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瞧見韓掌櫃一路帶著一箇中年漢子過來,那大漢十分壯實,足下生風地直奔賈似道。 s.韓掌櫃停在洪凌波身邊,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她。
洪凌波不以爲意,正好借韓掌櫃解了面對程英時的不自在,忙問,“此人是誰?”
她話音剛落,即聽到那大漢小心翼翼地對賈似道說,“二當家,您怎麼了?”
“二當家?”洪凌波猛地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兩人。
“唔,”韓掌櫃聽言皺眉,接口道,“素來與咱們沈氏商鋪往來的都是鯨鯊幫的吳老闆,聽說吳老闆乃是鯨鯊幫二當家的得力助手,連幫中老大都要讓他幾分,莫非……”他打量著賈似道,語未說盡,意已傳出。
“鯨鯊幫乃蒙古韃子的走狗,這位賈大人身爲我大宋朝廷命官,若是其二當家,豈不是犯了通敵賣國之罪?”程英喃喃道,“此事著實……”她不經意地擡眼看向洪凌波,卻見洪凌波雙拳緊握,雙目赤紅地盯著賈似道。
“洪姑娘……”程英剛出言相勸,洪凌波哪裡聽得進去,奪手槍過途徑此處的士兵佩刀,舉刀朝賈似道砍去。旁人不防,竟沒攔得住她,一刀下去正中賈似道,只可惜那吳姓大漢反應及時,擡臂一檔,洪凌波這刀只砍中了賈似道右肩。衆人眼見著賈似道肩上鮮血如注,然而不過片刻功夫竟然覆上一層冰霜,生生凍住了。
再看那賈似道時,見他面色發青,嘴脣烏紫,呼吸都變得十分微弱。
洪凌波等人均未見過此等境況,只道他會什麼妖術。卻也唬得了旁人,擋不住洪凌波。她今日始知仇人面目,滿門血海深仇早已激的她理智盡失,縱使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哪裡會在乎眼前這等小怪狀。一刀畢,又是一刀迎頭砍出。
只是第一刀時出其不意,得手十分容易,再來就非易事。那姓吳的漢子雖然功夫不濟,但好賴也能擋上一檔。空手迎上洪凌波的大刀也不含糊,雖討不了好去,可到底也擋住了洪凌波。程英稍一發愣,也頃刻回神。她卻未能出手幫上洪凌波,只顧著幫她擋住攻上來的士兵。又因著如今火勢未減,程英不想再添亂無辜傷人,便處處手下留情。只不過這一來,洪凌波就是單打獨鬥地迎戰,賈似道身份不低,如今遭襲,早有屬下過來保駕,洪凌波竟近不得他身。
那廂張文遠正指揮人滅火,見這邊起了事端忙驅馬前來,喝道,“大膽刁民,無故生事!竟敢刺殺朝廷命官,來人哪,給我拿下!”
程英忙道,“將軍且慢!”遂說明情況,只道是洪凌波以爲賈似道是鯨鯊幫的人,心生憤恨。
她自然知道張文遠和賈似道同是當朝宰相的乘龍快婿,自古官官相護,更何況二人身份如此相似,只怕多說無益反遭構陷。哪料到張文遠聽她此話,忙令人住手,肅然道,“那女子何故以爲賈大人是韃子走狗的人?”
程英略一思量,心道這種情況下有多人在場,也不好故作不知,只好一一說來。張文遠聽罷,掃一眼同樣被士兵困在的吳姓漢子,沉吟道,“她所言是否屬實?”
“一派胡言!”那漢子啐道,“老子是正經的生意人,多虧賈大人愛民如子才過上好日子。誰聽過什麼二當家!”
“此事非同小可,不容你一面之詞。”張文遠睨過衆人,道,“全部帶回去!”瞥眼看到賈似道命在旦夕,竟也絲毫不顧,強令人拖了去。
程英和洪凌波也未能倖免於難,二人竟被關進了同一間牢房。
自從被士兵帶來,一路上洪凌波都眼珠通紅的沒說話。進了牢房更是一言不發。
程英看著,心中暗暗著急,不由悄聲嘆息,開口道,“洪姑娘……”卻絲毫不見洪凌波有反應。遂轉念一想,又換了稱呼,“凌波……”這名字喊著略有生疏,卻到底引起了洪凌波的注意力,讓她驚愕地望著程英。
膚白眉秀,淚光盈盈,煞是惹人心憐的模樣,程英心中一動,輕輕覆住她手背,只覺得洪凌波一僵,滿目愕然。
程英安撫地笑笑,“你那一刀下去,心中仇恨可解?”
洪凌波變了顏色,咬牙冷笑,“一刀算什麼,終有一日我要將他千刀萬剮。”
“唉。”程英淺淺嘆息一聲,輕柔地道,“他若死了,到時你大仇得報,那以後你打算做什麼呢?”
“以後?”洪凌波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又搖頭道,“何時報了仇,我何時纔有以後。”
“難不成你日後都要生活在仇恨裡麼?”程英嘆息罷,低聲說,“你知道麼?我父母當日死在仇家手裡時,孃親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曾對我說,不要報仇,讓我好好生活。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寄居在姨丈家中,從不曾提起過報仇的事情。姨丈只當我當時年紀小,不記事,也從不跟我提起。”
洪凌波一怔,“那你就打算不報仇了?”
“不,”程英道,“滅門之仇焉能忘!只是,我永遠記得孃親遺言,她希望我好好活著。所以,我雖然從不曾忘卻報仇的事情,可也絕不會被仇恨左右。”頓了頓,才轉過頭去不看洪凌波,“凌波,我們要過得比仇人好。報仇不能忘,自己也不能忘。除了報仇,更要好好的生活。可你的生活裡,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了報仇……”
“除了你之外。”洪凌波突然接口,說罷又後悔不已,臉色漲得通紅,急急辯解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很好……”聲音越發低如蚊蚋。
程英如何不知道她話中之意,瞬間耳根紅透,低下頭去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對不起……”半晌,洪凌波打破兩人間的尷尬,低聲道,“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其實……也無不可……”程英卻忽然淺聲說,“本來姨丈就有意將我許配給你……”
語罷,兩人之間又是一陣靜止的沉默。
洪凌波捂著心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目瞪口結地望著程英,直到程英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開了口,“我的意思是說,沒有你,姨丈也會把我許配給別人。如今既然知道你是女人,倒不如來個假鳳虛凰,糊弄過姨丈,也省的他老人家總費心。”
仿若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洪凌波瞬間清醒過來,訥訥道,“這樣……你不怕耽誤自己的終身大事麼?”
“有什麼耽誤的,”程英低頭道,“我並不想嫁人,更不想隨便就被姨丈許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
洪凌波沉默一會兒,道,“倘若你當真打算這樣做,我自當配合。等日後你遇到心儀之人,到時再跟他說清楚,也不遲。”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多時,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本以爲是張文遠來提人審訊,哪料到來的竟是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