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悠悠四載浮沉間
船行至河中。黃河水在這一段上游尚未經過黃土高原,沒有大量泥沙涌入,河水清澈見底。李莫愁打量著水面,忍不住伸手玩水。她雖不會游泳,但是借用工具在水上行動的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美好。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大概女人天性裡喜歡水的基因要多一些。
李莫愁不時伸手撥弄著水面,眼見著船在行上幾個時辰就可以渡過黃河,心裡無比歡暢。
卻莫名有種近鄉情更怯的情緒隱隱冒頭。
兩年多的時間,不知道活死人墓有沒有什麼變化,不知道熵兒現在變成了什麼樣,不知道自己偷偷回去會不會被師父發現。
“呼——”李莫愁吐出一口氣,揉揉自己的臉,“別緊張別緊張!~”
洪凌波在一旁看著她,也不做聲。她只是突然覺得,這個女人並沒有那麼可怕。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可以讓她如此緊張。
船行平緩時,還好。但是遇上了急流,船顛簸起來,洪凌波開始面色發白。攥住船沿的雙手已經五指指節泛白。
李莫愁轉頭看見了死咬著嘴脣,面色慘白卻倔強地不肯發聲的洪凌波,心中不免擔心,走上前去拉過洪凌波,“你……暈船?”
洪凌波難爲情的低下頭去。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是李莫愁的負擔,這樣李莫愁肯定更不會收留她的。
“唉……”李莫愁嘆氣,到底還只是個小姑娘而已,李莫愁心下不忍,右掌推上洪凌波背心,緩緩運功助她順氣。但是這生理反應,武功一道著實作用不大。李莫愁索性點了洪凌波的昏睡穴。
及至下船,李莫愁看著仍舊昏睡不醒的洪凌波,心中有些猶豫。是要叫醒她,還是就這樣把她安置在客棧裡?而且,就算叫醒了,以洪凌波目前的狀態,也不適合再奔波。
李莫愁現在一秒鐘都不想耽擱了,她打算即刻前往終南山。
可是,把洪凌波一個人放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樊川,李莫愁又不放心。想了又想,李莫愁還是給洪凌波留了銀兩,並囑咐店小二待洪凌波醒來告訴她,讓她在這裡等著自己,別亂跑。
待安排妥當,李莫愁才腳下生風,馬不停蹄的往活死人墓趕。
夜色闌珊。
而今重返活死人墓,李莫愁心中滋味難言。當初走出這密林是多麼艱難,如今再回來,卻是如此輕而易舉的穿過密林,繞過重陽宮,來到了她和龍熵曾居住過的竹屋。
只是這裡竟空無一人。
幸而屋子裡的物什一概乾淨,像是有人經常來清掃的模樣。
李莫愁怔怔的望著房間裡的裝飾,鼻子有些泛酸。竹屋,還是以前模樣。只是少了曾經住在這裡的兩個人。
上前一步,李莫愁坐在牀邊,撫摸著牀椽,咬緊了下脣。
這裡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只聞鳥蟲歡鳴,卻少見人影。在外奔波許久,返回這裡,難得的享受此處的靜謐。
“熵兒……”李莫愁心中默唸著這個名字,站起身來,疾步朝古墓中前去。
她有些擔心會被師父發現,可心中也十分思念老婦。孤身離開這麼久,才知道,原來無論去了哪裡,只有古墓纔是她的家,是她的家人。師父,就像她的母親。還有孫婆婆,那個可愛可敬的老人。
李莫愁心中激動,深呼吸一口氣,她一時很是迫切的想見到龍熵,卻又莫名的有些膽怯。小姑娘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會怪自己一去就是這麼多年麼?會生自己的氣麼?
李莫愁抿脣,吐出一口氣。縱使熵兒生氣,她也定要守著她的。現在這種節骨眼,無論如何是放心不下龍熵了。她心中很是憂慮擔心,不知道現在到底是進行到哪裡的劇情。
幸而來時遇到了洪凌波。
洪凌波竟然還不是她李莫愁的徒弟,這讓李莫愁大大吃了一顆定心丸。還有那些討人厭的謠言。李莫愁不由皺眉。
然而剛剛動身,便聽到遠遠傳來叫囂聲,“江西三傑求見龍姑娘!”
李莫愁眉頭一蹙,“江西三傑?”少來噁心人了!李莫愁冷笑,停了前行的腳步,轉身朝林外而去。
藏身於一株古樹上面,李莫愁打量著守在迷蹤林之外這些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這麼多人。
叫囂的所謂“江西三傑”是三個雄壯的漢子,月色如水,映照著那些人的容色,爲首一人極爲精壯,面色黝黑,粗聲粗氣的道,“二弟,你倒是喊大聲些。離了這麼遠,那美人不一定聽得到。”
被稱作“二弟”的男人留著短平頭,聲音竟有些尖利,“大哥,你來喊一嗓子嘛!老子嗓子都快喊啞了。”
“我來吧。”左側的男子微胖,有些雙下巴,說罷氣沉丹田,揚聲吼,“龍——姑——娘——江——西——三——傑——求——見!”
這聲音的確奇大,震得李莫愁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來的人倒並非只是這三人。守在一旁稀稀拉拉約有二十餘人之衆,在李莫愁看來,皆是奇形怪狀的。或坐或站守在一邊,姿態各異,但都粗鄙不堪。
李莫愁嫌惡的皺眉。
那老三一嗓子喊罷,仍舊無人出來,便聽身後一夥兒人嘲笑,“哪來的三個野鬼,也不撒泡尿照照,這副尊榮也敢打龍姑娘的主意!趁早滾出這裡吧!哈哈!”
衆人隨著應和。
所謂的江西三傑發怒,老二尖吼一聲就要上前與那人廝打,倒是老大攔住了他,“二弟別衝動!既然都是待在這裡進不去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二弟不能因他們損了內力,聽說那婆婆武功極高,還是先別管他們,等咱們哥仨娶了那美人,再算賬也不遲。”
這老大倒是有幾分腦子。李莫愁冷笑,只是這句句要娶龍熵的話入得她耳中,真是刺耳無比,惹人生氣。
李莫愁正要現身教訓他們,卻忽然聽到一聲蒼老的高聲遙遙傳來,“哪來的登徒子,又來送死!”
李莫愁聽這熟悉的稱呼頓時一愣,是孫婆婆!她心中一時慨然,不由自主地連忙重又藏了身形。
“你這老奴,好大的口氣!”一夥兒人叫囂著,終於見人出來,一個個立刻生龍活虎起來,金屬撞擊聲赫然響起。是他們各自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孫婆婆也不多說廢話,只弓腰站著,“廢話少說。擾了姑娘休息,我可不饒你們!”孫婆婆話音畢,那江西三傑率先跳了出來,竟是要三人打一人。
孫婆婆瞥一眼三人,啐道,“哪來的腌臢貨!好不要臉!竟然三個臭男人鬥我一個老人家!”
那江西三傑中的老大道,“我三兄弟自小就是同氣連枝,不分彼此。如今自然也是要一起會會你這老婆婆!”
“就是就是,”老二連忙應和,“我們三兄弟是一體的!”
後面有人起鬨,“若是你三人走了狗運,贏了那美人呢?”
“那自然也是三兄弟一起娶了她!”江西三傑的老三一本正經的回答。
孫婆婆登時變了臉色,“噁心到我老人家了!”
李莫愁聽得心中怒火中燒,不待孫婆婆出手,驟然現身,“啪啪啪”三聲,隨著身形掠過,那三人狠狠捱了李莫愁三巴掌。
一羣人驚恐的東張西望。
李莫愁在孫婆婆身邊負手而立,冷笑道,“好大的口氣。這種下作貨色,也配來我活死人墓糟蹋山水!”
孫婆婆愕然地望著李莫愁,似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卻絲毫說不出話來。
李莫愁對她笑笑,握了握她的手,“婆婆……”
孫婆婆登時熱淚盈眶,“姑娘!”
李莫愁忍不住溼了眼眶,哽咽著不語。
然而身後一衆人卻已望著李莫愁,呆在原地。
“果然是個美人……”不知道是誰情不自禁說了這句話,登時衆人回神,引起一陣騷動。
“龍姑娘嗎?”一衆人眼前一亮,貪婪的望著李莫愁。
李莫愁只覺心中作嘔,輕輕拍了拍孫婆婆的手,“婆婆先等我一會兒。”說罷,讓孫婆婆站在自己身後,李莫愁上前一步,望著衆人皺眉道,“真是髒了我活死人墓的地方。”
所謂的江西三傑捂著火辣辣的臉,已經望著李莫愁開始流口水。
李莫愁頓覺一陣陣作嘔,怒道,“給你們一次機會,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些人跋山涉水來到這裡,豈是李莫愁一句話就會走的!李莫愁話一出,就聽那江西三傑的老大諂媚的道,“龍姑娘,在下江老大,對姑娘傾心已久……”
“閉嘴!”李莫愁不容他說完,長袖一揮,“啪”一聲,又給了江老大一巴掌。那江老大一愣,怒道,“你這賤/人,別給臉不要臉!”
李莫愁冷笑,掃一眼衆人,“你們都不願意離開麼?”
衆人不動。
“這可是我給你們的一次生還機會,怎麼,”李莫愁聲音輕柔,看起來毫無殺傷力,“沒有一個人是想活的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知道誰接了一句,有人起鬨道,“咱們哥幾個爲了龍姑娘可是煞費苦心,如今既然來了,斷沒有離去之理。龍姑娘,還請出手罷。”
“哈!”李莫愁朝天諷刺的笑,忽而聲音森寒道,“龍姑娘?就憑你們?”
李莫愁不屑的神情激怒了衆人。一時喧譁聲起。
“我可不是你們要找的龍姑娘,”李莫愁斜睨衆人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聽清楚了,我叫李莫愁。”她一路過來,或多或少也聽到了些關於自己的“威名”,原來自己早就聲名遠播了麼!李莫愁不管名聲好壞,其時只是心中甚爲惱怒,這些人口中如此褻瀆龍熵,讓李莫愁愈發怒火中燒。
“李……李莫愁?!”這些人是聽過李莫愁名聲的,當下有些變色,“你是李莫愁!”
“沒錯,正是,”李莫愁昂首閒閒掃衆人,“可還有人願意離開?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早聽說古墓派大弟子也是個美人,如今一見果然不假!”江西三傑中的江老二尖聲道,“那龍姑娘比她還要美上三分,不知道會美成什麼樣!若當真如此,哥幾個就是死在這裡也值得了!”
“就是就是!”一時附和聲此起彼伏。
李莫愁大怒,“好!既然你們這麼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了你們!”說話間,李莫愁衣袖鼓起,青絲飛舞,“一起來受死吧!”
衆人相視,見狀有些膽怯,但見李莫愁不過一個弱女子,而他們人多勢衆,左右相視,一衆人竟然頃刻間達成共識,決定一致對外,齊齊攻擊李莫愁。
“哼。”李莫愁冷笑,她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二十餘年古墓派陰柔內功心法的修煉,調和以龍象波若功的純陽內力,再加上狩獵場和奴隸場中的歷練,李莫愁一身武藝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肩。更何況,李莫愁還喜好用毒。
手中竟無兵器,李莫愁也不在意。身形快如鬼魅,在衆人間穿梭,一衆人等還未反應過來,李莫愁已經抽身返還原地,待她站定,那些江湖中人尚不知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不動手?”有人道。
“上啊。”一人接口。
忽然,“啊!”一聲慘呼,有一人竟然發現自己頸間鮮血直流,這聲慘叫喚醒了呆愣的衆人,再一回身,竟然發現各自均在要害處被重傷。李莫愁手藏匕首,身形疾掠而過時,淬了毒的匕首對準咽喉、腰腹、肺部下手。她人回來時,眼前的每個人都已被她劃傷。
匕首上淬的,是貨真價實的劇毒。混合了多種毒物提煉,見血即死。
“啊!”“啊!”“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孫婆婆見狀,忍不住一陣陣發寒,擡頭去望李莫愁,卻見她面無異色,冷漠的拍打著自己的衣袖。彷彿很是嫌棄衣袖上沾染了那些人的氣息一樣。孫婆婆忍不住倒抽冷氣。
“姑娘……”孫婆婆聲音有些抖,她雖慣見殺人,但還未見過如此狠毒的手法,一時不由對李莫愁有些害怕。
李莫愁一頓,斂了身上戾氣,轉身對孫婆婆笑,“婆婆。”
孫婆婆這纔敢鬆口氣,然而耳邊慘呼不斷,讓她不覺毛骨悚然,望著李莫愁喚了聲,“姑娘……”
欲言又止的模樣,李莫愁見狀略作思忖便知她爲何這樣表現。只是,她卻不去解釋。李莫愁知道自己殺人的法子有些狠,但她從不耍些花架子,要麼不出手,要麼,出手必殺。只是身後人的慘狀……李莫愁心有所感,可其實也不敢回頭去看。她自己也瘮的慌。
“婆婆,熵兒可在?”李莫愁故意裝作不知,笑著問孫婆婆。
畢竟是孫婆婆一手帶大的孩子,多少也是瞭解些的,見李莫愁有意轉移話題,孫婆婆暗暗嘆口氣,順著她意,“龍姑娘正在墓中。”
李莫愁心中猛然一跳,“快帶我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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