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根所謂的兩全其美的方法,竟然是找到範一光,讓範一光出面去向李老爺租房子,租金更是直接在原來二十兩的基礎上加到了三十兩一個月。
李老爺很高興。
不過得寸進尺是人的天性,李老爺也不例外。
之前他只是想要每個月提五兩銀子租金,於是弄出了那所謂曾啓每年年末給他的一分紅利的說法。
那說法聽起來雖然誇張了一些,可會做人的曾啓每年年末除了正常送禮外,確實都會額外給他封十到二十兩不等的銀子。
他說年底有一分分紅,只不過是換個說法,並不能算作他胡謅。
如今看來,只提了五兩,還是太仁慈了。
範一光他是見過的,百萬飯莊的頭號夥計嘛,以前常常跟在曾啓身邊的。
李老爺覺得,既然他加錢加得如此爽快,想一鼓作氣拿下房子自己做老闆,說明百萬飯莊的生意確實很不錯。
因此,臨到點頭時,李老爺猶豫了。
範一光不知道李老爺心中是什麼盤算。
他之所以想也沒想就答應牛二根,出面租下百萬飯莊,原因是牛二根答應要請他做掌櫃,年底還會給他分一成的紅利。
作爲對曾啓心懷感激的夥計,他一直當百萬飯莊是自己的家。
曾啓死了,百萬飯莊卻不能就此消失。
如今它能在自己手上繼續存在下去,這對範一光來說,比那年底的一成紅利更讓他心動。
可是,美夢總是容易破碎——他連房子都沒租到手。
他垂頭喪氣地找到牛二根。
牛二根詳細地問了問他事情的經過,就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
他嘆息一聲,心道,範一光還是太嫩了點,雖然跟著曾啓學了兩三年,卻連皮毛都還沒學到。
不過,事情辦不成也不能全賴他。
貪字面前,他大致也能猜到李老爺心裡的想法。
約莫是覺得百萬飯莊在曾啓手上生意很紅火,他李老爺若是趁機收回自己開,肯定比光收個租金掙得多。
牛二根心裡有些惱火。
心道:“這人哪裡知道,阿啓當初爲這飯莊花了多少心思,如今竟想來坐享其成,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於是他對範一光說道:“範家小哥,房子租不來沒關係,我還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自己沒有完成任務,這人卻沒有責怪。
這讓範一光很感動。
他毫不猶豫地應道:“牛大哥,有事儘管吩咐,在下無論如何也會幫你辦到的!”
牛二根輕笑一聲,道:“用不著做出這種承諾,你只要用心幫我辦事,我牛二根肯定不會虧待你。事情很簡單,百萬飯莊的夥計廚子,你都知道他們的去向吧?”
雖不明白他這樣問的用意是什麼,範一光還是老實地點點頭:“在下都知道,如今除了一個廚子,其他人都未找到活計。”
“那就好,你去跟他們說,你要重建百萬飯莊,讓他們不要擔心沒活計。”
“可是,李老闆不願意……”
шшш⊙ тTk án⊙ ¢ ○
牛二根打斷他的話:“不用管他,你跟大家說,百萬飯莊要換地方,但新店開張前三個月,不管生意如何,工錢都給他們漲一倍。”
範一光愣了,吶吶道:“換地方,換到哪裡?”換了地方還是百萬飯莊嗎?
牛二根也不解釋,只道:“接下來,你到鎮上四處走走,瞧瞧,放出話說,你要租鋪子重開百萬飯莊就行了。若是那李老爺又找上你,你也不要答應,只說租金太貴,先看看再說。”
聽到這裡,範一光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忍不住咧開了嘴,連連道謝之後,就退了下去。
牛二根目送他的背影,面露冷笑,自得地想道:“沒了原班人馬,我看你李老爺在家等著數錢的美夢,還做不做得下去!”
……
這天傍晚,劉大康又是晚飯過後才進的屋。
剛坐下吃飯,江寒就來了。
“月丫頭來啦?可吃過飯了?你康哥纔回來,正在吃飯呢。”正在井邊忙活的劉大嬸,一見到她就熱情地招呼道。
“康哥,回來啦?那太好了,我就是來找他的,還以爲他今天又不回家呢!”
“回了回了,在正屋裡吃飯呢,你快進去。”劉大嬸笑瞇瞇地看著江寒。
自從知道劉大康對江寒有了異心,劉大嬸就更加樂見兩人獨處啊,親近啊什麼的,總想著江寒現在變了,兩人接觸多了,總有一天她家大康會回心轉意的。
正屋裡,陪著自家哥哥吃飯的劉小妹,聞聲立即低聲道:“哥,惹禍精又來了,不知這次又要你做甚,待會兒你可別隨便答應她。”
她依然很討厭江寒,雖然江寒已經說過不會給她做嫂子,可是現在不是嫂子的問題,而是總是她時不時來給她哥哥找麻煩。
總之,就是個討厭鬼!
劉大康嚥下一口飯,瞅了眼如臨大敵的劉小妹,不由失笑道:“小妹,你對她的意見還這麼大啊?她如今變了,早不是以前的江寒啦。”
劉小妹不以爲然地撇撇嘴:“變了?我沒看出來,還不是一樣到處惹禍,前些天還被當街押去牢裡……”
江寒剛好走到門邊,就聽到這話,當即大喝一聲:“劉小妹,好啊,竟然在背後說我壞話,長舌婦,小心以後嫁不掉!”
劉小妹完全沒有被撞破的尷尬。
她淡淡掃了江寒一眼,道:“哼,當著你的面我也這樣說——哥,她欠你的錢還沒還吧?趕緊算算該拿多少利錢了。”
“哼,你哥纔不會跟你一般小氣,你哥的債已經變成我鋪子裡的股份啦。”江寒往劉大康身邊一坐,笑眼彎彎地湊到他跟前,故意嬌嗔道,“康哥,你瞧,還是我這妹妹對你好吧?不像有的丫頭,整天只知道關心你口袋你的錢去了哪裡。”
劉大康往旁邊挪了挪,輕斥道:“小妹還小,你也小?整日裡就知道跟她鬥嘴,哪有個姐姐的樣子。”
劉小妹得意得翹起嘴角,江寒卻撇撇嘴嘟噥道:“誰想要這麼不可愛的妹妹——不說她了,我找你有正事呢!”
劉大康吃完最後一口飯,放下碗,道:“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什麼股份的事?”
他又有三天沒回家,剛纔一聽她提什麼股份,就直覺這丫頭又要搞什麼名堂了。
江寒看了劉小妹一眼,含糊地道:“是,也不是。”
劉大康會意,立即吩咐劉小妹:“小妹,幫哥哥收一下碗,我跟你月姐說幾句話。”
劉小妹不情願地噘嘴:“待會再收拾就是了,你們說話我不能聽嗎?”
“好了,聽話,你幫哥哥收拾,待這個月餉銀髮下來,哥哥一定去給你找那本醫書,你說了很久了,哥都記著呢。”
劉小妹糾結,但見她哥雖然在笑,眉眼間的神色卻很認真,頓時明白這是一定要趕她走了。
她臉上表情一收,冷冰冰地睨了眼江寒,然後聽話地收起桌上的碗筷出了門。
“說吧,是是什麼,不是又是什麼。”
“是就是,我準備開個店,你的債我給你兌換成幾分股份,你別嫌少,這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有的好事。”
劉大康皺眉:“開店,你哪來的錢?把攤子經營好,把債還了再考慮這些豈不更好?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不怕最後攤子鋪子都搞不好?”
江寒得意地揚揚眉:“錢嘛,自然是有人出大頭,我纔會去冒險啊!”說罷,她便將要與付思雨合作的事,告訴了劉大康。
劉大康聽完,沉吟著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不過還是告誡道:“雖是如此,但開鋪子不是鬧著玩的,你謹慎點,沒有十足的把握,千萬不要蠻幹。”
生意上的事,他不如江寒明白,但這丫頭間歇性亂來的性子,總讓他覺得這事有些懸,不過現在她又沒讓他往外掏錢,不如就由著她去折騰看看。
“這我知道,放心吧,拿大頭的畢竟不是我,我會跟付小姐商量著來的。”
她打住這個話題,坐正身子,神色鄭重地望著劉大康,又道:“這只是小事,我今天來,是有件更大的事情要跟你說。”
劉大康被她這過於嚴肅的態度唬得心頭一跳,略微遲疑地問道:“難道,師父的腿……”可三天前他去看時還好好的。
江寒厥倒:“哥啊,你想什麼呢!不是我爹,是蕓娘。”
一聽是蕓娘,劉大康臉色更難看了:“蕓娘?怎麼,難道瓦市街上又有人作怪?”
原本有很多話要說的江寒,見狀連忙擡手示意他放鬆,道:“不是這些,你別緊張,其實都還只是懷疑……”
劉大康不耐煩地截斷她的話:“到底什麼事?別吞吞吐吐的!”
這話的口氣可不太好,江寒心頭跟著就冒出了火星。
她輕拍了一下桌子,惱道:“才提到蕓娘有事你就這樣,你讓我怎麼說?怎麼著,合著在你心中我爹還沒有蕓娘重要咯?”
劉大康見她惱了,不由有些理虧。
他翕了翕脣,尷尬地喃喃:“是你表情太認真了,我以爲有大事發生。”
“確實有大事,今日午時有人到我們攤上去試探……”江寒不再與他兜圈子,直接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事情很簡單,幾句話就說完了。
還在等下文的劉大康,疑惑地問道:“就是這樣?”
“嗯,不然你還想怎樣?就這樣蕓娘都快嚇死了!”江寒白了他一眼,又道,“不過,我覺得不是黑衣人,如果是,那也太蠢了——這不是明擺著讓咱們提高警惕嗎?”
劉大康兩手交握,思忖著道:“你說的有道理。或許真是謝家的舊相識,只是蕓娘年紀小,可能不太清楚。”
“我也這樣覺得,不過,蕓娘……唉,只要涉及到這什麼黑衣人,她就惶惶不可終日,特別是因爲我,他們姐弟的真實身份暴露之後……”江寒面上露出幾分羞愧。
見狀,劉大康輕哼一聲:“你說話不過腦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這事我來安排,暗中監視是一定要的,我倒希望人是黑衣人派來的,如此,咱們以後也不至於連個調查方向都找不到。”
江寒鬆了一口氣。
這樣她就不用再去麻煩沈大人了。
雖然私心裡她覺得沈大人看起來更可靠。
畢竟因爲有巡檢司坐鎮,縣衙快班很少來落霞鎮,捕快在鎮上辦事不會太便利。
但是,認真說起來,快班纔是正兒八經辦案緝兇的,巡檢司僅僅是輔助,並且劉大康在快班也待了四個月了,安排個監視之類的事情應該也能駕輕就熟。
不過,蕓娘和小安兩人身邊同時派人監視,對劉大康這麼個小捕快來說,可能有些麻煩。
想到這,江寒又道:“小安那邊,要不要尋個藉口請一段時間假?”
劉大康擺手:“不用,若真是黑衣人,那樣反而會打草驚蛇。放心,我會安排好的……”說著,他忽然想到什麼,疑惑地看著江寒,“這次你怎地不找那些乞丐,或者那什麼半仙幫忙了?說實話,他們行動起來更不打眼。”
江寒道:“已經找過韓乞丐了,花了二十文錢呢,他安排了一個乞丐,暗中隨我去了趟私塾認人。但他們頂多是報個信,真動手了,根本幫不上忙,而且,報信也不那麼靠譜。”
劉大康卻不在意,而是難得地讚揚道:“你做得對,這樣一來,人手方面我就更好安排了。再說,報信也很重要,敵暗我明,人多力量大。”
江寒“嗯”了一聲,面上卻還有幾分擔憂:“康哥,這事現在都是咱在猜,萬一人家黑衣人根本沒那麼多顧慮,今天試探完,明天就直接出手將小安擄走,那就完了。”
劉大康微微頷首:“嗯,小安確實更危險一些。”
平日裡,蕓娘不是在家,就是在瓦市街,街上人多,而且她身邊還有兩位大嬸,並不是好下手的對象。
而小安就不一樣了。
首先他是男丁,其次他還小,根本沒有反抗能力,最後就是從江家到東澤私塾,一路上,總有那麼一兩條巷子人煙稀少。
“我會重點在小安身邊安排人。”
接著劉大康又道:“不如,你再去找找那半仙,我看那晚給咱們領路的人,雖然沒有身手,可也身強力壯,真遇到事情,至少還能抵擋一下。”
周半仙……
有了曾啓的陰影,江寒如今不太敢去找他。
她爲難地道:“康哥,你就不懷疑他嗎?他一個算命的是怎麼知道誰賣了船的?萬一他又是一個曾啓,你妹妹我讓他幫了這麼多次忙,事發了,可就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