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被她噎了下,“好?你覺得……好?”
她一副驚詫不已的模樣,龍熵掃了她一眼,也不答話。李莫愁神色古怪地盯著龍熵,她最近越來越覺得龍熵變了。這種改變既讓她欣慰又讓她忐忑,更多地其實是怕。李莫愁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怕龍熵的改變,沒出古墓時,龍熵的世界唯她獨尊,心裡眼裡都只有她李莫愁??稍谕饷?龍熵自己招人不說,江湖上比她李莫愁強、比她能幹甚至比她漂亮年輕的人,多得是!她已經(jīng)老了?。?
年齡摺合起來算算,李莫愁都要成老太婆了!即使現(xiàn)在本尊的年齡,也已經(jīng)快要三十了,李莫愁其實很擔心。等到她三十多歲的時候,龍熵才二十多,正是最美麗最耀眼的時候,她李莫愁何德何能可以留在龍熵心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這顧慮,所以李莫愁越來越愛美麗,但無論怎樣小心翼翼地照顧著自己的容貌,她終究也比龍熵大了十歲。有一種很無力地頹喪危機感,時不時敲打著李莫愁的心房。龍熵在變,變得心眼多了,變得懂得權衡利弊了,李莫愁擔心總有一天自己會看不懂這個姑娘,擔心……自己在龍熵的世界裡,變得無足輕重。
“唉!”李莫愁不由嘆氣,敲了敲自己腦袋。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她自認一直對龍熵都是很有自信的,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戰(zhàn)心驚了呢?龍熵說外面好,李莫愁卻一點都不想讓她再繼續(xù)留在這裡了??墒恰墒?,還是陪著她吧。小姑娘難得喜歡,她過去的這麼些年,實在太安靜了。
嘆息聲實在太煞風景。龍熵看看她,見她面色十分不好,不由軟了心緩聲問她,“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了?”
“沒事?!崩钅顡u搖頭,望著龍熵欲言又止。龍熵皺眉,沉吟了下說,“有什麼事情,你跟我說?!?
“要小心金輪?!崩钅钅曋矍皟A城的少女,勾脣笑笑。能陪她這麼多年,已經(jīng)……該知足了。她這樣勸慰自己,可真的知足嗎?不,她恨不得一輩子,生生世世都把龍熵綁在自己身邊……心內(nèi)百味陳雜,李莫愁不由握緊了龍熵的手,不看她的眼睛卻低聲說,“你沒有繼續(xù)練玉/女劍法,沒有雙劍合璧是打不贏金輪法王的。熵兒,咱們不惹他?!彼约夯嫉没际?,怎麼能讓龍熵知道。
龍熵沉默一會兒,看著她,“就爲這事兒?”
李莫愁點點頭。
“我不惹他就是。”龍熵扭過頭去,“不喜歡你嘆氣?!痹捳f的彆扭,意思卻是表達到位了。李莫愁聽著心頭又酸又甜,向龍熵身邊靠了靠,悄悄摟住她的腰,輕聲說,“不嘆氣,以後都不嘆氣。”
二人說話間,廳中郭靖與黃蓉已經(jīng)去迎接金輪一行人了。他們夫婦互望了一眼,曾聽黃藥師說起過密教金剛宗的奇異武功,練到極高境界之時,頂門微微凹下,此人頂心深陷,難道武功當真高深之極?兩人暗中提防,同時躬身施禮。郭靖說道,“各位遠道到來,就請入座喝幾杯。”陸冠英吩咐莊丁另開新席,重整杯盤。
遠遠地,武氏兩兄弟指揮莊丁,在最尊貴處安排席次,一面不住道歉,請衆(zhòng)賓挪動座位。李莫愁和龍熵暗自留神,衆(zhòng)人挪動座位完,龍熵就看到了楊過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著,全不動彈,他對面坐了位俏生生的姑娘一臉不滿的望著他。
“那姑娘好生面熟?!饼堨氐吐曊f,李莫愁順著她目光看去,笑笑,“郭芙,郭靖黃蓉的大女兒,當初在終南山你見過的。”
聽罷龍熵也不過是皺皺眉,似模似樣的回想了下??伤敵踹€真沒注意到郭芙,當日因著李莫愁盯著黃蓉看,龍熵當初的注意力可全放在了黃蓉身上。想不起來她也不執(zhí)拗,反正是不相干的人,於是捏了捏李莫愁的手指,“你不是說要找陸無雙?看到過兒了,你去問問罷?!?
“現(xiàn)在怎麼去問?”李莫愁十分不喜歡龍熵稱呼楊過“過兒”,可又不想說出來,不然豈不顯得自己太小心眼了?她撇撇嘴,“等衆(zhòng)人都散了,咱們再去?,F(xiàn)在也好好吃喝一頓,也不叫咱們白來一趟?!?
“也好?!彼齻冞@廂坐著,權當廳中劍拔弩張的場面不存在。轉(zhuǎn)眼間卻見武家兄弟走到楊過身前,武修文說,“楊大哥,你的座位兒挪一挪?!币膊坏人疽饪煞瘢阎笓]莊丁將他杯筷搬到了屋角落裡最僻的一席。楊過白淨的臉上掩不住怒色,卻也不說話照做了。李莫愁看著,暗自搖頭嘆息。楊過不招兩兄弟待見。
那邊廂霍都王子向金輪說,“師父,我給你老人家引見中原兩位大名鼎鼎的英雄……”金輪點了點頭,雙目似開似閉。
霍都王子道,“這位是做過咱們蒙古西征右軍元帥的郭靖郭大俠,這位是郭夫人,也即是丐幫的黃幫主。”金輪聽到“蒙古西征右軍元帥”八字,雙目一張,斗然間精光四射,在郭靖臉上轉(zhuǎn)了一轉(zhuǎn),重又半垂半閉,對丐幫的幫主卻似不放在心上。
霍都王子朗聲說道,“這位是在下的師尊,蒙古聖僧,人人尊稱金輪國師,當今大蒙古國皇后封爲第一護國大師?!边@幾句話說得甚爲響亮,衆(zhòng)人聽了,愕然相顧,均想:“我們在這裡商議抵禦蒙古南侵,怎地來了個蒙古的什麼護國大師?”
郭靖不知如何對付這幾人纔好,只淡淡的說道,“各位遠道而來,請多喝幾杯。”
酒過三巡,霍都王子站起身來,摺扇一揮,露出扇上一朵嬌豔欲滴的牡丹,朗聲說道,“我們師徒今日未接英雄帖,卻來赴英雄大宴,老著臉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會羣賢,卻也顧不得許多了。盛會難得,良時不再,天下英雄盡聚於此,依小王之見,須得推舉一位羣雄的盟主,領袖武林,以爲天下豪傑之長,各位以爲如何?”
先前的矮子跳出來大聲道,“這話不錯。我們已推舉了丐幫洪老幫主爲羣雄盟主,現(xiàn)下正在推舉副盟主,閣下有何高見?”
霍都冷笑道,“洪七公早就歸位了。推一個鬼魂做盟主,你當我們都是死人麼?”此言一出,羣雄齊聲大譁,丐幫幫衆(zhòng)尤其憤怒異常,紛紛叫嚷。
李莫愁聽見他這話,卻捏緊了手中的酒杯。
又聽霍都道,“好罷,洪七公倘若未死,就請他出來見見。”
魯有腳將打狗棒高舉兩下,說道,“洪老幫主雲(yún)遊天下,行蹤無定。你說要見,就輕易見得著麼?”
霍都冷笑道,“莫說洪七公此時死活難知,就算他好端端的坐在此處,憑他的武功德望,又怎及得上我?guī)煾附疠唶鴰??各位英雄靖聽了,當今天下武林的盟主,除了金輪國師,再無第二人當?shù)??!?
羣雄聽了這一番話,都已明白這些人的來意,顯是得知英雄大宴將不利於蒙古,是以來爭盟主之位。倘若金輪國師憑武功奪得盟主,中原豪傑雖決不會聽他號令,卻也削弱了漢人抗拒蒙古的聲勢。衆(zhòng)人素知黃蓉足智多謀,不約而同的轉(zhuǎn)過頭去望她,心想:“這幾十個人武功再強,也決不能是這裡數(shù)千人的對手,不論單打獨鬥還是羣毆,我們都不致落了下風,大家只聽黃幫主號令行事便了。”
黃蓉知道今日若不動武,決難善罷,羣毆自然必勝,不過難令對方心服,朗聲說道:“此間羣雄已推舉洪老幫主爲盟主,這個蒙古好漢卻橫來打岔,要推舉一個大家從未聞名、素不相識的什麼金輪國師。倘若洪老幫主在此,原可與金輪國師各顯神通,一決雌雄,但他老人家周遊天下,到處誅殺蒙古韃子,剷除爲虎作倀的漢奸,沒料到今日各位自行到來,未能在此恭候,他老人家日後知道了,定感遺憾。好在洪老幫主與金輪國師都傳下了弟子,就由兩家弟子代師父們較量一下如何?”
中原羣雄大半知道郭靖武功驚人,又當盛年,只怕已算得當世第一,此時縱然是洪七公也未必能強得過他,若與金輪國師的弟子相較,那是勝券在握,決無敗理,當下紛紛叫好喝采,聲震屋瓦。在偏廳、後廳中飲宴的羣雄得到訊息,紛紛涌來,一時廊下、天井、門邊都擠滿了人,衆(zhòng)人叫好助威。金輪國師一邊人少,聲勢大大不如。
霍都當年在終南山與郭靖交手,一招即敗,其時還道他是全真派門人,後來稍加打聽,自即知道了他來歷。師兄達爾巴與自己只伯仲之間,就算師兄弟兩人齊上,多半也敵不過洪七公這位弟子郭大俠,但若不允黃蓉之議,今日這盟主一席自奪不到了,這個變故實非始料之所及,不禁仿徨無計。
金輪國師道,“好,霍都,你就下場去,和洪七公的弟子比劃比劃。”他話聲重濁,這句話一口氣說將出來,全然不須轉(zhuǎn)換呼吸。金輪在蒙古一直很受尊崇,受蒙哥可汗重視,封爲國師,料想憑著自己親傳弟子霍都的武功,在中原定然少有敵手,最多是不敵北丐、東邪、西毒等寥寥幾個前輩而已,卻不知他曾折在郭靖手下。
李莫愁聽了忍不住勾脣笑笑,金輪就是這麼自負。龍熵問,“你笑什麼?”
“金輪跟郭靖比,都不一定能贏,竟然讓霍都去?!崩钅钜祸g竟然覺得金輪十分可愛,摟住龍熵道,“霍都這下慘了?!?
龍熵聽言睨她一眼,見她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竟然也忍不住脣角露出笑意來。
苦逼的霍都聽金輪這麼一說,連忙低聲道:“師父,那洪老兒的徒弟十分了得,弟子只恐難以取勝,莫要墮了師父威風?!?
金輪國師臉一沉,哼了一聲,道:“難道連人家的徒兒也鬥不過?快下去。”霍都甚是尷尬,他輸給郭靖之事,一直瞞著師父,此刻不敢事到臨頭纔來稟明,他只道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當世無人能與匹敵,只消法駕來到英雄宴,盟主之位自是手到拿來,那知竟會要自己與郭靖比武,正自焦急,金輪睜眼瞥他一會兒,竟淺淺嘆口氣,“若是大徒兒尚在,絕不會如你這樣畏畏縮縮!”
霍都一愣,忙道,“郭靖正是洪七公的大徒弟……”
“快去?!苯疠啈械寐犓嗾f,又閉上了眼睛,沉聲吩咐?;舳碱D時垮了臉。李莫愁沒料到這會兒金輪還惦記著那個“大徒弟”,頓時嘴角一抽,頭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