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顧及楊過心情,李、龍二人暫與他告別,知道他也是要去襄陽,便約好襄陽城再見。她們二人就快馬加鞭地去了嘉興,特地拜訪陸府,將武三通因爲神志不清抱走郭靖幼女的事情告訴了何沅君。
何沅君深居府內,陸家又是生意人,尤其是在陸無雙爲了楊過尋死覓活之後,陸家對江湖中諸事從此三緘其口,以至於外面鬧翻了天,何沅君卻絲毫不知情。
“不知義父現在身在何處?”何沅君心中焦急,她心中自是對武三通擔憂不已。
“我們可先行去找黃蓉,她必定有你義父義母的消息?!碑斚乱膊蛔魍A簦毋渚瑴I拜別陸家,由程英陪同著和李莫愁龍熵一起趕赴湖北襄陽。
約莫半月功夫,一行人尚未到襄陽城,便聽說賈似道由安撫使擢升爲參知政事,又封臨???。時人傳言紛紛,都說是賈似道懲奸除惡,揭露當朝宰相的惡性爲百姓謀福利,不僅不畏權貴且能大義滅親,儘管身爲宰相的女婿卻能夠剛正不阿,一時好評如潮。
李莫愁聽了只冷笑。難怪她和龍熵這段日子一直能這麼安寧,原以爲是不是賈似道良心發現,卻原來他是另有“要事”,若在這個當口惹出事端來,只怕對他名聲不利。
可惜她們無權勢,江湖中人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介草民。古時向來有“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之說,在漢武帝推廣儒術之前,儒家文人和江湖俠士一樣都不受待見。而今時代不同,儒家地位獨尊,早於過去不可同日而語??蓚b士的地位卻日漸堪憂,“儒以文亂法”無人再提,可“俠以武犯禁”卻可謂深入人心。尤其是趙匡胤建立的宋朝,因他自己就是黃袍加身算得上以武犯禁,爲了防止自己重蹈前人覆轍,趙匡胤實行更戍法——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嚴格控制軍權,尤其對武人深爲忌憚,故而宋朝的社會風氣自來是重文輕武,不然也不至於到了南宋時積貧積弱成那般境地。國無可用將才,全是一羣腐朽的老政客在把持朝政,想不亡國都難。
李莫愁想和賈似道對抗,就相當於民與官鬥,其艱難程度可見一斑。尤其是賈似道還名聲甚好,且步步高昇的情況下,他如日中天,猖狂也讓人無可奈何。
這大概便是江湖中人與朝廷政客的區別,縱性肆意的俠客生涯和步步爲營的官場鍛造,所以李莫愁從來就沒能玩過賈似道。
就像郭靖。他在江湖中的聲望不可謂不高,倘若當時允許出現一個武林盟主,郭靖幾乎是當之無愧的人選。然而他入朝爲官十餘載,官職甚至從來沒有過變動。這基本就是朝廷對江湖俠士“招安”的安排,人盡其才,用之而不重之,一來安撫人心,二來藉此掌控“江湖”。畢竟整個國家的安定纔是當朝者考慮的重點,“俠以武犯禁”若能消解自然最好,不能則招來安撫之。只不過,大多數江湖俠客是不能適應朝堂的,所以郭靖也不過是憑著過人的武功做了個襄陽守將,卻一直未有高升。相比年紀輕輕就一路高升的賈似道,郭靖駐守襄陽城十多年從未有過升遷,這大抵就是江湖人入朝堂最有代表性的表現了。
可江湖中人不屑於玩弄陰謀詭計,並不代表他們腹中是草莽。尤其是李莫愁這樣一個介於文武之間的人,雖說她文不成武不就,但相比個性十足的江湖俠客,李莫愁骨子裡能夠放得下來。
此番下山既爲報仇而來,李莫愁就對有關賈似道的消息尤爲敏感。可惜她們一行人一路過來,聽到的幾乎盡是賈似道的好名聲。歇息閒聊時,何沅君道,“難得現在還有這樣的好官,真是百姓之福?!?
她剛說罷,龍熵就擡眼望向了李莫愁。她二人夜半絮語時,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兩人均都已交底,李莫愁和賈似道之間的仇恨龍熵心中一清二楚。她只是嘆息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人,兩面三刀虛僞至極,實在令人作嘔。故而聽到何沅君這話,龍熵下意識地就去看李莫愁??衫钅钪徊贿^眼神閃了閃,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來,卻沉默著不作聲。
程英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最後一次見到洪凌波的時候,好像……她就是和那個賈大人在一起?!?
“當真?”李莫愁心下一驚。洪凌波早該知道賈似道就是滅她滿門的仇人,倘若她和賈似道在一起……李莫愁深深皺眉,“千萬不要衝動?!?
“衝動什麼?難不成她看上那個賈大人了?”何沅君掩嘴一笑,忽而想到什麼似的望一眼程英道,“對了,英兒,那個沈公子怎地不見蹤影了?前幾日相公還說要請他前來做客?!?
這話問得三個人都沉默了。良久,程英才紅著臉道,“想必是有自己的事情罷?!?
“也不見他來府上了,”何沅君嘆氣,“當日大哥有心將你許配給他,可看現在這情形,這沈公子未必是可託付終身的良人。”她說著,不由擡眸看一眼李莫愁。
自從知道李莫愁和龍熵是磨鏡之後,何沅君心上就說不出的彆扭。心道,這兩個冰雕玉琢的人兒,怎麼幹出這等事情來?
然而她心中不喜卻並不會說出口,生意人凡事講究個“和”字,這並不妨礙何沅君與她二人淡淡相交。
只不過素日言談,李莫愁能看出她的情緒來??衫钅畈辉诤酰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已,倘若這次若不是爲了郭襄,估計很難再和何沅君有什麼交集。
她們剛在酒樓坐了一會兒,就見黃蓉親自前來。李莫愁心道,黃蓉的消息真靈通。
那是自然,襄陽城可是郭靖夫婦的地盤。
見到何沅君,黃蓉心下一喜,忙道,“正要差人去請陸夫人,正巧夫人就到了。”
“是李姐姐和龍姑娘特地帶我們來的。”程英起身對黃蓉道,“郭夫人,事不宜遲,不知道武前輩現在何處?”她來之時,陸立鼎夫婦特地叮囑,要“保護”好何沅君。不過是念著婦人不宜拋頭露面,故而讓程英代爲督促,望早日歸來。
“請幾位到府上細說。”黃蓉答罷,又對李莫愁和龍熵道,“多謝兩位,黃蓉感激不盡!”她思女心切,又心中焦慮不安,半年多來一直難以安寢,如今形容十分不好,憔悴之極。因著李、龍二人是爲幫她救回小女兒而千里迢迢趕來,黃蓉心中對二人大爲改觀,十分感激。遂親自前來將四人請到府上,稍事休息,待接到武三孃的飛鴿傳書便打算前去救人。
晚飯畢,黃蓉總算等到了武三孃的短書,“三娘說,武三通現在抱著襄兒到了一個叫做絕情谷的地方,就在距離襄陽城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山林裡。”
“絕情谷!”這三個字讓李莫愁變了臉色,她不禁心上一抖。
龍熵卻是同樣一驚。她雖然對李莫愁說的那個故事總有些半信半疑,可“李莫愁死於絕情谷”這件事情,還是讓她心有餘悸。
“怎麼?”黃蓉見她神色不對,忙道,“李姐姐可是知道這裡?”
“呼——”李莫愁悄悄吐出一口氣,勉強笑了笑,“不算。無妨。”她不覺看了龍熵一眼,卻見龍熵竟然有些出神地望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
黃蓉繼續看著那紙條,忽然皺了眉,“過兒也在。”
“楊……過?”李莫愁心上又是一緊,嗓子都有些啞澀。
黃蓉點點頭,輕“咦”一聲道,“三娘說,過兒是特地在那等著李姐姐和龍姑娘,怎麼……”
李莫愁定定神,苦笑一下,“想必他也是爲了救郭襄吧。”又頓了頓,“楊過心腸不壞。”
這話讓黃蓉沉沉嘆氣,“是我芙兒對不起他?!庇值溃凹热蝗绱?,咱們今日早點歇息,明日一起前去,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全憑郭夫人做主?!焙毋渚f罷,程英也點點頭。只是李莫愁和龍熵卻久未出聲,半晌,李莫愁咬咬牙,正要起身說話時,龍熵忽然搶過話頭道,“明日,我隨你們前去。莫愁另有要事在身,就不必去了?!?
李莫愁驚詫地看向她,龍熵卻無視她的注視,問程英道,“程姑娘,我知你心中定是十分擔心洪凌波,而今她也已經許久沒有消息了,不如你明日就和莫愁一起去打探她的消息,早日將她尋出來?!?
她望著程英的眼睛,美眸閃動間有著不容置喙的決斷,程英皺皺眉,竟然覺得她是讓自己幫忙看著李莫愁,雖然不知道爲何故,可龍熵所說洪凌波的事情,她也確實擔心??蛇@事兒,她卻不敢輕易應承,只道,“若李姐姐無異議,程英自當盡力而爲?!?
“莫愁也很擔心洪凌波,”龍熵就是不看李莫愁,只淡聲道,“她又是洪凌波的師父,找洪凌波自然義不容辭。”
“……”李莫愁不反駁,只是望著龍熵側臉,良久拉住龍熵的手起身道,“這事不急,我自有決斷。天色不早了,大家早點休息。”
她拉起龍熵走,心中躥上一股火來。怎麼,絕情谷她李莫愁去不得,龍熵就去得了?在絕情谷裡出事的又不止是李莫愁一個,誤中情花毒的也包括楊過和小龍女!
正壓著怒氣走,李莫愁忽然腳步一頓,“糟糕!”說罷不顧龍熵詫異就急匆匆拉著她一起往回去找黃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