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還會選擇和我訂立契約麼?
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了,我, 沒有後悔過。能和你相遇, 是我最大的幸運。
那天的記憶早已掩埋於時光的灰燼裡, 誓約卻如歷經(jīng)洗練的鑽石, 鐫刻於靈魂深處, 隨著不停的轉(zhuǎn)世竟愈發(fā)鮮明。
爲什麼在如此危急的關(guān)頭,心底會忽然冒出這些不相干的話語?明明是早就遺失了的不知道是哪一世的碎片,竟若漆黑之夜冉冉升起的啓明星般, 照亮最後的那段路,已隱約可見終點的那條崎嶇的路。
風織盡情呼吸著冬季寒冷的空氣, 內(nèi)心卻無比澄靜, 就像沉睡於深淵中不爲人知的潭水, 波瀾不驚地等待毀滅的時刻。真是漫長啊!長到她以爲自己早就迷失在了時空的迴廊裡,不過能在一切終結(jié)之前, 她還有不得不做的事。
一次都沒有後悔的旅途,怨恨與希望交織的人生,終於到了落下帷幕的時候,只是……風織輕柔地撫摸著耳垂上的紅寶石,難免還是會有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不過, 那個人和自己不同, 有了珍視的人們守護, 總有一天, 他會明白的, 就像她曾經(jīng)花了很久才明白過來那樣,絕望永遠只會成爲過往雲(yún)煙, 沉淪與否完全取決於自己。
風織微仰著頭,望向夜空中已經(jīng)現(xiàn)出雄壯姿態(tài)的巨龍,笑容裡閃爍著超脫後的睿智。
“那麼,我們來戰(zhàn)鬥吧。”她輕輕拍了拍手,清脆的掌音在樹葉的摩擦聲中格外響亮,那份安閒的神情,就好像是期待精彩節(jié)目上演似的。
“暗鴉,你一定早就等不及了吧,和俱梨伽羅的第二次決鬥,可不要輕易敗下陣來哦。”風織略顯調(diào)皮的語音剛落,夜幕裡一個散發(fā)濃重殺氣的影子,朝著天空直直而去,留下一串自信滿滿的尾音,“不用你說!”
不多時,烏雲(yún)籠罩的天空中,火藥味逐漸瀰漫開,竟有種嗆人的錯覺,看來戰(zhàn)鬥確實是非常激烈。黑色的火焰互相糾纏,若是在白天,一定會讓世人誤以爲到了世界末日而驚恐萬分,但此時僅有的觀衆(zhòng)之一,卻視若無睹地打著哈欠,注意力完全沒有集中在上空。
“喂,你就不擔心你的式神麼?”黑崎密看不過去了,大聲嚷道。
“擔心也沒用,反正肯定會輸?shù)模皇菚r間問題。”風織無力地揮了揮手。
“你……”黑崎密一口氣悶在胸口,只能乾瞪眼,好在恢復(fù)起來到也很快,“那麼,不如就擔心你自己吧!”話音未落,朝著毫無防備的對方擲出了咒符。
眼看風織就要遭到威力不明的攻擊,她卻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做任何迴避。
黑崎密愣住了,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咒符變成了寫滿字的普通白紙,還未觸及到對方身體,就晃晃悠悠飄落下來。
“還是安安靜靜觀賞它們?nèi)A麗的戰(zhàn)鬥吧。”風織笑瞇瞇地指指黑咕隆咚什麼都看不清的夜空,笑得很歡暢。
“你到底做了什麼?”黑崎密咬牙低吼,似乎對於自己偷襲失敗很不甘心。
“嘖嘖嘖,這-是-秘-密-”風織繼續(xù)淡定地笑。
“你……”黑崎密終於忍不住憤怒地喊道。
“嗯,我想想,火氣太大好像是缺鈣的癥狀哦,你要不要喝牛奶補補?”說到這裡,風織居然很強悍地握了握拳頭,“終於把這麼經(jīng)典的話說出口了,YEAH!”
“呃??”半天才知道自己被耍的黑崎密,終於再度爆發(fā),“你給我認真一點!”
風織眨了眨眼睛,“黑崎先生,我們來聊天吧。”
再次由腦筋打結(jié)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的召喚課精英黑崎密,已經(jīng)沒力氣再生氣了,只是悻悻地問,
“你到底打什麼主意?”
“反正也沒其他事情好做啊。”風織倒是說的理直氣壯,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式神和對方的式神正打得如火如荼。
“……哼,隨便你!”黑崎密既然沒有其他有效的攻擊手段,也只好妥協(xié),雖然他自我安慰是靜觀其變,並且決不承認是被某人牽著鼻子走。
風織慢慢跪坐下來,又拍了拍身邊的乾淨草皮,示意黑崎密過去坐。
黑崎密翻了翻白眼,很不甘願地走了過去,閒著也是閒著嘛。
“吶,黑崎,那隻聒噪的仙人掌跑哪兒去啦?”風織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問卻讓某個自視甚高的精英愣是鬱悶地白了臉。
嗯嗯,好像問了不該問的東西,風織暗自吐了吐舌頭,繼續(xù)下一個問題,“那這樣好了,你告訴我身高、體重、興趣愛好、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幹嘛問這個?”黑崎密警覺地斜了斜眼,還稍微挪開了點。
“嘻嘻。”風織瞇眼笑了笑,“我感興趣。”末了還不忘補充,“好像要你這麼個可愛又彆扭的弟弟啊!”說完竟然伸手摸了摸黑崎密亞麻色的頭髮,“……嗚嗚,都溼了,手感不好。”
黑崎密無疑是被這種毫不遮攔的舉動激怒了,跳起來道,“你,你,離我遠點!”
“有什麼關(guān)係,反正我比你大啊,我死的時候都19了,你才16吧,要叫我姐姐。”風織很無辜。
黑崎密則是出離憤怒,“這沒有可比性!”
墨染的天空,打鬥陡然變得更加激烈,黑色的火星伴隨著愈下愈大的白色雪花紛揚而下,像是一對對親密的舞者,在跳動預(yù)兆死亡的華爾茲。
“真美……”風織仰頭驚歎,將這黑白相間的絕舞盡收眼底。
剛剛還在氣頭上的黑崎密像是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變得異常平靜起來。
看著空中自由翱翔、激突的那兩個朦朧的黑影,風織的笑意不再悠閒,而是忽而轉(zhuǎn)爲了沉靜,黑色的雙眸如海洋般深不可測,“黑崎先生,你是爲了什麼而成爲死神的呢?”
“那是……”話到喉嚨口,黑崎密卻發(fā)現(xiàn)早已熟悉到骨子裡的緣由竟然怎樣都說不出來。
“是爲了復(fù)仇嗎?”風織替他回答道,“向醫(yī)生?”
黑崎密則是陷入了沉默。
風織接著道:
“我並不是要爲那個人說好話,只是,如果你沒有被他殺死的話,還能和都築麻鬥相遇嗎?還能拜託黑崎家的詛咒嗎?還會發(fā)覺,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值得自己付出真心的人嗎?”
“這個星球,總是以她自己的節(jié)奏在運轉(zhuǎn),相遇,分離,幸福,或是不幸,很多事情不能一概論之,死亡是爲了再生,分離也許是爲了重逢,明明是相反的兩件事卻是那麼有力地被結(jié)合在了一起。”
“世界是會改變的,人也是,你也不是因爲他而想要堅強起來麼?不過,光是想要的話,還遠遠不夠,不能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是辦不到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黑崎密雙拳緊握,眉宇間像是在竭力忍耐什麼。
“你,不適合做死神,或許有人和你這麼說過吧,不過,正是這樣的你才能理解那些眷戀於世的亡魂,能夠傾聽到他們的渴望,達成他們的心願。溫柔也可以變成力量,可以匹敵任何法術(shù)哦,而且,更重要的,它使人變得堅強。這一點,希望你不要忘記。”
黑崎密怔怔地望著那個嬌弱的女孩,前面還在說著讓人惱怒的話,此刻卻神色一變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害的他想起了第一次和白癡麻鬥合作的烏龍事,還有,死前的椿姬安祥的微笑。
這……什麼嘛!讓人冒火!
“你一定可以成爲一個好死神的。”風織輕嘆似的低喃。
陡然凜冽的寒風拂過她黑色的發(fā),天空中有一個影子應(yīng)聲落地。
“啊啦,打輸了?”風織頭都沒有轉(zhuǎn),輕輕說道。
白色的雪地裡趴著一隻被黑色火焰包圍的巨鳥,正在扇動著翅膀想要飛起來。
“輸了就老實說嘛,我不會笑你的。”
“羅嗦!”暗鴉撇撇嘴,擠出這兩個字。
“但是你這個樣子沒法再打了哦,真是讓我困擾。”風織故作沉思。
“哼……”雖然還想逞強,不過這回,毫無疑問還是它輸了,儘管暗鴉一點都不想承認。
“那麼,不如趁此機會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高手對決吧,要記得感謝我哦。”風織怪沒正經(jīng)地
說,自然迎來了兩道,哦不,三道詫異的目光。
暗鴉和黑崎密也就算了,連俱梨伽羅都低著頭湊熱鬧地鄙夷道,“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女人有什麼花招。”
“啊呀呀,不是我出手啊。”儘管這麼說,風織的聲音裡聽不出一點點驚慌,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了胸前的玉佩,水漾的黑眸微擡,平靜中蘊含著詭異的氣勢,“我呀,其實,有外援哦。”
語畢,合起的手掌忽而分開,掌中的玉佩就這麼浮動起來,發(fā)出萬道暗綠色的光芒,將風織團團圍住。
“吶,黑崎,知道我爲什麼被冥府追蹤麼?要是我真的那麼罪大惡極,殺了才更省事吧。”綠光中的女孩看不清身影,只能聽到銀鈴般清脆的嗓音,“那是因爲,我是能夠帶來毀滅的媒介啊。”
猛然間,淒厲的風突兀地將摻雜著火星的粉雪吹散的無影無蹤,天地開朗,剛纔還密集的雲(yún)朵居然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疾風只持續(xù)了幾秒鐘,然後,一片死寂,彷彿連植物都害怕地忘卻了呼吸。
風織身上的光芒消退了許多,漸漸能被看清楚了,只不過周身還有一層淺綠色的熒光纏繞。她右手掌心朝上,好像手裡握著什麼東西,頸上繫著玉佩的紅繩卻不見了蹤跡。
“俱梨伽羅呀,讓你看看毀滅的力量吧。”指尖輕柔一揮,掌心緩緩朝下,手裡的東西琮瓏敲打著落到了地上,碧洗般通透的熒綠色即使在黑夜中也能清晰分辨,那是斷成三塊的至寶,曾經(jīng)永恆地佩戴在美麗的脖子上的消不去的毒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