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熵這才頓住腳步,臉上紅暈尚未褪盡,卻已比初時那會兒好多了。但這未弭的粉色卻爲龍熵平添幾分媚意,讓隨後過來的李莫愁見了,一時忍不住心中滿是愛憐,一步上前噙了她的脣。
龍熵好不容易消退殆盡的紅霞登時又重新佈滿嬌嫩的臉龐,但見她雙眸含水,連嗔帶羞,手上卻並未推拒,李莫愁心中一動,輕輕攬住龍熵腰肢將她擁入懷中,廝磨著她的脣低喚,“熵兒……”
龍熵眼波流轉間,粲若星辰,順從地依偎在李莫愁懷中和她脣齒相貼,面上尚帶著羞色嗔她一眼,“這便是你要說的‘十分要緊的正事’麼?”薄脣輕啓間,不時觸著李莫愁的脣,兩人呼吸相間。
李莫愁笑,“自是不止這一件。”說著話,李莫愁和龍熵臉頰輕觸,倒叫李莫愁感慨萬分,“熵兒……”
“嗯?”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這樣待我……”
龍熵一頓,微微離了李莫愁,望著她的眼睛問,“怎樣待你?”
李莫愁笑笑,不答,只是親暱的蹭了蹭龍熵的鼻尖。
龍熵眸子緊了緊,凝視著李莫愁緩緩開口,“你瞞我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啊?”李莫愁心頭一跳,唬的一驚,“我……其實……”然而吞吐半晌,卻實在說不出什麼來。李莫愁十分爲難。
“哼!”龍熵見狀不滿的瞇了瞇眼,隨即昂起頭顱,睨李莫愁,“你不說,我自己找出來。”
“……”李莫愁啞然,暗自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心道,你找得出來纔怪!心中這樣想,卻並不捨得違逆她,李莫愁賠笑,“熵兒……”
“不說這個了,”龍熵打斷她,知道李莫愁又是打算拿些什麼不著邊際的胡話來糊弄自家,索性轉了話題,“你到底有什麼要緊的正事要跟我說?”
“嗯,你不說我險些又忘記了,”李莫愁一敲腦袋,正色對龍熵道,“熵兒,你別再練那玉/女心經了。”
“爲什麼?”龍熵奇怪的看李莫愁,“這是祖師婆婆留下的最厲害的功夫,爲什麼不學?”
“非也,”李莫愁搖搖頭,“熵兒,你知道祖師婆婆爲什麼會創下這玉/女心經嗎?”
龍熵遲疑了下,道,“爲了破那全真教的功夫。”
“那又爲何要專門破了全真教的功夫?”李莫愁含笑望著龍熵,循循善誘。
“因爲……”龍熵抿了抿脣,“祖師婆婆要贏了那王重陽。”
“那麼,”李莫愁笑意越顯,“祖師婆婆又爲什麼要非勝王重陽不可呢?天下高手那麼多!”
“可那王重陽當初是天下第一。”龍熵皺眉想了想回答。
“王重陽武功天下第一,祖師婆婆爲何還能破他?”
“自是因爲祖師婆婆更技高一籌了。”
“呵呵~”李莫愁笑著搖了搖頭,“不是因爲祖師婆婆技高一籌,武功一道無止境,祖師婆婆即使一時勝得他,也未能一直勝他。更何況祖師婆婆初遇王重陽時,王重陽尚不是天下第一,不過一介儒士罷了,祖師婆婆那時又爲何選他?”
龍熵沉默不語,反問李莫愁,“你道是爲何?”
李莫愁笑,盯著龍熵的眼睛問,“若是換做我是那王重陽,你是祖師婆婆,你會怎麼做?”
龍熵眨眨眼,“這如何比的?”
“爲何比不得?”李莫愁眸子閃著笑意,她很快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祖師婆婆心高氣傲,一直要和王重陽比出個高下,一生不休。我於武力強弱一道並不放在心上,更何況還要跟你爭出勝負?”龍熵說著擡頭看了眼李莫愁,沉吟下道,“雖你也心氣高傲,但卻沒有祖師婆婆那麼強的求勝心。再者說,我們之間,你若是沒有我厲害,我護著你就是。若你比我厲害,那就讓你護著我。這自然沒必要比,也比不得。”龍熵倒是說得一本正經。
“唔,”李莫愁聞言很是滿意,又道,“熵兒,我們之間比不得,自是一種情誼。祖師婆婆和王重陽一生不休,也是一種情誼。但,我們這師姐妹情誼,和祖師婆婆與王重陽之間,到底是不同的吧?”李莫愁眸子深深的望著龍熵,故意咬重“師姐妹情誼”幾字,靜待龍熵反應。
龍熵聞言,默默看了李莫愁一眼,“師姐妹情誼?”
“可不是!”李莫愁挑眉。
龍熵霎時變了臉色,“好一個師姐妹情誼!”龍熵冷冷地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好師姐!”
李莫愁心中一哆嗦,但是卻忍不住歡喜。龍熵這反應,說明她並非一無所知。李莫愁覺得,自己有點錯估龍熵了。
從意識到這片花海是由龍熵親手一點點種起來的時候開始,李莫愁就從最初的感動逐漸多了些思考。在她自己的思維定勢裡,龍熵單純爛漫,最是純潔無暇。龍熵不喜這些濃郁花香,卻能夠因爲惦念著她李莫愁喜歡,一點點種出來,這份濃烈的心思絕不是一個“師姐”可以擁有的。哪怕龍熵真的對她過度依戀,可依著龍熵萬事淡漠的心性,決不至於願意勉強自己一個人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再想想龍熵能夠在孫婆婆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個人離了這活死人墓,而且,要不是自己回來孫婆婆根本都不會發現,李莫愁越來越覺得,自己對龍熵的認知有誤區。
很多事情,放在記憶裡去仔細溫習的時候,會發現許多當時發現不了的東西。所謂的“事後諸葛亮”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李莫愁盯著龍熵掩不住慍色的臉龐,意味深長地笑。
龍熵心中委屈,到底年輕的姑娘沒有李莫愁段數高,被李莫愁幾句話撩的心中酸澀,暗想,都做到這份兒上了,李莫愁竟然還跟自己說什麼師姐妹情誼!龍熵自忖沒有哪個師妹甘願和師姐以那樣親密的狀態相處,她聽多了孫婆婆講的故事,於這世道也有了不少理解。雖然關於男女之情的事情,孫婆婆講的極少,大多是含糊而過,但是龍熵可以從孫婆婆連篇累牘的故事裡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她日日聽著,思考著,又不間斷會自己翻書查著,看著,少女長成時,心思也漸漸成熟起來。龍熵沒有聽過女子和女子不能在一起的觀點,也未曾受過任何相關道德觀念的束縛,她自己沉思間,便覺得自己對李莫愁,也如孫婆婆故事中的男女一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自是不願和除了李莫愁之外的任何人相處,更何況是親密無間。孫婆婆說的,她記在心裡,孫婆婆沒說的,她就自己去翻閱書籍。
在祖師婆婆藏書的地方,發現的多是武功秘籍,也有些女兒態的情詩。別的,倒真是沒有什麼東西。但是,後來龍熵一個人依著她師父留的地圖去探索古墓時,卻發現了王重陽留下的諸多書籍。王重陽藏在這裡的書籍就雜亂多了,有武功秘籍是不錯,但別的雜七雜八的書也不在少數,有醫藥,有經史子集,有治世智略,有兵法,有儒道釋三家學說,從書籍新舊程度可看出,釋家最爲王重陽不待見,都是粗粗翻了一遍,就扔在了角落裡,蒙灰落塵。王重陽心愛的是儒道。儒家學說乃入世之說,王重陽志在抗金抗元,這等學說自是不會丟棄。道家學說乃修身養性之說,更有治國方略隱在字裡行間,王重陽天資聰慧,自然領悟甚深。這些,龍熵都粗粗看了些。不過,最重要的是,道家除卻那些經世明略外,卻還有些陰陽和合之道,即爲養生,偏又好研究些“房/中/術”講究陰陽調和……其中詳細自不必說。龍熵看得胃疼,只覺得手中書卷如燙手山芋,恨不得丟的遠遠的。卻又不經意間,在裡面看到了“斷袖之癖、龍陽之好”的字眼,更兼有些“磨鏡”之類在其中。這些是反例,爲了證明這些不爲俗世所容的孽緣實在有悖陰陽之道。可是看在龍熵眼裡,卻彷彿爲她開啓了一扇窗。
至於書中所言什麼“大逆不道”、“有違天理”、“實乃亂世之妖孽”之言語,龍熵只當沒看見。即使有時候真的去思考這些,也是會更多的反倒覺得,那些言論簡直不可理喻。憑什麼男女之間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著書立說,偏偏到了男男、女女,就要被視爲違逆天倫之事?龍熵對此嗤之以鼻。
龍熵會有這些驚世駭俗的想法,到底和李莫愁脫不了干係。李莫愁自己性子冷漠,又因爲是重生,所以對很多事情都不放在眼裡,絕少拘著自己,現代人的理念讓李莫愁對很多東西都以一種可寬容的心態去對待,也就不怎麼對龍熵講些束縛本性的道理,最多不過是教著龍熵別做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罷了。更何況,龍熵還有個十分厭惡全真教道士且覺得“天下男人就沒一個好人”的師父……
龍熵絕非不諳世事。看了那些書,懂的倒多了些。只不過可惜的是,王重陽那些所謂的養生之道中,詳盡的描寫的盡是男女間歡好之事,對男男和女女著墨極少,僅僅是一筆帶過,略作簡介罷了。龍熵懂情,卻不動情該如何發,更不知兩個女子間該有哪種交好之道。幸而前日在那泉中,龍熵得了些思考。
她都已經和李莫愁相處到這種地步了,本以爲不用多說自會心領神會,哪料李莫愁今日忽提“師姐妹情誼”,龍熵心中苦澀憋悶可見一斑。見李莫愁對自己意味不明地笑,龍熵抿脣,心中委屈愈盛。小姑娘到底在李莫愁面前有些孩子心性,她自己憤懣難當,卻見李莫愁還能毫無異色的對自己言笑,龍熵一時心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可是有些話,卻是龍熵決計開不了口說出來的。惱羞氣怒間,竟要甩手離去。
李莫愁連忙拉住了她。
“李莫愁,你是天下最惡的惡人!”龍熵紅著眼睛,倔強的撇過頭去,心中怒氣難發,只能對李莫愁惡語相加。可嘆,即便是“惡語”,龍熵也說不出什麼太過出格的話。
“熵兒!”李莫愁見狀大爲心疼,拉著龍熵的手將她擁在懷中,“我只道你本是不懂這些的……不過爲了試探你……”
龍熵一頓,心中赫然一喜,隨即又惱羞不已,“李莫愁!”
“好熵兒,別生氣了,”李莫愁溫言軟語相勸,“你自小也沒人跟你說過這些東西,也是我疏忽,竟從未教過你感情之事,偏偏前日我們又……”李莫愁言盡於此,嘆氣道,“我只是擔心你順從慣了,又年輕氣盛,根本不知我們那番舉動到底是何意思……”
龍熵聽著,又好笑又委屈。就算真的一點都不懂,自己都做得這麼明顯了,李莫愁竟然還會認爲自己一無所知,真不知到底是自己不懂還是李莫愁不懂了!不懂也不意味著能夠隨便和人這樣親暱吧!龍熵氣悶,咬脣道,“你確是從未教過我。”
李莫愁嘆息,“我……一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這個……”更何況,也根本不想跟你說什麼男女之事……
“那,”龍熵眸子閃了閃,盯著李莫愁道,“日後,教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