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藍淺飯後,被嶽其琛軟磨硬泡的帶來醫館,談藍淺賭氣,全程不願開口說話,嶽其琛見把脈的大夫放開了手,“大夫,如何?”
大夫提筆就寫方子,“無礙,只是受了點風寒罷了,吃些藥便能有所好轉了。”
“風寒?但她近日嗜睡甚是嚴重,這隻怕不是簡單的風寒吧?”嶽其琛皺眉。
大夫聞言不悅,放下手中筆,“閣下是在暗指老夫學藝不精,無法看出病人的病癥,就胡亂開方子?”
嶽其琛見其惱怒,也不在追問,這大夫已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了,學藝不精的是自己,也許是他自己太過小題大做了,拱手賠罪道,“晚輩不敢,方纔是無心之言,若有冒犯之意,多有得罪了。”
大夫見他誠心道歉,也不再說些什麼,“無妨,你也是愛女心切罷了。”
二人聞言愣怔了好一段時間,談藍淺回頭望去,嶽其琛的喬裝著實成功,像極了一箇中年男子,而自己知大夫要做到觀聞問切,從入門時,便摘下了面紗,並無喬裝,極顯年輕,也難怪大夫會將他們誤以爲是父女,談藍淺噗嗤一聲,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嶽其琛臉色很是尷尬,也並未開口解釋些什麼。
那大夫態度軟和,復提起筆繼續寫,輕言問,“你可覺得身體還有什麼不適?”
談藍淺這才收住笑,開口回話,“偶爾,心口泛痛,呼吸不暢。”
那大夫手頓了頓,擡頭望她,連忙擱下筆,重新把脈,觀她面色,“你心口會否常有絞痛之狀、更兼夜間悸動異常?”
“並未。”談藍淺稍稍納悶。
“平常會不會失眠、盜汗、發抖、眩暈、多夢等情況出現?”大夫又問。
“多夢?我~”談藍淺剛想回答,見一旁臉色不佳,憋著一口氣的嶽其琛,不想他擔心,改口道,“也未曾,我睡得可好了。”
那大夫這才舒了一口氣,這才確定自己沒診錯,“風寒造成的嗜睡罷了,無需擔心。”
嶽其琛深呼一口氣,點了點頭。
待拿了藥,回到鎮上,雪已經停了,街道上堆滿的厚厚的雪。
下雪時只是風大,融雪時才冷入骨。
見嶽其琛走的路不對,“你去哪啊?”
“你不是想去燈會,放荷花燈嗎?”嶽其琛停下腳步,回頭道,寂靜的街道,滿是回聲。
“這麼晚,只怕早就散了。”談藍淺喪氣,他們回來的太晚,街上的行人稀疏。
“他們等了一年的燈會,怎會捨得這麼快散,去看看吧。”嶽其琛笑著說。
談藍淺聞言,眼神一亮,這才興奮的快步走向嶽其琛。
果然,河邊還聚集許多人,現在的人不多,也不少,遠處舒爾跑來,頭髮亂糟糟的,委屈道,“小姐,你們此時來的時機最好,方纔真是人多,擠得我,都看不見這條河是什麼模樣。”
看這一排賣燈的攤販,所剩無幾的荷花燈,笑呵呵的收著攤,顯然今晚來放燈的人已然散了大半。
舒爾把手中一隻白潔的花燈遞給談藍淺,“喏,小姐,這是我給你和公子挑的荷花燈,可好看了。”
談藍淺接過花燈,仔細瞧了瞧,她未曾見過,“這是什麼花?”
舒爾努嘴,笑的奸詐,“你問公子,公子拿回來的。”
“彼岸。”嶽其琛言簡意賅。
“你做的?”談藍淺先是反應舒爾的話,爾後又問,“彼岸?我知道,但那花不是火紅色嗎?怎的白色?”
今日是七夕,放荷花燈之事,買衣服之際,嶽其琛先他們知道,便匆忙親自編制彼岸花燈。
他不曾編過,現學現編,上手極快。
嶽毅聞言忍不住笑了笑,嶽其琛不自然的咳了咳,“時間倉促。”
“嗯?”一個店鋪找不出編制花燈的紅紙?這是因爲生意太好,一時間全被買完了?
舒爾在一旁煽風點火,“小姐,嶽毅說,是因爲紅的全被公子拿來當練手了,然後才……時間倉促。”看到嶽其琛投來凌厲的目光,舒爾不敢再說,便附和他先前的話。
談藍淺嘴邊噙笑,不再追問,舒爾拿起一支筆,遞給談藍淺,“小姐,快在花燈寫下你和公子的願望,讓它帶給月老。”
我、和嶽其琛的願望?
談藍淺聽得心下一陣慌張,寫給月老的,還能是什麼願望,談藍淺瞬間紅了臉,低頭,幸而面紗覆面,瞧不出來,連忙把花燈和筆都推給嶽其琛,“還是你寫吧,然後我來放。”
嶽其琛也不扭捏,提筆就寫,談藍淺佯裝不在意他寫了什麼,故意瞧的遠處。
“好了。”嶽其琛說這話的同時,把花燈遞迴給她。
她接過,臉便更紅了。
望,與談氏藍淺,此生得以相守,定會愛她,護她,矢志不渝,若有叛跡,永墮無間地獄,立此約者,嶽其琛!
“你這是在立軍令狀?”談藍淺淺笑,嗔怪。
“你也可以這樣理解。”嶽其琛負手而立,雲淡風輕。
談藍淺抿笑,轉身去河邊,風雪將很多人的花燈都吹翻弄沉,擱淺在巖石上,並未往下游浮去。
談藍淺不禁唏噓,這場突如其來的雪,終是也帶走了許多人寄託在花燈上的希望,她將這寫滿誓言的白色彼岸花燈小心翼翼的放在河面上,河流湍急,看著它迅速往下游遠去。
希望,它也能順利到月老廟前,不會被擱淺。
大雪連連,煙花之願終是難以實現。
吃了一段時日的藥,這個旭莊溢滿了藥香,但是談藍淺的嗜睡癥狀絲毫沒有改善,還常常感到心慌。
談藍淺大罵庸醫,表示不再喝藥。
但是嶽其琛不答應,藥,不能停。
談藍淺氣呼的不做理睬,猛地拾起碗筷,看著滿桌的飯菜,不禁疑慮,“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怎會備這麼多的飯菜?”
問的是舒爾,舒爾聞言冷不丁的嗆到了,想咳但卻拼命忍著,談藍淺看著,默默搖頭,心中暗歎,真的是難爲她了,忍咳還得忍笑,憋的白皙小臉通紅,又猛地看向嶽毅,尋求答案,後者愣怔了一下,領會道,“公子,小姐,舒爾怕是有點不舒服,我先帶她回房吧。”
談藍淺看著舒爾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只見嶽其琛點點頭,嶽毅還未動,舒爾就拉著嶽毅飛快的走了。
談藍淺方纔的賭氣一秒消散,隨即而來的是一臉茫然,“我……剛剛說錯什麼了嗎?舒爾這是怎麼了?跟見鬼似的。”
嶽其琛低頭一笑,談藍淺在將軍府時很少見他如此笑過,這兩年他笑的越來的多了,想來,他是極其喜歡旭莊平平淡淡生活的,想到此,談藍淺雖不明所以,但嘴角也莫名的跟著微翹。
嶽其琛故作高深的說,“可能,他們是知道備多飯菜的原因?”
談藍淺可不笨,備這麼多飯菜,嶽其琛肯定告訴他們原由了,大可不必加可能二字,談藍淺撇撇嘴,“說吧,是不是有事求於我?”
嶽其琛先是一愣,隨即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承認道,“對,是我有求於你。”
談藍淺一副嫌棄的表情,“我就知道,備我愛吃的菜,絕對不尋常。”
嶽其琛收起玩笑之心,抿住雙脣,良久,薄脣輕啓,“兩年前的預言,如今,你考慮的如何了?”
談藍淺聞言猛地轉頭看向嶽其琛,夾菜的動作也慢慢收回,放下碗筷,顧左右而言他,感嘆道,“好快,一轉眼兩年了。”
兩年前,談藍淺發現談珩不見,整整一個月魂不守舍,這段還未發芽的情,就隨著談珩的離開被扼殺了,說難過的心痛那倒不至於,但難受是肯定的,在一個月裡,談藍淺反覆的在慶幸,幸好自己陷得不深,在這泥窩裡,還能抽得出身。
滿月一過,所有的霧霾都消失不見。
就這樣過了一年,突然的一日,嶽其琛給她帶來了談珩的預言,談藍淺不信,“你不也是從不信這鬼怪之說的嗎?但現在爲何……”
嶽其琛嘆道,“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那日,他是如何進得將軍府的吧。”
談藍淺恍然,只聽嶽其琛道,“預人知事,算人前生,言過物事,無一遺漏,皆應驗。”
嶽其琛在這一年裡,打探的清楚,各國關係日益緊張,維帝當年雖全面封鎖嶽其琛失蹤的消息,但似乎邊譚已經收到消息,都朝沒了守護神,邊時延便暗暗的籌備兵馬。
戰事,一觸即發。
無稽之談,他不信,但卻不能不防。
那時談藍淺看著他,不斷的流淚,不是爲自己的不得已、不願意感到委屈,而是委屈自己的婚姻成爲了一個籌碼、一個賭注。
嶽其琛看著她,緊張的不斷幫她拭淚,心疼的擁了擁她。
預言的三年!
不長也不短,嶽其琛也不逼她,相約了給她一年期限,考慮清楚,無論結果如何,皆不必介懷。
本來不到一年,談藍淺也就考慮好了的,但見嶽其琛不問,他也不說,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她也就忘記了這件事。
今晚,正是相約期限!
並未直接回答嶽其琛的問題,先是感嘆了一番,像下定了決心一樣,做了一個常常的吸氣,隨之吐出的,是清晰的字句。
“考慮好了。”
她留著懸念,但見嶽其琛殷殷的看著自己,覺得無趣,便悠悠的說,臉極紅,“就這樣過一生,其實也很好。”
嶽其琛緊繃的臉隨著談藍淺的話,開始有了笑容,沒一會兒,笑容逐漸消失,“你真的,不後悔?那段情,那個人真的能忘掉?”
嶽其琛的小心翼翼,在談藍淺看來,很是可笑,“情?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那人終究是一場夢,那不能算作情,那是一個教訓,教訓我,該好好珍惜眼前,不可做遙不可及的夢。”
嶽其琛看不出,談藍淺是否真的放下了,但他不在乎,他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包括感情。
嶽其琛輕輕握住談藍淺的手,無聲的安慰著。
嶽其琛的手很冰涼,談藍淺二話不說,反手緊握他的手,溫暖他的同時,也在溫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