擋退兩丈遠近,跟著一個“飛鷹捉兔”之勢,朝少女身前縱去,身子還未下落,雙掌伸處,正欲隨人抓下。

少女原知敵人厲害,只爲方纔兄妹二人幾遭毒手,全仗江明仗義相助才得免害,不忍獨自先逃;又因母親離山,兄長往請援兵,尚未迴轉,恐自家住處被仇敵發(fā)現(xiàn),由此多事,永無寧日,正隨江明拼命支持下去,不料樊秋忽用聲東擊西之策,自己又恐江明受傷,應援再急了些,剛往右方趕去,仇敵忽然反身縱撲過來,勢子既猛且急,眼看全身已在對頭掌風籠罩之下,知道兇多吉少;先還不知樊秋想擒活的,仗著從小苦練,得有高明傳授,見勢不佳,身子往後便倒。

樊秋早看出對方年紀雖輕,本領不弱,見她倒時腳跟著地,知其想用死中求活險招脫出掌風圈外,就勢“浪裡翻身”把身於扭轉,朝旁滾去;正在暗中好笑,意欲將計就計,全神貫注少女身上,準備一下擒住,更不戀戰(zhàn),挾了就走。等到江明追去,任憑兇僧下手殺害,自樹強敵,與己無干,豈非一舉兩得?

說時遲,那時快!樊秋正打如意算盤,以爲這一下定必一舉成功,還可給兇僧留一未來大患,忽聽呼的一聲,一條小人影子突由身後飛來,一隻剛勁如鉤的小手又朝左肩穴點到。先前沒料敵人已被掌風擋退老遠,竟會回來這快。最可恨是上來拿得太穩(wěn),志在必得,把全身真氣一齊運向雙掌之上;敵人不特是個行家,自己左肩穴這點短處並無人知,又在內家應防諸要穴之處,他是如何得知?第一次差一點沒被點中,還當事出偶然,二次又來,再一想起初見時所說各憑真實手腳,誰也不許用什兵刃暗器的話,分明胸有成竹,連被掌風擋退都是欲取姑與。所運真氣全在前面,無法收回,再如就勢傷人,自己先被敵人點倒,陰溝裡翻船,以後更難做人,並且眼前還難脫身。當時又驚又怒,時機已迫,哪容尋思!只得拼著捱上一掌。百忙中把身往側一偏,勉強避開敵人殺手,跟著收回雙掌,翻身上步,滿腹怒火之下,已不再有顧忌,正打算先用左掌反手回擊,等將全身折轉,再用真力和獨門鐵拳將敵人打傷,毒手拷問來歷底細,怎會知道自己這點常人決不知道的短處?

誰知江明膽大心靈,雖然試出敵人弱點果如所料,一擊不中便留了心。一見樊秋百忙中突然收勢回身,知道這類關係存亡的內家要穴,敵人必以全力相護;樊秋心辣手狠,就許拼挨自己一掌,就勢施展殺手。如爲所傷,豈不冤枉?心念一動,立時變計,不再勉強,反將右手收回,一面覷準來勢,一面把全身之力運向腿上,就著敵人反手架隔之勢,身子微微縱起,蜷著兩條小腿,猛用全力朝敵人腰背上踹去。樊秋萬不料敵人如此狡猾。江明又是天生異稟神力,從小便被蕭隱君救上黃山,得過師門真?zhèn)?,加以深知敵人來歷厲害,從上手起,便以全力小心應付;這一下因是險招,惟恐弄巧成拙,反爲所害,只顧借勁縱退,越遠越好,用力本猛,及至雙腳踹中敵人腰胯,料已佔了上風,敵人多高本領也禁不住,心中一喜,忙照預計,把內家勁力運向腿部。就這兩下才一接觸,時機瞬息之際,口中咽的一聲,腿底真力全數(shù)送到,人也同時斜著身子倒縱出好幾丈。

江明臨敵最是謹細,雖知敵人非傷不可,仍以對方兇名在外,手辣心黑,仇怨已成,恐其情急拼命,又下別的殺手,就空中一個“神龍鬧海”、“浪裡翻花”,身子一扭一挺,就勢翻轉,朝側面大樹下縱去。他這裡人還不曾下落,耳聽一聲怒吼,相隔頗遠,知未追來,心中一喜。落地回顧,敵人吃這一踹,已平躥出一兩丈,幾乎倒地,晃了兩晃,才行立定。

原來樊秋成名多年,走慣順風,自在金華古廟被黑摩勒盡情戲侮,連明帶暗吃了許多大虧,心中恨毒,性情越發(fā)乖戾;新近巧遇七指兇僧法燈,談起前事,兩下勾結,意欲藉以報仇。不料兇憎爲人更是兇險乖張,目中無人,不好交結。已然與之成了一黨,就此分開,必生嫌隙,每日忍氣吞聲,難受已極。初遇江明時,因知對方是化名蕭隱君的乾坤八掌陶元暇門下,心想乃師不是好惹的人,自己正走背運,何苦多樹強敵?只把兇僧所說兩小孩擒去交差了事。誰知對頭年紀不大,本領卻是驚人,一出場,男孩先被放走,鬥了一陣,還幾乎吃他大虧,本就有些忿恨,打算給對頭吃點苦頭;及至第二次幾被點中啞穴,急怒交加之下,不由勾動兇心,慌不迭一面閃避,一面就勢還擊,只把這一招避開,立下殺手,索性把這難斗的一個打殺,剩下這個女孩,便不怕她跑上天去,即便先逃男孩,尋了能手趕來,也有兇僧應付,何況來人也未必能是自己對手。心念才動,上頭反掌一下斫空,百忙中還當敵人靈巧刁猾,致命所在已被看破,仍想變招點穴,心方暗罵:“小狗自尋死路!”全身還未及折轉,猛覺腰胯間直似中了兩下鐵錘,如非本身功力精純,長於應變,腰骨定被踹斷無疑,就這樣,真力也幾乎震散,人被踹出兩丈來遠,當時兩眼發(fā)黑,腰問奇痛,差一點沒有跌倒,因知受傷不輕,忙先把氣沉住,略微緩勢。

再看兩個敵人,一個因是驚弓之鳥,剛由自己毒手之下逃生,躥向一株大樹底下,看神氣,似要縱起來攻,不知何故,復又停止;仇敵正又從身後斜縱出去老遠,快要落地;不由怒火攻心,剛怒吼得一聲,覺著腰問痛得厲害,才知方纔兩腿,傷非小可,內家真氣已難妄用,不殺敵人,此恨難消,這人也丟不起;如再動手,獨門勁功不敢任性施爲,平空減去好些力量,對頭人小鬼大,捷逾猿鳥,要想殺他更難如願。正自急怒交加,乘著敵人不曾來攻以前,一面強忍怒火,運氣調力,想使回覆原狀,只一接觸,猛下毒手,致敵死命;一面覷準敵人動作,準備應付。爲了恨毒江明,全神貫注前面,競把女孩忘記。心想小狗可惡,最氣人是,論真實本領,並不如自己,偏是那麼刁猾,在自多年盛名,只爲一時謹慎,恐樹強敵,不肯傷人,以致受他暗算。兇僧就爲新近金華之事,纔看不起我,雖允相助報仇,話卻難堪,並說:“像黑摩勒這樣刁鑽古怪的小人,休說老偷兒,我見了也必看中。照理你只能怪那姓葛的,不能與小鬼一般見識,此去如將擒到,只肯降服,對我低頭,便算了事。除非頑抗,不許下那毒手?!狈置饔钟惺胀街狻R粋€小狗的仇還未報成,今天又遇上一個,以後何顏見人?正自尋思,越想越有氣,忽聽身後樹林中有人冷笑道:“先前有江二弟在場上,我不願搶他的功,如今他吃了二弟的虧,不敢上前。他不尋我,自不犯著打落水狗。你既說他尋我,可代我去問他一聲,說好再打,免得說我想撿現(xiàn)成便宜?!?

樊秋人最陰狠沉穩(wěn),先聽口音甚熟,還沒想到會是黑摩勒尋來,只當先逃男孩尋來的援兵;情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現(xiàn)在負傷之際,前面還有一個小強敵快要發(fā)難;憑自己的耳目本領,敵人多好功夫,只在近身丈許內外,稍有動作,立可警覺,又擅百步劈空、聞聲傷敵的絕技,如非先前受人暗算,敵人只在一丈以內,簡直死活由心,極少逃脫毒手。自來小不忍則亂大謀,再有不多一會,傷痛雖仍未愈,對敵當可應付,理他作什!念頭一轉,假作未聞,一面仍自運氣調力,一面留神查聽,暗中戒備,只一出手,便先殺他一兩個。稍出惡氣。聽到未兩句,剛有一點心動,仍沒想到那是近數(shù)月來日夜不忘的夙仇大敵。方想此人是誰,口氣這等驕狂?忽見江明雙手連搖帶比,似與身後敵人在打手勢。正自強忍怒火,二次試運內家勁功真力,打算冷不防將身側轉,先拿身後那人開刀出氣,再殺江明報仇,真力如仍難用;索性老了臉皮,把多年未用、新近才向人取回的兵器施展出來,好歹也把仇報了再說。

忽見一條小黑影由側面繞來,還未近前,便高聲喊道:“那七個手指頭的禿驢找你半天,你怎跑到這裡來了?這麼瞪眼生氣的,莫非又和上次破廟丟扇子一樣,有人欺負你麼?”樊秋見是鐵牛,怒喝:“放屁,快滾!我正要殺幾個小狗男女,免得受了誤傷,你那不通情理的師父出頭袒護,怪我不好?!辫F牛原是受教而來,也不近前,立在兩丈左近,笑嘻嘻說道:“你不要急,我奉師父之命,有要緊話,和你說那塊石頭?!狈锝K日盤算、魂夢不忘的便是永康虞家那塊石頭,因兇僧不特想收黑摩勒爲徒,並還先把鐵??瓷希划斔f師父是指兇僧而言,見他不往下說,心中驚疑,連身後敵人也無心回看,忙問:“你師父說石頭怎樣?他要分一份麼?”鐵牛笑道:“一塊破石頭,虧你把它當成寶貝。這個先莫忙說,先說你眼前一件要命的事吧?!?

說時,樊秋側顧身後,林中無人走出,連女孩也不知去向,林樹行列甚稀,不似藏得有人神氣,深悔方纔疏忽,上了敵人的當,兩小兄妹全被滑脫。後來敵人自己並未發(fā)現(xiàn),如是專爲接引女孩逃走,又不應那等口氣,好生不解。因聽鐵牛說得那麼嚴重,知其天真倔強,沒有假話,誤以爲發(fā)生什麼急事,或是兇僧有什惡念,心中有病,未免驚疑,忙喝:“小鬼有話快說,到底有什事情?”鐵牛仍是不慌不忙,笑嘻嘻答道:“要你命的,就是我的師父。他老人家行事,向來光明正大,不會鬼頭鬼腦,就要你命,也必叫你心服口服。那塊石頭,就是你的致命一傷?!?

樊秋知道兇僧雖想收徒,鐵牛卻不願意。一路之上,兇僧軟硬兼施,連給他吃了許多苦頭,始終不肯屈服??墒钦f話算數(shù),寧甘受罪,卻不逃走,從未膽怯輸口。兇僧愛他也由於此,背後曾說,“小小年紀,這等膽勇沉著,心有主見,外表渾厚,內裡聰明,生平從未見過。”立意非要收他不可。鐵牛卻不領情,張口就罵。怎會共總一兩個時辰工夫,會改了口,一句一個師父,話也有頭無尾?心方生疑,想要喝問,又聽提起石頭是致命一傷,忍不住怒喝道:“小狗亂說些什麼!石頭怎會是我致命傷?可是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對頭,知道石頭被我取走,尋來了麼?”鐵牛笑道:“你不要急,我話還未說完呢。我?guī)煾副鞠肴∧愎访?,因你方纔受傷太重,不肯欺你,打落水狗,叫我問你一聲:如願此時送死,自是方便,大家省事;如其自知不行,快些夾了尾巴逃走,免得他老人家見了生氣?!?

樊秋越聽越不對,想起方纔所聞,不由氣往上撞,不等話完,厲聲怒喝:“該死小狗,這話是七指羅漢說的麼?”鐵牛笑嘻嘻道:“老禿驢雖想要你的命,還要等你爲他賣完力氣,把破石頭打開之後呢,哪有這快?說的是我?guī)煾浮!狈锉┡溃骸澳阏f的是我仇人小黑鬼麼?我正尋他,現(xiàn)在何處?方纔你說的石頭,小黑鬼專會做賊,比葛偷兒更可惡,莫非那石頭已被他乘我不在暗中偷去?快說實話,否則我二舉手便要你的狗命!”鐵牛笑道:“你真混蛋!無怪老禿驢說你不要臉,以大欺小。等我說完,就知那石頭怎會要你命的原因,做個明白鬼多好。我打不過你,前日已然試過。想要打我,只要有人答應,我連手都不還。就能把我打死,有什體面?有本事,不會找我?guī)煾杆退廊??還落一個光棍?!?

樊秋聽出仇人尋來,想起上次定約盜扇之事,惟恐藏珍寶石被人盜回,同時又聽前面有人喊道:“小蠻牛真學得像,強將手下無弱兵,果然真好!”擡頭一看,正是江明,坐在離身六七丈的山石上面,不住叫好,大敵當前,直和沒事人一般,越發(fā)勾動怒火;無如貪心過甚,患得患失之念太重,脫口怒喝:“那石頭呢?”鐵牛見他說時手將揚起,忙即縱開,口中大喝:“你如動手,我偏不說!叫你連人毛帶石灰,都見不到。”樊秋關心主石大甚,知道鐵牛腿快,連日常說乃師就在身旁,一直不見蹤影,此時聽說不知真假,又有兇僧袒護,就此傷他,必遭無趣,只得勉強忍氣喝道:“快說實話!我不傷你?!辫F牛知他最不放心的,便是日前永康所盜石塊,原是故意慪他;一聽江明誇好,越發(fā)得意,把大黑頭一晃,笑道:“你問那大石頭麼?就在你方纔身後樹林之中。”

樊秋聞言,只當被人盜去,心中一驚,回顧那林,共只八九株尺許粗細的桐樹,行列甚稀,林中只有幾根石筍,人決不易隱藏,也無動靜。隨聽鐵牛喝道:“你看不見,聽我說那要命的原故呀,那石頭比我高不了多少!”樊秋一聽活風不對,怒喝:“石頭大小,有什相干?誰與你說什閒話!”鐵牛笑道:“什麼閒話!如不是它遮住你的狗眼,我?guī)煾竵頃r,你早看見嚇跑,怎會被人踢傷:也更不會在此等死。要你命的,不是這塊石頭嗎?不過師父不打落水狗,此時只一服低,便可容你多活些時?!?

樊秋聞言,知受了戲侮,心雖恨毒,因鐵牛平日天真誠實,獨對乃師黑摩勒卻是信仰如神,由早到晚,總說乃師尾隨在旁。幾經考查,並無其事。此時聽說雖較可疑,仇人始終不見影跡,又恐得罪兇僧,不便傷害。略一尋思,故意喝道:“你這小狗,仗著老和尚袒護,屢次無禮,情理難容!你屢說小黑鬼藏身在旁,全是假話。既說得活靈活現(xiàn),快令小黑鬼出來納命,看他今日還有什詭計暗算,我便服他。否則,休想免死!”說罷雙手齊揚,便要迫撲過去。誰知鐵牛仍和往日一樣,任憑發(fā)威恫嚇,甚至毒打,只是口中亂罵,挺立不動,也不還手相抗神氣。

樊秋本意黑摩勒強橫膽大,機智絕倫,上次相遇,未拜葛鷹爲師,尚取對面爲敵,何況今日?如在一旁,見門人要受傷害,非出場不可。鐵牛神色自如,可知又和往日一樣,仇人並未尋來。方想收勢,探詢兇僧背後有何言語,哪知底下的話還未出口,就這進身上步揚手欲撲之際,忽聽前面江明拍手笑道:“你又中我黑哥哥詭計暗算了!這是你說大話吹出來的,七指兇僧來了,也是送死。”聲才入耳,話未聽完,猛覺左肩微麻,身已被人點了啞穴,不能言動。跟著身後閃過一個黑衣蒙面的小孩,正是仇人黑摩勒;回憶以前受辱之事,連驚帶急,幾乎閉過氣去。

原來黑摩勒自從金華北山會上,連經各位前輩高人指教,拜了婁公明爲師;近在黃山始信峰,又得了許多上乘心法,功力大進,人也謹細得多。起初本覺樊秋兇橫可惡,心中恨惡,意欲見時,殺以除害;後聽司空老人和葛鷹說起,樊秋以前爲人並不如此,這次也許受人愚弄,纔有此事。他先不知虞家隱居得有老少女俠,以他本領,不論明暗,均是手到必得;他仍輾轉設法,取來劉家書信,代爲商說,並以重金珍寶與主人交換,只是善取,並無逞強惡意;以前在江湖上的行徑,也有好些難得之處,爲此不肯傷他。否則,葛鷹雖念舊情,司空老人必放他不過,蕭隱君也不會令江明費那許多手腳將其救醒;後又得知新交好友與之交厚,便把成見消去。但知此人心辣手黑,記仇心重,不把制他得死心塌地,不會罷休,來時藏身林內,先恐江明不敵,還想出去,覆被鐵牛拉住。正說對頭厲害,忽然發(fā)現(xiàn)江明點他左肩穴道,猛然想起古廟盜扇之事,料知陶元曜用內家罡氣點穴,回醒太遲,添了一處要穴破綻,被江明看破。當時想好一條妙計,先把少女藏起,教了鐵牛幾句話,令其往分對方心神,以便乘機下手,先恐鐵牛說得不好,誰知鐵牛一心一意模仿老師,也學了一副油腔滑調,更會裝呆,知道對方心理,所說比所教的話更多,暗中高興;便乘雙方問答,樊秋急怒分心之際,由林中山石後閃出,輕悄悄掩到樊秋身後,仗著身法輕快,動作靈巧,由此身子和粘在敵人背後一樣,覷準對方轉側行動,如影隨形,相隔只在三尺以內。樊秋那好耳力,怒火頭上,只顧盤詰所盜寶石下落,竟未警覺。

黑摩勒知道敵人一時疏忽,受了江明暗算,內家真力勁氣已難由心運用,如在以前,他那多年苦練的獨門劈空掌自是可怕;近得師傳,便是適才明敵,已可勉力應付,況又受了內傷,料知舉手必倒,便不急於發(fā)難,任憑鐵牛引逗取樂。鐵牛見師父已無異成了樊秋的影子,自更放心大膽說之不已。師徒二人,一前一後,一明一暗,正在一說一比,肚裡好笑。江明也覺好玩,打算再看下去;後因童興偷偷繞到,在江明坐處山石之後藏起,告以樊秋同黨七指兇僧法燈尚藏林內,遲恐生變。江明和童興一樣,均聽師長說過兇僧厲害,聞言大驚,忙打手勢,一面發(fā)話點醒黑摩勒,催其下手。

黑摩勒忽想起,先聽鐵牛暗告,兇僧志在生擒唐家兩小兄妹,因其自負盛名,不肯親自下手,仗著所盜寶石挾制樊秋,令其代辦。樊秋明知兇僧陰險狡詐,無奈先前報仇取寶心切,情急亂投醫(yī),已然上了賊船,真要翻臉,恐非其敵,加以上來心疑虞家仗有能人,不合與兇僧密謀同往,說好此行各辦一事,訂有條約。不料虞家全是文弱無能的人,一經暗取便容容易易探明藏寶所在,偷了出來。後被仇人侯紹警覺,約了兩個同黨跟蹤劫奪,和兇僧才一交手,便同驚走。看似因人成事,實則兇僧未出什力,事成之後還要分他一份。最難受是,生平不願無故欺侮不如己的人,何況對方兩個未成年的小孩。兇僧口說對方師長是他仇人,卻命自己代爲生擒來作押頭,話又不肯明言,再問便以盛氣凌人。對於鐵牛,一個頑童,偏又任其無禮,連自己受了好些閒氣,不知用意所在。平日想起,便自忿恨,只爲事先約定,被其套住,無可奈何。照鐵牛所說,兇僧對於兩小兄妹,似比自己還要看重。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驚。初意,覺著鐵?;猛?,想再任其取笑一會,又想捱到兩小兄妹把救兵請來,看其是否所料那人,以免先將樊秋打倒,對方又復隱去,不再現(xiàn)身;及至江明發(fā)話,暗罵自己粗心,眼前還有一個兇僧,比樊秋還要兇險,如何大意?心念一動,立時出手。江明。童興也自趕到。

黑摩勒笑對樊秋道:“這一次你明白了吧?上次在古廟內將你點倒,你還不服。我兩三次殺你易如反掌,只爲你不似別的狗賊鼠輩無惡不作,平日還有一點可取之處,我?guī)煾笂涔骱褪掚[君、司空老人等各位師長平日又曾告誡,但有一毫可原,決不妄下殺手。今日我仍放你,報仇與否,日後聽便。今日如要動手,決非我敵,何必自我苦吃呢?”

樊秋始而怒火燒心,暗中咬牙,恨不能把仇人碎屍萬段才快心意。無奈全身受制,不能言動,又知仇人人小鬼大,行事刻毒,身落人手,死非所畏,最難受是,自己多年盛名,老來失風,死在一個後起小鬼手裡,死前說要受上許多侮辱。有心發(fā)話,想激仇人來個痛快,偏是口張不開,無計可施。心正發(fā)急,忽聽仇人居然這等說法,人當生死關頭,除卻真?zhèn)€平日養(yǎng)氣功深或者有極崇高的信仰,才能視死如歸,從容就義。否則,任他平日多麼眼高於頂,驕狂自恃,一旦失勢被擒,但有一線生機,沒有一個不想活命的。何況對方所說並未使其難堪。樊秋活沒聽完,念頭早已轉過,暗忖:“這黑小鬼,上次相遇,連受他許多惡氣,先還認定不是葛鷹袒護,決不容其逃生。今日一見,果是厲害,不問是否暗算,憑自己的耳目本領,竟會被他掩向身後,一下點倒。單這一點,就無以自解。反正死活兩途都是丟定大人,徒死只是落人笑罵,太已不值;如等放開再打,就能得勝,傳說出去,也是極大笑話。何況本身短處,這兩小鬼全都知道。上次廟中隔窗點穴也許真是小鬼所爲,所以事前打賭,把話說得那麼滿法。照此情勢,勝必無望,轉不如暫且忍氣,將來再說,比較要好得多。”同時又想起石中藏珍尚在兇僧行囊之內,此時仇已是難報,兩小兄妹全都逃走,兇僧驕狠乖張,保不借故背約,如何應付?黑摩勒已一掌拍向背上,就勢朝脅下一捏。

樊秋當時只覺腰背問一酸一麻,穴道立解,人也言動自如,愧忿交集之下,勉強把氣平住,呆了一呆,才朝黑摩勒強笑道:“你真是個好娃,憑我也會栽在你的手裡,承你的情沒給我難堪。我姓樊的雖受小輩暗算,今日我仍認輸,休說此時不會和你動手,也不會再支幫手出場,不過七指和尚的兇名,你們既是司徒老人與蕭隱君門下,想必知道厲害。他現(xiàn)在山後松林之內,你那徒弟鐵牛與他相識。年輕人最好不要太狂,遇事須要多想一會。依我相勸,就此上路,不要惹他,兔遭毒手。如無什事,他年當有再見之日。我尋法燈,說上幾句話,也和他分手了?!?

黑摩勒笑說:“樊朋友不必生氣。今日我實沾了江老弟的光,全是取巧,不能算贏。你吃了暗虧,照情理又不好意思和我再打,也是真的。你此後不與兇僧一路,足見高明。要我躲他,卻是不勞多慮。這禿賊罪惡如山,不能和你來比。我們早想爲世除害,尋還沒處尋他呢,好容易在此遇上,如何放他過門?你自請吧?!?

樊秋見對方生得那麼又瘦又幹,看年紀至多十二三歲,竟練有那一身驚人本領。臉貌雖被人皮面具遮住,但那一雙怪眼神光炯炯,精芒遠射,行家眼裡,一望而知是個內外功均極精純的能手,那麼厲害的七指兇僧,絲毫不在心上,反要尋去除害,單這膽勇已是驚人;略一尋思,驚讚之餘,反倒消了怒火,慨然答道:“我縱橫江湖也數(shù)十年,第一次見到你們這兩個小娃,如非眼見,決不會信。實不相瞞,我雖記仇痛恨,但是你放掉的人,不報此仇固是丟人,將來就報了仇,也不光鮮,左右都難。我決不是想激你們送死,你們如真要尋七指和尚,只一將他戰(zhàn)敗,使我對人有個說詞,我便從此隱姓埋名,永不在外走動,你看如何?”

江明接口笑道:“那大好了!但是我們和兇僧交手時,他是你同黨,你能袖手旁觀麼?”樊秋氣道:“說來又是氣人!我和他以前只有一面之識。也是上次古廟盜扇受辱太甚,自知老偷兒難鬥,歸途正自氣忿,不料與他無心相遇。急病亂投醫(yī),怒火頭上談起此事。原意約他相助,復仇取寶;他偏要先盜寶石,再去報仇。正值鐵牛金華尋師,被他制住,強迫同行。不多兩比我便看出他陰險刁滑,有他無人。此去便是豁出破臉,與他分手,如何算是我同黨?憑他多年兇名,你們四人齊上也不爲多。何況我已敗軍之將,自己的仇尚且不報,如何反助他呢?照實說來,我只是一時粗心糊塗,請將容易遣將難,無故不便與之斷絕,如非開頭自誤,不便出爾反爾,似他這樣兇惡蠻橫的人,連我遇上,也是容他不得。能借你們的手,除此大害,再好沒有。不過,這禿驢武功實是驚人,只有左脅是他要穴。你們雖是名家傳授,到底不可大意,他那左手最是厲害,更要小心。我看你們三人所帶兵器俱非尋常,最好三人齊上,一動手就亮傢伙,鐵牛千萬不可上前。”還待往下說時,童興眼尖,因時已久,早就防到兇僧尋來,四下查看,猛瞥見右側山石後似有黃色衣角被風吹動,閃了一閃,正告黑、江二人留意,微聞冷笑之聲,衆(zhòng)人全部警覺。見樊秋仍然說笑自如,竟如未聞,方覺以他耳目靈警不應如此,隨聽石後獰笑道:“你教得果然不差,可惜太晚。你這一廂情願的事,今生看不成了!”話纔出口,日光下突有一串黑點,似暴雨一般由山石後飛出,照準樊秋打去。

衆(zhòng)人知是兇僧所發(fā),見那來勢又猛又急,爲數(shù)又多,無論山石樹幹,打上便碎,知用內家真力勁氣發(fā)出來的暗器,厲害非常,忙各縱身戒備;再往前面一看,樊秋好似早已料到有此一著,暗中有了準備,也不開口,只將雙手齊揚,用劈空掌朝外亂打。只聽連串叭嚓之聲,密如擂鼓,先後何止百餘下!剛看出那是一些豆大石土,並非暗器。忽聽樊秋大喝:“我不願與禿驢交手!方纔所說,你們不可忘記!”

黑摩勒心方一動,說時遲,那時快,兇僧暗器忽止。同時,一條黃影已由石後飛出,朝前撲去。樊秋大喝:“且慢!”一面急揚雙掌,朝上打去。雙方勢子都是猛急異常,掌風呼呼齊響中,猛又聽樊秋一聲怒吼,身形微晃,似己受傷,人也就勢把腳一點,朝側面林中縱去。

黑、江二人,不料兇僧來勢如此猛惡厲害,就這轉眼之間,樊秋已爲所傷,以三小弟兄的目力,竟未看出怎麼傷的,全都又驚又怒,同聲大喝,朝前追去。兇僧先似立意要殺樊秋,窮追不捨,對於三小弟兄全未理會,後聽三小喝罵,追近身後,才邊追邊罵道:“我殺死這不要臉的狗賊,再尋你們這些小鬼算賬!除非拜我爲師,休想活命!”口中喝罵,忽然回手一掌,劈空打來。這時三人追離兇僧只有兩丈左近,那一帶全是參天老樹,行列雖稀,樹卻又粗又大。

三人正追之間,瞥見兇僧揚手,想起方纔樊秋之言,忙即閃避。忽聽掌風過處,喀嚓一聲,道旁不遠一根尺許的石筍已被打斷,倒了下來,灑了一地碎石。看出兇僧故意示威,因有收徒之言,全被激怒。黑摩勒暗忖:“禿賊法燈如此兇惡,不設法將他除去,必留後患?!泵Τ?、童二人故意喝道:“兇僧掌法厲害,快些分開!”說罷,打一手勢,先往側面繞去。二人會意,忙往側閃。

兇僧回顧喝道:“無知小狗!此時先叫你們看個榜樣,乖乖等在一旁,等我擒到這廝再行發(fā)落。只要聽話,不特保命,還有你的好處。”話未說完,忽聽樹後陰影中有人接口笑罵道:“憑你也配!”兇僧聞言大怒,先不發(fā)作,等到趕前兩步,突然回身,照準語聲來處揚手就是一掌。

兇僧最是手辣心狠,先前不傷四小俠,全爲縱橫江湖多年雖無敵手,始終是個獨腳強盜,偶然結合一兩個幫手,又因兇殘強暴,有我無人,十九兇終隙未,成了死仇,鬧個不歡而散還是便宜,自恃本領,原未放在心上。自從上次天目山強劫神拳祖師錢應泰所得前古奇珍蝸皇至寶,一爪抓死尤嘉,暗傷北天山大俠狄遁,吃化名蕭隱君的乾坤八掌陶元曜打了一坎離釘(事詳《雲海爭奇記》)。雖仗事情湊巧,命不該絕,這一釘正打在左脅暗藏的一柄毒匕首上。人雖未送命,但那貼身防護要穴、用百鍊精鋼打成、平日傷人無算的毒匕首已被擊成粉碎,恰有一片刺中要穴,如非功候精純,已無幸理,就這樣,受傷仍是不輕。最痛心是匕首碎片附有奇毒,身旁雖有解藥,治癒也頗費事,又恐強敵追來,只得強忍奇痛麻癢,提氣狂奔,藏向一處山洞之中,連調治了七天才得痊癒。事後想起病中苦況,一面急於醫(yī)傷療毒,一面還要尋覓飲食。狄氏老少諸俠無一好鬥,所劫寶物每夜均有寶氣上騰,住在尋常人家客店,行家眼裡,老遠便能看出。此時身受傷毒,不能妄動真力勁氣,仇敵一到便是兇多吉少。所居石洞,僻在深山之中,四無人家,離城更遠,無處尋找食物,又不宜於勞動,餓到極時,只胡亂在左近尋些草根充飢。那七天的活罪太不好受,加以所習《三元圖解》,功夫雖深,無如性喜酒色,一任用功苦練,左脅這一處要穴終是破綻,全身不能練完,護要穴的匕首被人擊碎,還中了毒,忙於逃竄,必須提氣輕身,以致毒氣滲人氣血之內。內家勁力也減退了十之二三,以後遇敵,不能全部發(fā)揮,每日還有半個多時辰的脹痛,須要凝神運氣,打坐靜養(yǎng)上個把時辰,才能度過。只管除左脅要穴外,周身刀斧不入,坐時防備甚嚴,遇敵仍可起鬥,到底是個大短處。生平結怨大衆(zhòng),萬一有什強仇大敵乘機報復,好些吃虧。如能收一門人,便好得多,偏生所習《三元圖解》爲內家上乘秘傳真訣,不是天賦極好又極聰明的人休想學成,又是童子功,自己數(shù)十年苦功,老差一點不能圓滿,便爲酒色所誤??墒沁@類具有異稟奇資的幼童哪裡找去?每一想起,便自愁煩。這日忽聽人說,南明山中出了一個神童黑摩勒,小小年紀,已有小俠盛名,心中一動。正想尋去,途中又遇樊秋,說起古廟盜扇吃虧受辱之事,越發(fā)心喜,立意想收黑摩勒爲徒。正趕鐵牛金華尋師,向人打聽,被兇僧聽去。一看鐵牛,也是渾金璞玉,首先中意,誘往無人之處,運用威脅利誘,好言勸說。鐵牛寧死不從,最後才答應隨同尋找?guī)煾?,說:“師父服你,我也服你,否則,死活任便。在未尋到師父、向他問明以前,你無故欺我,以強凌弱,是我對頭;同行尋師,我決不逃。如不肯允我說話,罵你禿驢強盜,卻不能夠怪我?!眱瓷屈N乖張兇狠的人,不知怎的,越看鐵牛越愛,居然答應。鐵牛也真淘氣,看出兇僧雖惡,說話算數(shù);樊秋本領不如兇僧,又有求於人,不敢違抗,知是師父的仇家,早把二人一齊恨上。等把話約定之後,立時改口,路上不是變方罵人,便想主意淘氣使壞,只一開口,不是“禿驢”,便是“強盜小偷”,從無一句好聽話。遇到公衆(zhòng)的事,如同打獵砍柴、掘取山糧之類,卻是爭先上前,肯賣力氣,做得又快又好,並說:“這不是爲服侍禿驢狗賊,人在事上,遇到大家的事誰都應當上前,不應偷懶。我也一樣要吃,如何不賣力氣?”兇僧接連幾次試他,故意縱令逃走,鐵牛不但不逃,反說:“我?guī)煾覆皇呛萌堑模銈儫o故欺小,他決不容!我正愁尋不到他呢。等他來殺你們,爲人除害,不是我也見到了麼?我不能白受人欺,要看你們報應,請我走還不走呢,如何肯逃?”兇僧有時受侮過甚,剛一暴怒,便想起美材難得,這樣忠誠無欺、膽勇靈慧的幼童,只一收服,終身不二。徒弟如此,師父可知。如將黑摩勒尋到制服,當時便有了兩代傳衣鉢的弟子,多麼體面。先又答應過他,自己多年威望信條,從不以強凌弱,除非收爲門人,便殺了他,也是丟人,豈能說了不算?只得忍氣,怒罵幾句了事。樊秋實在看不下去,兩次發(fā)作,均被兇僧止住。

當日鐵牛走後,兇僧因有一事要樊秋代辦,見其許久不歸,生了疑心。自恃心盛,又知當?shù)鼗钠o人,只把行囊藏向一株大樹梢上,暗中尋來。到時,正值樊秋被人點倒,一聽爲首一人正是黑摩勒,同來二童也都美質,得過名家傳授,不禁喜出望外。正在高興,樊秋已被人解開,向著敵人說他短處。兇僧也真膽大任性,明知新遇三童均有來歷,仍然妄想一網打盡,全數(shù)收到門下,以壯他的聲威。爲恨樊秋背叛,恨之切骨,立意慘殺泄恨。正追之間,一聽有人冷笑嘲罵,知有敵人隱伏樹後,是成年人的口音,上來便下殺手。

哪知一掌斫去,嚓的一聲,只樹皮被掌風掃中,碎裂了一大片。探頭樹後,人影全無。再看樊秋,就這略一停頓之間,人又逃遠了好些。知其輕功極好,腳底飛快,恩怨心切,好些機密的事均被探得了去,如被逃脫,難免多一後患,重又勾動怒火,朝前又追。目光到處,似見樊秋逃到一株大樹之下,彷彿受驚,停了一停,又朝前跑去?;仡櫹茸纷约旱娜齻€小孩,已無蹤影。正覺無術分身,難於兼顧,忽聽前面道旁亂石堆中急呼:“老禿驢,不要狗咬狗!我?guī)煾竵砹耍阍醪蝗ナ辗科圬撀渌酚惺颤N意思?”聽出鐵??谝?,怒喝:“小鬼跟來作什!我殺死這廝再擒黑小鬼,不是一樣?再不快滾,留神這廝拿你出氣!”話到未句,鐵牛急呼:“禿驢慢走,看你身後有鬼!”

鐵牛原是隔著一列亂石,隨同兇僧邊說邊跑,突由斜刺裡縱將出來,由右而左橫趕過去。兇僧跑得正急,不料鐵牛會由身前越過,這時滿心想收鐵牛爲徒孫,惟恐撞上,忙把腳步一收,方喝:“小鬼作死!”眼前倏地一暗,黑乎乎一片東西已迎面打到。兇僧左手只剩二指,不能用劈空掌還擊,驟出意料,當此一心急馳之際,那東西又是連幹帶溼一大片,多高本領也難施爲,加以平日自恃刀斧不入,只護一處要穴已成習慣,匆迫中竟被打得滿頭滿臉都是。雖未受什大傷,臉上身上卻是到處狼藉。

原來鐵牛從小生長山野之中,生來力大身輕,近得高明傳授,又是內秀,遇事最肯留心。初遇黑摩勒等三人,雖然狂喜,但知兇僧、樊秋厲害,一面又在發(fā)愁。後來兇僧出現(xiàn),三小弟兄令其後退,忽然想起,天明前後,曾來當?shù)鼐蛉∩郊Z,連繞行了兩三轉,知道地勢,記得前面亂石堆中有大堆污物,似是蛇獸的糞。兇僧身堅如鐵,刀斧不傷,何不弄來乘機給他一下,好歹也出一口惡氣?念頭一轉,先抄小路趕去,剛把獸糞用樹葉包好兩大攤,兇僧也自追近;同時又瞥見師父手按劍柄由側面馳過,似想抄向兇僧前面,心膽越壯。一面故意大聲急呼,發(fā)話引逗,一面照著連日觀察所得,避開兇僧那隻好手,由右而左橫竄過去,覷準兇憎來路,乘其停步分神之際,避開正面,冷不防雙手齊揚,照頭便打;同時施展近習輕身本領,接連兩縱,跳出掌風圈外,繞樹逃去。

兇僧竟被打了個滿臉花,周身狼藉,又臭又髒,口鼻雙眼也幾乎全被封住,當時只覺奇腥刺腦,微一心慌忙亂。等用袍袖拭去,鐵牛人已逃遠。人雖未受什傷,只是周身沾染,腥穢異常,頭昏欲嘔,不由怒火攻心?;厥忠话褜⒁陆蟪稊?,脫下僧衣,匆匆朝頭臉上擦了兩下,厲聲怒喝:“大膽小鬼!我不將你擒住裂體分屍,誓不爲人!”一面忙朝鐵牛去路查看,待下毒手,忽聽幼童口音大喝道:“無知禿驢!死在眼前,還敢欺我徒弟,今日要你好看!”

兇僧聽出口氣,知是黑摩勒趕來,重又勾起前念,不願再尋樊秋晦氣,忙即回顧,那語聲來處似在右側面兩株大樹之後。細一查看,最大的一株約有兩三抱粗,已早枯死,另一株卻是濃蔭如蓋,廕庇甚廣,樹下空空,前後左右均無人影。方想:“小黑鬼怎逃得這快?難怪人說他動作如飛,隱現(xiàn)無常,不可捉摸,果然話不虛傳。似此美質,如能收服,豈非快事?”忽聽前面又有人發(fā)話道:“賊禿驢不要找了,你找他不見。再說平日那大牛氣,死在一個小孩手裡多冤!鐵扇子就在前面,和你兩個對頭正在說話,一會就要尋你算舊賬。還不如死在他們手內,落個全屍呢?!?

兇僧一聽,正是第一次發(fā)話的那個中年人。因是素來兇險,先前一劈空掌未將那人打死,連人影也未看見,料非尋常人物。滿腔怒火無從發(fā)泄,意欲把穩(wěn)一些,看準敵人再下毒手。正自留神查聽,蓄勢待發(fā),偶一擡頭,瞥見樊秋同了一人,回身走來,手指自己,似在笑罵。滿肚皮惡氣,真不打一處來,身上又臭得難受,怒極心昏,不知如何是好。先朝語聲來處發(fā)了一劈空掌,並無動靜,樊秋已自走近,只得迎上,方覺同來那人鬚髮如霜,滿頭蓬起,人也格外高大,好似熟人,那人已哈哈大笑道:“賊禿驢,你我也有相逢之日!”聲如洪鐘,甚是威猛。話才說完,滿頭臉的鬚髮,已根根倒豎起來,刺猖也似。忽然想起,來人正是多年未見的一個強仇大敵,金星神猖查洪。此人還有一個堂弟,乃中條七煞之一,黑骷髏查-,乃是自己的仇家,不知同來也未,樊秋恰與查氏弟兄交厚,難怪有恃無恐。再想此時所遇對頭,連大帶小,無一好惹。那兩次隱身發(fā)話的,更不知是何來歷。如在以前,再多幾個,至多不勝,決無他慮,許還要傷他兩個。無奈要穴爲人所破,真氣勁功不似從前得心應手,可以隨意施展全力,方纔又受鐵牛暗算,頭臉麻癢,腥穢頭昏,分去好些心神,吃虧不少。敵人連明帶暗,又好幾個,查洪雖是一向單打獨鬥,不要人幫,下餘強敵難免暗算。何況查洪先不好鬥,毒刀如在,還可暗下毒手,破他真氣,刀又爲人所毀,即便雙方勢均力敵,也是沒完沒了。加以彼此功力相等,劈空掌傷他不了,一不留神,便受旁觀諸敵暗算。

正自尋思,查洪已走近身來,方罵:“賊禿驢,昔年你因好不從,殺我好友全家。兩次尋你,未分勝敗,被你溜走。多年不聽人說,當你遭了惡報,不料在此相遇。再如逃命,我便服你?!眱瓷€未答話,忽聽空中有人大喝:“老刺蝟不要忙!他無故欺負我的徒弟,非由我殺他不可!”聲到人到,話才人耳,一個蒙面小黑人已隨同語聲凌空飛下,落在二人中間。

查洪喝道:“黑老弟胡說!我的仇恨,且比你大得多呢,如何由你下手?再說禿賊手底頗有功夫,不是一時半時可了。你如動手,比我更多時候,豈不急人?”

黑摩勒哈哈笑道:“查老頭,自來殺賊要快。這類萬惡禿賊,和他有什理講!你那一對一的老規(guī)矩,白便宜他多活些時,有什意思?由我一劍砍掉,有多爽快!誰下手不是一樣?方纔我把身於裝成一個樹幹,想引他來送死,不料禿賊膽小眼瞎,沒有過去。我一生氣,正想換個法子除他,又被旁人叫破,你和老樊又同走來。前在北山,聽你說過老樊是你朋友,早料必要搶先。如與你爭,必道我不知敬老。這麼辦吧,只許你打半個時辰,不能殺死禿賊,我再將他殺死。你看如何?”

查洪來時,已聽樊秋之勸,立意除此大害,不再堅持成見,也不再上兇僧的當,與之打賭,和前兩次一樣,滿了時限便各停手,不能再打。無如生性倔強,想起前仇,心中有氣,仍欲親手爲友復仇,及至黑摩勒趕來一爭,忽想起黑摩勒所得那口靈辰劍,多好功夫,斫上去也無倖免,心中暗喜,斷定兇僧必死,就自己不能除他,也爲此劍所殺。故意喝道:“小小年紀,知什輕重?禿賊和我一樣,除非刺中他的要穴,周身刀斧不入。你那口劍有什用處?”

兇僧人最沉騖兇殘,尤其勁敵當前,不輕先發(fā),常借雙方問答分心,乘隙而動,猛下毒手,來勢又狠又快,稍差一點,話未說完,人已慘死。這時自知危機密佈,心雖恨毒,不免顧慮,加以收徒之念甚切,一面盤算心機,一面隱忍待機,想等查洪先出手,佔點便宜。及聽老少二人一吹一唱,話甚難聽;小的更是可惡,彷彿命懸他的手上,一動必死,不由激怒。方想先給他吃點苦頭,忽又聽先前那人在左近大喝:“小娃兒家有什本領,如此狂法?是好的先尋我來!”

兇僧聞言,正測不透此人是何心意,黑摩勒已自激怒,口答一個“好”字,凌空而起,一縱就是七八丈高遠,朝語聲來處趕去。兇僧已把真力運好,欲發(fā)未發(fā),見黑摩勒凌空高躍,捷如飛鳥,身法尤爲美觀,好生驚奇。因見查洪已將長衣甩脫,手指自己,似要發(fā)難神氣,不敢分心別用,只得把氣沉穩(wěn),強忍腥穢麻癢,立定相待。

查洪自和葛鷹兩次苦鬥,化敵爲友,學了好些乖,已把以前仗著真力真氣一味蠻幹的習氣改掉。上場不論出手先後,均能以動擊靜,以靜制動,不再吃那受激先發(fā)、出手大快的虧;兇僧是老對頭,知他險詐,決不先發(fā),一面暗中把氣運足,故意喝道:“賊禿驢!又想和前兩次一樣,激我先發(fā)麼?這個容易。黑老弟有話,殺賊不比對敵,下手越快越好。”兇僧一聽心事被人道破,方想設詞激怒,引使先發(fā),不料來勢神速,迥出意外。查洪未句話才一出口,呼的一聲,又勁又急的掌風已劈空打來。

兇僧看出厲害,心中一驚,忙發(fā)左掌隔空擋架,身子往側閃避。查洪第二掌又相繼打到,由此起,一掌接一掌,勢急如風,猛惡已極,兇僧武功雖強,一則上來失著,妄想取巧,沒想到敵人變了打法,先發(fā)制人,所用又是少陽七十三解,只頭一掌不能破去,稍微讓避,所發(fā)內家真力勁氣便難全部發(fā)揮,便落下風,只有招架之功,並無反擊之力;非等這七十三解發(fā)完,還要本身功夫真好,靈巧機警,長於應變,簡直無法還手,稍微疏忽,命都不保。兇僧真力勁氣不如查洪,最擅長的幾種勁功暗器,遇到這等高明人物,只能乘隙暗算,和上次暗傷天山大俠狄遁一樣,這一對面,卻用不上。再者昔年與查洪兩次惡鬥,手還未傷,這次不特右手殘缺,並還帶著一身腥穢之氣,好些不利。如非近十多年來,自知右手缺點,格外加功苦練,早被查洪所殺了。好容易全神應付,勉強把少陽七十三解招架過去,居然打成平手。知道敵人真力充沛,武功精純,無隙可乘。正打不起主意,忽見黑摩勒興沖沖迴轉,鐵牛和另一幼童也同出現(xiàn),手指自己,笑罵而來。想起前情,暗中咬牙,自知當日徒弟決收不成,意欲等人走近,抽空一下,先將鐵牛打死泄恨,剛把真氣運向右手雙指之上。

黑摩勒見兇僧不時偷覷鐵牛,目射兇光,知其不懷好意,便令鐵牛止步,笑道:“禿賊吃你打得滿臉臭臊,狗眼看人,恨不得把你生吃下去,還不停住,逗他狗叫,多好玩!他被查師伯管住,只幹看著生氣,又不能傷你,不比上前強麼?”鐵牛也真聽話,便罵將起來。先說禿賊無恥,以大欺小,後再說到兇僧前爲坎離釘所傷,破了要穴真氣,到了亥子之交,便要周身脹痛;只要打中左脅要害,當時送命等語。

兇僧多疑護短,又太好勝,聞言自是忿極,無奈強敵當前,彼此均以真力交手,絲毫鬆懈不得。相隔又遠,不能捨此就彼。先還強捺怒火不去理睬,時候一久,越聽越有氣,本就忍耐不住,正趕查洪久戰(zhàn)不勝,黑摩勒一到,恐又搶先,雙方雖是忘年至交,兇僧如死他的手內,到底面上無光,兇僧手法又是既陰且毒,如非一手已殘,差一點未受暗算,也把怒火激動,便照葛鷹所教詐術,想將兇僧一掌擊死。事前爲了雙方都是心明眼亮,不易上鉤,並還故意放一漏洞,任憑兇僧搶去上風,再於敗中取勝。哪知一念輕敵,兇僧又是情急拼命之際,兩個照面過去,立時打成平手。好容易賣了一個破綻,滿擬兇僧必要乘機進迫,誰知兇僧恨毒鐵牛,見有脫身機會,立時乘機飛起,一縱好幾丈高遠,朝鐵牛撲去。

衆(zhòng)人正看在緊張頭上,兇僧事前毫無表示,分明全副心神都在查洪身上,忽在乘機朝敵進攻的百忙之中突然縱起,誰也不曾想到,來勢又是那麼猛惡,都代鐵牛惶急,紛紛怒喝,追縱過去。內中黑摩勒師徒關心,人又機警輕靈,首先情急暴怒,連聲也未出,便拔劍縱去。方想鐵牛稍有死傷,必將兇僧碎屍萬段!

這原是瞬息間事,雙方動作都是極快,眼看鐵牛已在敵人掌風圈內,怎麼也難逃毒手。黑摩勒縱得最快,相隔兇僧不過數(shù)丈,成了首尾相銜之勢,見狀,料知鐵牛已無幸理,一聲怒吼,正把手中劍朝前揮去,心想能夠搶先殺死兇僧,鐵?;蚰苊馑?,否則先將兇僧斫成殘廢,再給他的惡報。誰知劍尖上芒尾電虹飛舞,微一顫動,還未伸長出去,就這危機瞬息之間,忽聽哈哈一笑,眼前一花,先是一條人影由斜刺裡飛來,人還未到,揚手一掌。鐵牛本在驚慌欲逃,猛覺一股極大力量由側面猛襲過來,忽然急中生智,就勢橫縱出去。

兇僧立意慘殺鐵牛,知其人小滑溜,身法靈巧,縱時,就勢把輕易不用的暗器木蓮子摸了兩粒在手內,準備鐵牛就逃得過這一掌,有此兩粒木蓮子,也休想保得活命。眼看一掌成功,無須費事,忽聽笑聲自空飛墜,鐵牛已往左縱出,不禁大怒,忙將右手二指所提木蓮子,用勁功真力,照準鐵牛後心打去。手才一揚,猛覺急風颯然,那用海心鐵木製成、平日百發(fā)百中的兩粒豆大木丸,好似被什東西打落,朝側飛去;來人已自落地,笑道:“上次我那好友狄遁因想看元江至寶是何奇珍,一時疏忽,受了你的暗算。你藏頭縮尾,不敢和他明鬥,還要口發(fā)狂言,只當你真有過人之處。今日對面,原來你那專一暗中傷人的冷箭,不過如此?!彪S又偏頭喝道:“黑老弟!我們和兇僧還有一點過節(jié)必須了斷。固然誅戮惡人首重除害,不是尋常對敵有好些情理過節(jié),但你狄?guī)熓宥嗄暧⒚?,不能爲這禿賊暗算了事。他此時正和老友說話,一會就到??煨€匣,大哥也不可出手。我也只是看住禿賊,就便試試他是什麼東西變的,敢於如此橫惡?決不傷他。”

黑摩勒本來劍已揮出,瞥見黑影飛來,左手朝前一推,鐵牛就勢縱逃出去;同時右手朝自己一揚,立有一股極大潛力猛襲過來,身子跟著倒退,知是內家罡氣,好生驚佩。料定此人出手,鐵牛已決無害,就勢縱向一旁,立定旁觀,一面喚止童興,不令再上。初意查洪倔強,未必聽話,誰知查洪見了黑衣人,好似喜出望外,高呼“七弟”,諾諾連聲。大家聚在一處,互相敘闊,並作旁觀不提。

兇僧見那來人從頭到腳均是黑色,面上籠著一個頭套面具,上繡白色骷髏,連頭套和衣褲鞋襪均似連在一起,烏光滑亮,柔軟異常,似皮非皮,不知何物所制;左肩斜掛著一根大乙門中失傳已久的獨門奇怪兵刃七絕鉤,胸前皮帶上插著一枝方頭短鐵筆。如換常人,連這兩件兵器先不認得。人是生得那麼精瘦,再加這身打扮,看去直似一個惡鬼,哪裡像人?先還不知是何來歷,及聽和黑、查二人問答,猛想起這等裝束口氣,分明是十五年前到處揚言要尋自己爲友復仇的中條七煞、又名中條七友中最厲害的一個一一黑骷髏查牧。初遇查洪,還曾疑心此人也許弟兄同來,如何對面反倒忘卻?久聞此人疾惡如仇,到處搜尋自己下落,彼時得信氣忿,還想尋去,不料本人還未見面,先遇中條七友中的辛、沈二俠,與鬥不勝,反將右手三指斷去,差一點沒有送命,才知厲害,由此蹤跡隱秘,把中條山視爲畏途,空自懷仇多年,不敢招惹。對方也是隨同師長天池二老歸隱,不大出山走動,才得無事;誰知在此相遇,又聽狄遁同來,少時就到。想起狄氏老少三俠的威名,上次暗算人家,原是一時僥倖,就這樣,仍中了一坎離釘,真?zhèn)€得不償失。照此情勢,敵人如非先有成算,暗中尾隨下來,準備夾攻,便是自己上了芙蓉坪老賊的當。老賊忘恩負義,結仇大深,又恐這班受害遺孤不曾殺淨,死灰復燃,稍微發(fā)現(xiàn)蹤跡隱秘的少年男女便生疑心,只探查不出真實來歷,立加慘殺;這次便因聽人說起,兵書峽有兩男女山童,還有一個姓唐的,武功都高,三人好似住在一起,常同出入,姓唐的偏又不是兩小父兄,認定前逃仇敵孤兒,或是遺腹子女,被高人救去,逃入深山,準備大來複仇,又疑姓唐的也是假姓,許是對頭所交好友之一。此事既要機密,又要武功極好,才能勝任,爲此許下重利,想令自己來此查訪,將兩小兄妹擒送了去,仔細拷問,以免由他手下的人出頭,引起衆(zhòng)怒。只說昔年那幾家人已被老賊殺光,所以這多年來,白害死了好些人,一個遺孤也未尋到。反正事情不問真假,只將兩小兄妹擒去便得重酬,何樂不爲?就這樣,還恐背了平日信條;又恐兩小真是遺孤,爲此一事,把他身後那些高人能手激怒引出,平添許多強敵,這才設詞要挾樊秋,使代下手,誰知上了大當,否則這班人怎會聚會在此?如其老賊所料不差,兵書峽果是遺孤藏伏之所,內中強敵不知還有多少!先令樊秋下手,現(xiàn)既背叛,此行用意必已泄露,何況還有宿仇,如何容我活命,越想心越寒,痛恨樊秋,更是切骨,表面仍作鎮(zhèn)靜。聽完冷笑答道:“姓查的少發(fā)狂言。我知你向來人不動手,決不先發(fā)。狄遁是我手下敗將。我已和老刺猖打了些時,如想用車輪戰(zhàn)法,以多爲勝,容我力乏,再叫姓狄的來拼,你佛老爺決不在乎。否則我先歇上片時,今日除非把你們這羣鼠輩殺光,我決不走。你看如何?”話未說完,忽聽隔崖傳來一聲清嘯。

查-所穿黑色皮衣面具全身都被包緊,和粘在身上一樣,只口鼻雙目露出在外,白牙紅脣,加上一雙火眼精光四射,貌相越顯醜怪,聞言笑嘻嘻答道:“我知你還有好些事死不甘心,和蛇蠍毒蟲一樣,臨死還要蜇人,發(fā)那兇毒之性,尤其恨毒的是這幾個小弟兄們。你本不值污我的手,何況又有對頭想要尋你算賬,我正懶得動手。歇息無妨,不過你要知趣,當我面前,少鬧點鬼。這幾個小弟兄,也無一個是好欺的。莫在死前丟人,受小弟兄們的閒氣,更吃虧了?!眱瓷舱骊廁v,平日那麼驕橫兇暴,此時竟能忍辱,假裝聽話,暗中偷覷。樊秋似因先前連番受挫,丟人大甚,又見黑摩勒等仇敵與查氏弟兄交厚,此仇已不能報,停鬥以後,吃查洪喊過,和黑摩勒等立在一起,談了幾句,正往回走,滿臉愧忿之容??茨侨ヂ罚葡肜@著山腳回往原處。

兇僧猛想起那塊藏有金髓奇珍的寶石尚在林內高樹之上,樊秋定必乘機取了逃走無疑。蝸皇至寶雖然密藏自己身上,還有好些別的金銀珠寶要緊東西。雙方已成仇敵,怎會放過?寶石分量雖無傳說之重,但也不輕,質更堅硬如玉,萬一是個真的,得而復失,豈不可惜?當時激發(fā)兇野天性,情急之下,哪還再有顧忌?覺著樊秋離開衆(zhòng)人己遠,如能冷不防縱上前去,一下把他抓死,固可泄恨,如其仇敵作梗,樊秋又非庸手,暗算無成,反正難逃公道??瓷駳猓贂r能得帶了媧皇至寶平安脫身已是幸事,隨身財物和那又重又大的寶石決不會再爲己有,不如當場叫破,寧可被敵人得去,也不便宜叛賊。心念一動,大喝:“叛賊慢走!”聲隨人起,一躍十多丈,凌空追去。

樊秋雖有一身好功夫,方纔吃黑摩勒點了要穴,事前拿不準效果如何,又點重了些,無意之中將真氣破去。直到解開行動,才知受傷不輕,暫時已不能和人動武,所以見了兇僧,不敢迎敵。逃時遇見老友查洪,強勸同回,與黑摩勒化敵爲友。雙方見面以後,自知丟人太甚,想起以前行爲,愧悔交集,欲乘勝敗未分以前,將林中寶石取回,公之於衆(zhòng),免得尋那開石化煉的人不得,生出事端,丟了是太可惜。何況此寶可煉好些刀劍,自己尚想取上一兩口,便和查、黑二人說了。黑摩勒原知寶石是塊假的,意欲少時當衆(zhòng)點破,免得輾轉爭奪,多傷人命,連聲贊好,催其快去。

樊秋也知兇僧兇貪無比,仇恨又深,必不放過,一則衆(zhòng)目之下不願繞道示怯,再者任走何方,兇僧也起疑心,只得仍走原路。行時瞥見兇僧朝自己愉看了一眼,目蘊兇毒。想起真力勁氣不能運用,萬一追來,無力招架,當時送命。有這幾位高人在場,兇僧決無生望,何必忙此片刻?心正愁慮,暗中留神,忽聽兇僧怒喝追來,一股急風已快當頭下壓,忙即縱身閃避,回顧查、黑諸人含笑遙望,並未來援,方自暗中叫苦:“我命休矣!”眼看兇僧頭下腳上,凌空下?lián)?,瞥見自己閃躲,忽把身子一偏,就空側轉,飛鷹捉兔一般往下抓來,自知萬無幸理,萬分惶急之下,把心一橫,正想拼命,與之同歸於盡,猛覺眼前一花,一股急風帶著了條白影,電也似急,由左近峰頭上飛星下射,正壓在兇僧頭上。百忙中偏頭一看,目光到處,剛看出好似一個脅生雙翼的怪人,上下兩人已自接觸。只聽一聲厲吼,兇僧已被那白衣人在快落地以前凌空擊中,打跌下來,同落地上。兇僧人已受了重傷,倒地還想掙扎,吃那人就勢朝脅下一點,跟著又是一掌,打跌出去三四丈,跌到地上,目定口呆,滿臉兇厲之容,言動不得。查、黑諸人和先前對敵的幼童江明,連逃走的兩小兄妹,也各由前後兩面相繼趕到。再看來人,穿著一身白色短裝,兩脅各垂著一片白綾子,形如鳥翼,神態(tài)十分安詳,像是一箇中年文士。想起方纔兇僧追擊時,情勢萬分危急,如非此人,焉有命在?方想請教,查牧已指那人說道:“這位便是北天山大俠狄遁,樊二兄未見過麼?”

樊秋成名多年,目空一世,想不到近來走上背運,連遭失利,當著這幾位成名人物,好生慚愧,忙向狄遁稱謝;越想心越煩,覺著幾次丟人,均是貪之一字所害;略談兩句,二次又要往取寶石。狄遁故意笑道:“樊兄且慢,那大乙金髓,奇珍至寶,比純金要重一二百倍。單那塊藏有金髓的墨玉,便非尋常刀劍所能斫動分毫。因是西方精金所萃,用以鑄造寶刀寶劍,真能削鐵如泥,吹毛斷髮,乃曠世難逢的神物至寶,垂涎的人不知多少。當初寶主人爲防被人盜去,或是引出殺身之禍,急切間又覓不到開石鑄劍的良工,曾費不少心機,仿造了幾塊假的,除分量輕得多外,形式全都一樣,好些高人均被瞞過,芙蓉坪老賊便曾上當。我雖未見,但聽好幾位師友說過,不知你得那塊,尺寸分量如何?”樊秋照著所得說了。

狄遁將信將疑,又把寶石來歷經過問了一遍,道:“獨叟吳尚,人都知道蘇半瓢是他化名。實則他的來歷,只家叔樑公和愚弟兄、天門三老等有限幾人知得最清楚。他本姓仍是姓蘇,先避仇家,改從母姓,一直多年,直到老來誤傷平生好友,隱居江鄉(xiāng),撫養(yǎng)亡友遺孤,重又恢復原姓,改名半瓢(事詳《雲海爭奇記》)。他並非原寶主人。他與天門三老、蕭隱君等至交,怎會藏了多年不曾開石鑄劍?是真是假,恐難說呢。”

樊秋嘆道:“說來慚愧!小弟今日身敗名裂,還不是爲了平生恩怨大明,承了一人的情?知其想得一口好劍,偶聽人說,此石落在永康虞家,前往謀取,不料鬧得這樣悽慘。到手之後,便覺分量不如傳聞。禿賊偏一口咬定寶石原是兩塊,石中藏珍,多少不等,因而分量也有大小。後用同樣石玉來比,果然此石要重好些,重又引起高興。無如開石的人難得,蕭隱君沒有交情,葛鷹又曾與之反目,一時無計。禿賊勸我往投芙蓉坪老賊,開鑄之後,三人平分,但是老賊近年深居簡出,不見外人,須有進身之階。等將小弟的話套住,才說起兵書峽中隱居老少三人,形跡可疑,必是老賊仇人遺孤;如能擒送了去,不問真假,必以上賓之禮相待。我因多年飄泊,結怨甚多,近又添一累贅,尚無安身之處,明知此舉太欠光明,因被套住,禿賊又太兇橫乖戾,稍不如意,立成仇敵,寶石又在他的手內,一時糊塗,只好應諾?,F(xiàn)在回憶前情,禿賊自將寶石取到,只大家同看了兩次,便即包好,從不許我拿刀去試,果然可疑。久聞狄兄今之奇?zhèn)b,精幹鑑別,待我取來一看真假,我也死心,從此帶了敝友,隱姓埋名,不再出世了。”

二人正說之間,忽見鐵牛用竹竿挑了兩個包裹,繞山腳跑來,笑對衆(zhòng)人道:“這都是賊禿驢他們的東西。除金銀衣物外,還有一塊石頭,硬說石中有寶,師父師叔快看?!焙谀展室夂鹊溃骸暗掖髱熓逶诖?,也不上前拜見,拿人東西作什?”鐵牛忙向狄遁行禮。樊秋已把石塊取出。黑、江二人心中明白,故意搶前索觀,掂那分量輕重,並說:“虞舜民與我二人相識,他如夫人有此至寶,尚未見過,想不到失而復得?!钡叶菹壬焓忠辉嚪至?,接口笑道:“你兩弟兄當它是真的寶石,還想送回原主,爲虞家惹禍麼?”二人驚問:“此石與平日所聞相同,分量也重,如何是假?”狄遁笑道:“方纔一見,便疑心是北天山樹王峰後所產鐵玉,果然不差。此比尋常玉石原重得多,說它金髓金母,豈非笑話?這個容易,如是真的,黑賢侄那口劍雖也能破,必有玄色寶氣冒起,何妨一試?”樊秋知道事前如無準備,真金精氣見風即化,又不好意思勸阻,正恐有誤。黑摩勒已將劍拔出,一道寒光過處,石裂爲二,連斫幾劍均是實心,並無異狀。樊秋越發(fā)悔恨,堅朝衆(zhòng)人辭謝,拿了自己衣包,作別走去。

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二回 聯(lián)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二回 聯(lián)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
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回  林中尋異士 香光十里舞胎禽  湖底斬兇蛟 駭浪千重飛劍氣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三回 勝蹟記千年 後樂先憂 名言不朽  黑風飛萬丈 窮山暗谷 奇險連經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二回 聯(lián)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七回 長笛聽飛聲 江渚月明 同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五回 孤身擒火箭 凌空飛渡白衣人 赤手戮兇頑 入境先尋青笠老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二○回 朗月照孤篷 母病滄江 復驚盜劫 深山穿暗霧 重逢良友 喜見珠明第八回 駭浪隔前舟 鐵槳穿波逢異士 荒林尋古寺 霜華滿地識危機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六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 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第一四回 長嘯月中來 豕突狼奔驚獸陣  高人今不在 花團錦簇隱幽居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六回  無計託微波 一往癡情投大藥  孤身懸絕壁 千重彩霧涌明珠第二回 聯(lián)袂探奇 入洞尋異士 罡風禦寇 擘腹見藏珍第八回 良夜月華明 火樹銀花 翻成血海 亂山風雨惡 孤臣孽子 喜遇英俠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榮成敝屣 居安樂土 憂患驚危機第四回 暗霧竄荒山 古寺疏鍾 驚聞密語 深宵焚盜窟 花塢野火 怒失霜鐔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第一回 燔鬆炙虎 巧計戲兇僧 絕頂飛身 凌空揮鐵掌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九回  踏月訪幽居 野寺欣逢山澤隱  穿波誅巨寇 洞蕭聲徹水雲鄉(xiāng)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第三回 絕頂夜棲身 水氣沉冥風雨惡 奇珍初海盜 雲濤浩蕩劍光寒第一九回 蕭寺棲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第一五回  遠水碧連空 甫學冥鴻逃矰繳  斜陽紅欲暮 忽驚鳴鏑渡流星第二二回 高處可勝寒 暗霧危峰尋野老 罡風吹不墮 飛丸走石儆雄奸第一一回  逆水斗兇蛟 電掣虹飛 獨援弱女 頹波明夕照 離長會短 互贈刀環(huán)第二一回 壯志切民生 事業(yè)千秋 當從此始 香光浮月影 清言永夕 相與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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