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不過半年光景,在嶽其琛還什麼都未來得及做的時候,維帝便又尋到新的罪名治罪嶽其琛,談藍淺雖不知因何事欺君,但維帝的必除之心卻是不假。
安逸了兩年多,記性可是越發的差了,竟不能及時反應舒爾話中漏洞。
都朝節節敗退不假,但是維帝苦心拉他下馬,殺他還覺得來不及,怎會重新給嶽其琛權柄?
談藍淺目光如炬,緊緊盯著舒爾,生怕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胸口沒由來的感覺很悶,似乎帶著隱隱疼痛,談藍淺下意識撫摸住胸口,還來不及痛呼,耳邊便傳來舒爾關懷的聲音,眉頭瞬間散開,擡頭望她,手也跟著慢慢放下,強忍著,那模樣好似真的完全忘記了自己身體的不適。
舒爾始終低著頭,不敢直視談藍淺的眼睛,眼見瞞不住了,便開始抽泣著說,“小姐,舒爾確實是嶽府的人,我也不是故意要欺騙您的,是將軍……”
談藍淺並不驚訝,她心中早已有了八分猜測,若真是維帝的人,嶽其琛是絕不是讓她待在自己身邊的,見談藍淺不表態,舒爾只好繼續說道,“一月前維帝找到旭莊這事確實是實話的。”
“但也不是全部的實話是嗎?”談藍淺冷不丁的接話,這讓舒爾更加的慌張,她不知道談藍淺到底猜出了什麼,接下來的話她只好和盤托出。
“是,維帝找到旭莊之前,將軍就在旭莊周圍發現了維帝的人,推算著皇宮與旭莊的路程,料到晚上維帝就會親至,稍晚些的時候,將喝了安神茶的您帶離旭莊,爲了讓我們避開維帝的耳目,得以順利離開,將軍……將軍則留在旭莊拖住維帝。”
談藍淺的手不知何時早已握緊,哽咽道,“他……將我送走,真的只是爲了保全我的性命嗎?但他可知,既許他婚嫁,他若死了,我便不會獨活。”
舒爾聞言驚得擡起頭望著她,眼裡盡是不可置信,“小姐。”舒爾泣不成聲,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聲音,“將軍是知道的,但是,若選擇一起逃,真真是逃不了的,結果也是隻能被抓,但……維帝也只會殺將軍,絕不會殺您的。”
“哪怕死,將軍也是斷不能讓您受辱的。”
談藍淺愣住,一時不能反應,胸口莫名的劇烈一抽,疼痛瞬間蔓延全身,彷彿失去了言語,張了張嘴,最終也什麼都問不出來。
還需要問嗎?一月前,邊時延早就告訴過她答案了,只是她太過蠢笨,竟以爲那是玩笑話。
欺君?莫名亦莫須有的罪名,目的只是爲了她的這張臉,這個人?什麼功高震主、什麼外戚干政、什麼欺君,一切也是隻因她的這張臉?
談藍淺自始至終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目睹著一切,殊不知自己卻是導火線。
皇后、皇后的家族、嶽其琛、嶽府上下、旭莊……
所有的事、所有的人,一幕幕就浮現在眼前,呆滯的目光,完全放空,心劇痛,手緊緊捂住胸口,也減輕不了心痛的感覺,舒爾怕了,連忙起來詢問自己小姐的身體,但此時的談藍淺卻是什麼也聽不見了,彷彿掉進了一個大水潭裡,耳裡灌滿的水,阻擋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世界安靜的,好像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要死了!身體像是要印證那句話的真實性,慢慢的無力倒下,眼前的東西也逐漸模糊。
魂魄離體,看著自己躺在牀上的肉身,談藍淺想,她這一生庸庸碌碌,連死都死的蹊蹺,也好,死了乾淨,也不會落得個紅顏禍水的罪名了。
她的魂魄剛擡步向外走,卻被一股引力吸回了肉體。
……
她還活著!
這是談藍淺睜眼想到的第一句話,似在鬼門關走了一回,感覺自己睡了好久,醒來時也似上回那樣,眼角殘餘淚水,只是知道自己做了夢,夢見什麼卻是不記得了,此刻的心境很是平靜,什麼也不想,也不用動腦子,就這樣呆呆的盯著牀幔,看的累了,時不時閉上眼睛假寐,時間過得倒也快,一日就這樣過去了。
一動不動的姿勢,讓同在房間的舒爾都未察覺她早已從暈厥中轉醒,咿呀,門開了,談藍淺以爲這是送食的人,倒也不在意,每日都會有下人送吃食,也是進屋低頭放下盤子便快速離開了,門開了許久,耳邊卻遲遲不見人腳步聲,反而是舒爾快步上前。
談藍淺與舒爾在邊譚都屬於階下囚,平日裡都無人探望,遑論交談?驚擾了談藍淺放空的神經,假寐的眼皮倏地睜開,手慢慢把遮擋視線的帷幔撥開,談藍淺動作太輕,屏住呼吸,看向門口,確認這動作並沒有驚動到他們,纔敢緩緩呼氣。
只見門口有一侍衛正與舒爾交談,幾近耳語,隔得太遠,談藍淺一絲聲音也聽不到,談藍淺正想放棄時,猶豫了一下,冒著被發現的風險,頭再向外探了探,正對著侍衛的臉,能清楚的看見他的脣,他只稍擡頭往裡看,便能發現偷聽的她。
小時候患過失語癥,邊時延那時爲讓她心裡好受些,日日不用聲音說話,張合著脣,佯裝自己也是說不出話的病人,久而久之,兩人也習慣了看著對方說話的脣型,久而久之,別人不出聲說什麼,她也能分辨的出來。
——你快去收拾收拾,帶公主離開邊譚,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談藍淺見侍衛說完這句話突然便留下眼淚,談藍淺大驚,一回神,見舒爾不知何時回過身來滿臉淚水的看著自己,也不慌亂,再望向門外,那侍衛也早已消失不見了。
談藍淺先發制人,“發生什麼事了?”
“小姐,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將軍在城外等我們呢!”舒爾避重就輕的一邊答著一邊收拾細軟。
離開?
談藍淺望著門口,果真沒了士兵的把守,纔不可置信般,“嶽其琛?他沒事了?”
“沒事了,不過將軍傷勢不輕,我們得趕緊過去。”舒爾一刻也不停歇。
談藍淺大喜,大腦一片空白,心中似乎有個聲音,不知然的下牀穿鞋,嘴角溢滿了笑容,手忙腳亂的,打心裡的興奮,本以爲今生再也無緣相見,此刻卻告訴她,他活著回來了,這怎麼能不欣喜、不激動,想著待會就會見到嶽其琛,談藍淺速度加快了些。
談藍淺主僕二人連夜出宮,不僅途中無人阻攔,在宮外還備了馬車,還有專門的車伕和一衆隨侍,她認得,那是邊時延的心腹,陳暉,和舒爾交談的,也正是他。
談藍淺心中生了好大的一個謎團,她感覺她是一直處於被人擺弄的角色。
陳暉見談藍淺出來,低頭行了個禮,喚了聲“公主。”便揚手彎腰示意,讓她上馬車,談藍淺警惕性的看著他,他知道談藍淺的顧慮,不得已望向了舒爾,希望她的勸解。
見談藍淺跟著回頭望向自己,只見舒爾鄭重的點了點頭,示意此人可信,陳暉見已解釋,忙催促道,“公主,你信我們,快要來不及了,先趕路要緊。”
舒爾信他。
那她還能信舒爾嗎?
談藍淺也不再作糾纏,心一橫,便上了馬車,掀開簾子,向後望去,見馬車離皇宮越來越遠,談藍淺心中滿是惆悵,回來也有一月多了,卻未有機會好好的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
談藍淺思緒萬千,舒爾不願坐車內,同車夫一人一邊的駕馬車,陳暉衆人便騎著馬跟在身側,談藍淺知道舒爾這是有意避開自己,確實,有太多的疑慮了,十三年未見,她現在完全不知道邊時延是怎樣的人,他此刻到底想幹什麼?
很快馬車就停下了,方圓百里能入目的就只有眼前這一間竹屋,裡面燈火通明,走進去,隱隱約約能看見在燭火的搖曳下忙碌的身影,一盆盆清水端進一間房間,又見一盆盆血水端著出來,聽見裡面吵吵嚷嚷的聲音,有一個人的聲音格外清晰,“先用熱水清一下傷口,酒和紗布準備好了嗎……”
談藍淺大駭,毋庸置疑,她猜到了裡面躺著的人是嶽其琛。
他正與死神搏鬥著,談藍淺心下不停抖顫,正想衝進去時,卻被陳暉攔下,“公主,嶽將軍正在救治,我們就在房外等著吧,卑職,有話要跟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