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嬸拖住了蕓娘,走在前頭的閒漢回頭喊道:“快點啊,否則就要出人命了!”
蕓娘一聽便掙扎起來:“花嬸子,你快放開我,家裡就麻煩你跟田嬸子看一下,等我回來……”
“小安少爺出了大事,我跟你田大嬸在家怎麼能安心?再說,若真是快要出人命了,也得要人趕緊去尋大夫和巡檢過來啊。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讓田大嬸跑一趟巡檢司,再去找個大夫。”說著她就回頭朝江家門口大喊起來。
田大嬸緊跟著就出來了,蕓娘一想也對,人也跟著鎮(zhèn)定了下來,忙道里謝,說道:“那就麻煩田大嬸跑一趟巡檢司和醫(yī)館……還有江大叔那邊,就說,就說是姐,江寒突然找我們有事。”
田大嬸臉色凝重,連連點頭道:“行,你們快去,別趕不上,我跟阿咩囑咐一聲,馬上就去巡檢司。姑娘彆著急,孩子打架,再嚴重也嚴重不到哪裡去。”
前面的閒漢見三人還在絮叨,催促的聲音又大了一些,蕓娘忙扶著花大嬸的手慌手慌腳地跟了上去。
待走出巷子,花大嬸忍不住問道:“大兄弟,我家少爺是在哪裡被人打了?”
蕓娘聞言,神思從無措的慌亂中被拉回了些許。
方纔這人光說小安被一羣人打倒在地奄奄一息,她被嚇到了,倒是忘了問出事地點在哪裡了。
那閒漢只顧匆匆走路,花大嬸便又問道:“可是在私塾裡?先生怎麼也不管一下?”
那閒漢沒好氣地道:“若是在私塾裡,我怎麼會知道?”
花大嬸全然不覺得自己問了個啥問題,繼續(xù)追問:“那是在哪條巷子?”
那人十分不耐煩:“在小石巷,你這婆子嘴可真多。”
花大嬸看看蕓娘,心裡覺得不對勁。
這人從神態(tài)到說話都不像是有同情心的,而小石巷是條小巷子,裡面沒住幾戶人家,雖在東鎮(zhèn)與北鎮(zhèn)交界處,但位置比較偏,離竹牌巷有小一刻鐘的路程。更奇怪的是,這個閒漢是怎麼準確找到江家的?
她扯扯蕓孃的袖子,附耳道:“姑娘,你別慌,我覺得這事不對。”
神思處於惘然狀態(tài)的蕓娘,聞言心中有些不悅,蹙起眉頭剛要說話,花大嬸又道:“江家如今是很有名,這一路卻沒有人觀望,說明大家不知道小安少爺被打,這人是直接找到江家去的。知道咱們在竹牌巷的人可能很多,但是具體是竹牌巷哪一家,應(yīng)該不會太多。”
蕓娘順著她的思路一忖,花大嬸說的有些道理,但也不盡全對。
“嬸子你想多了,他或許就是那些知道的人,所以才自告奮勇地過來通知咱們呢?”
花大嬸聽出了她話裡的不喜,並沒有生氣,事關(guān)親弟弟的生死,這份心情她能理解。
她道:“姑娘別生氣,我只是覺得這人看起來不像會自告奮勇的人。這些閒漢,沒錢可不會給人跑腿,小安少爺不可能給他錢,路見不平的人應(yīng)該也不可能給錢吧?小東家早上不是說,如今落霞鎮(zhèn)亂得很,讓咱們事事多加小心嗎?”
聽了這話,蕓娘激動的情緒平復(fù)了一些。
早上江寒確實是這樣說的,還說,寧願不掙錢也不能惹上暗地裡的賊人。
想到江寒時不時會犯的黴星,還有不知何時會找來的黑衣人,她混亂的頭腦終於清醒過來。
這事確實很可能是個騙局,但萬一是真的,小安就會有生命危險……
霎時間,她陷入了兩難境地。
又穿過了一條巷子,她忽然低聲說道:“沒事,咱們且跟著他去,若不是小石巷,或者到了小石巷附近沒聽到聲響,咱們便調(diào)頭跑,田大嬸去巡檢司了……”
她突然頓住,方纔大家都亂了方寸,田大嬸並不知道出事地點在小石巷。
蕓娘臉色不由慘白,半張著嘴望著花大嬸說不出話來。
花大嬸也想到了這一點,面色也變了變:“小石巷不算是去東澤私塾的必經(jīng)道,田大嬸和巡檢不一定會經(jīng)過……”她掃了眼前頭的閒漢,略一沉思,便挽緊蕓孃的手靠近她耳邊,悄聲道,“姑娘,等下你裝作崴到腳,藉機留下,讓我跟著他去看看,等我們走了,你趕緊去巡檢司。你放心,若是真事,我定會拼命護住小安少爺?shù)摹!?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這樣了。
計議一定,緊接著,“哎呦”一聲,蕓娘便歪倒在地……
……
“謝安吉,你在做什麼?”
小安邊躲邊尾隨常常跟著自己的小乞丐來到了小石巷口,誰知才藉著巷口那戶人家的院牆作掩護,往巷子深處張望打探,後背便被人拍了一掌。
他猛地回頭,便見王小利領(lǐng)著阿厚正站在自己身旁。
“你,你們是何時跟著我的?”他瞪大的眼眸裡滿是不可置信。
王小利得意地昂起頭,說道:“從前面那條巷子,你竟然沒發(fā)現(xiàn)我們,我跟阿厚厲害吧?!”
厲害什麼呀,方纔他是太緊張,一時疏忽而已。
“你家老王頭呢,今天怎麼沒來接你?”小安問道,聲音有些無可奈何的煩躁。
“老王頭在後面,我想看看你在做什麼,便跟阿厚先跟來了。”
小安側(cè)頭一看,果然,老王頭拿著王小利的書包墜在後面十丈遠處。
小安緊繃的心神鬆懈了一點,揮揮手趕人:“快走吧,如今鎮(zhèn)上不太平,趕緊回家,免得你爹孃擔(dān)心。”
王小利沒理會他,反而好奇地往小石巷裡探頭:“你方纔在看什麼?”
小安一把將他拽回來,惱道:“別管閒事,快回家去,這裡太危險!”
危險?
王小利有些不太明白,看著小安凝重的神色,傻傻地問道:“那你在這做甚?”
這讓他怎麼回答?小安一時有些爲(wèi)難。
難道告訴他,在私塾門口突然有人塞了個條子給他,上面寫著一句話,說是要想知道是誰害了他娘,便到小石巷第四間屋子來。
當(dāng)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有人想將他騙到小石巷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世界上知道他娘是被害死的人,除了他們姐弟和餘嬤嬤,便只有黑衣人和策劃那場劫殺的主謀了。
猶豫之間,他想到了江寒安排那暗中跟著他的小乞丐。那次他跟著江寒上山躲謠言時,江寒便已經(jīng)將她暗中的安排全部告訴了他,還讓他若是遇到危機的時候,可以讓小乞丐去給她送信。
於是他便找了那在私塾不遠處蹲著的小乞丐,讓他幫忙去小石巷第四戶人家打探一下。
可誰想一想謹慎的他,被王小利和阿厚這種傻乎乎的小孩子跟蹤了,竟然都不知道。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口氣有些不好:“有點事,總之,你快走吧,小心等會走不了。”
“爲(wèi)何會走不了?”王小利還要問,很明顯阿厚比他機靈一些。
“少爺,小安哥哥剛纔說了這裡很危險,咱們還是快走吧。”
王小利眼睛忽然一亮,接著面上又閃過一下害怕,既興奮又忐忑地問道:“是不是有人在拐小孩?你別怕,老王頭在這呢!”這話說完,小安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就對已經(jīng)走近的老王頭招手,喊道,“老王頭,快點來幫忙,這裡有人要拐賣……”
小安臉色大變,想也沒想便捂住了他的嘴巴,慌張地往巷子裡看去。
剛好望見巷子深處走來了一位中年婦人和一個半大小子,他們說這話往外走,看起來像似母子二人,經(jīng)過第四戶人家時,瞧見了門口站著的小乞丐,那婦人還隨口訓(xùn)斥:“你這小乞丐,人家家裡沒人你還使勁敲門,真是煩人,趕緊走人,別在我們小石巷轉(zhuǎn)悠了!”
小安眼底閃過一絲迷惑,捂著王小利的手鬆開了。
他迎上前去問道:“嬸子,你認識那戶人嗎?”
那婦人一臉莫名,但打量他幾眼之後還是點點頭,說道:“當(dāng)然認識,都是上十年的老鄰居了。”
聞言,小安眼中的疑惑更加重了。
那婦人看了看他揹著的書袋,又看了看巷口站著的王小利主僕,笑道:“你們都是誰家的孩子,散了學(xué)還不趕緊回家,跑到我們小石巷來做什麼?趕緊回家去吧,小心碰上拍花子的。”
小安道了謝,給小乞丐使了個眼色,便回到了巷口。
老王頭已經(jīng)走過來了,正在好聲勸著王小利跟他回家,王小利卻看著慢慢走回來的小安,說道:“你是不是害怕拍花子的,不敢一個人回家,我讓老王頭送你吧。”
小安實在想不通,讓人給他塞紙條的人到底爲(wèi)何要引他來小石巷,這裡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危險在等著他,當(dāng)然也沒有人。
但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讓他心裡惴惴不安,不知道暗處的危險在哪裡等著他,他不敢輕易冒險,便非常難得地接受了王小利的好意,說道:“不用你們送我回家,我跟你們一起走,去茶館找我表哥。”
……
蕓娘姐弟倆紛紛遇到怪事,在小客棧裡等消息的謝元朗主僕卻有些心焦。
“確定今天就會下手?”
小廝永財也不知道這是他家爺?shù)趲状沃匮}問話了,但他還是態(tài)度恭敬地答道:“老爺,確定。那些人說,讓咱們在客棧等著便是,事成之後他們會暗中派人來聯(lián)絡(luò)咱們的。”
“事成之後……希望這次能順利成事吧!”謝元朗嘆息一聲,再不成他就要頂不住了,帶出來的兩千兩銀子,就快要花完了,拿不回謝元奇留下的家產(chǎn),他爹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老爺放心,這次一定沒問題。”
謝元朗一拍桌子,惱道:“沒問題,沒問題——晚上去都不行,白天難道會更順利?那曾啓至今找不到人,老爺我總覺得咱們上當(dāng)受騙了。”
“老爺,您前幾日不是說,不管他們用哪種方法,只要能讓咱們見到人拿到東西便行了嗎?”
謝元朗不說話了,惡狠狠地瞪了不會說話的永財一眼,粗聲說道:“你都樓下去盯著點,留永生一人在這伺候便行了。”
待永財垂頭喪氣地離開之後,永生說道:“老爺,小的覺得您方纔的懷疑有道理。”
“哦,此話怎講?”
“咱們認識曾啓的過程本來就有諸多疑問,只是老爺不記得了,我那天不在,永財和永元又爛醉如泥……他說他有生意在落霞鎮(zhèn),但老爺從沒去過他的鋪子,而他也動不動就消失很久……雖然他給咱們介紹了人,但小的還是覺得他很可疑。”
謝元朗摸著鬍鬚沉思了片刻,說道:“你說的有理,老爺至今也想不起在滿春院裡曾經(jīng)見過他,但上次咱們?nèi)M春院,小桃紅也說曾啓是滿春院常客,老爺確實是在滿春院裡認識他的。”
“老爺,風(fēng)塵女子說話怎可信,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背地裡有勾連。”
“可是他們勾結(jié)了騙老爺我做甚?那姓曾的沒要老爺錢。”
永生面上流露出些急色:“老爺,您有沒有想過,他明面上不要您錢,或許是嫌您給得少呢?您可別忘了,只要能拿到東西,就有筆大錢了。”
謝元朗手一頓,雙目圓瞪,低呼道:“他們想截胡?!”
永生點點頭:“小的認爲(wèi)很有可能,否則那些人怎會用這麼蠢的計策行事?不說今天想要在光天化日下截劫人,就說昨晚,他們是不是真的去了江家,小的便覺得很值得推敲。”
“怎麼說?”
“哪有臨到了要上門了,才知道江家有狗的?行動之前,難道不應(yīng)該先調(diào)查清楚江家到底有些什麼忌諱,佈局是怎樣,人都住在哪幾間房嗎?”
“對,你這麼一說,老爺也覺得這事不對勁了。”說著,他忽然又笑得有些諷刺,“不過,昨晚黑燈瞎火他們沒成功,那光天化日之下肯定也難成,就以他們這種水平,恐怕想要截胡也難。”
“非也,老爺,若是他們就這種水平,小的也覺得他們難成事,可就怕他們耍兩面手段,背後還有一套。”
謝元朗手一抖,扯下了幾根鬍鬚,倒吸了口氣,怒叱:“這些狗日的——快,你下去叫永財,讓他趕緊去小石巷附近瞧瞧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