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爽離開醫院後,沒有回家,開著紅色的雨燕在城市裡兜轉。然後堵車了,她被圍在四周都是汽車尾氣的馬路中間。林爽關緊車窗,打開音響,把聲音開得很大,試圖用大分貝鎮壓住紊亂繁雜的心緒。
本來還考慮跟周鑫道歉的事,結果林點突然出事,這邊都顧不過來了。可自己到底又能做些什麼?除了擔心還能爲林點做些實際的事情麼?而那個紀亞言,他就這樣憑空冒出,本以爲不過是一個陌生的過客,現在,卻緊緊的纏繞住她們,看情勢是要不屈不饒的進入了林點的生命和記憶中了。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林點在回病房後,來回走了不下三十次,還是想不通,弄不懂。紀亞言怎麼會喜歡自己呢?
他,要樣子有樣子,要家世有家世,要錢有錢,要能力有能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自己,樣子吧,有缺陷,家世吧,剛剛小康水平,能力吧,也就一般小市民,運氣吧,買彩票一次都沒有中過。
這是何解?
而且自己剛剛纔被男朋友委婉的拒絕了,並且自己太笨,至今不明白到底是爲什麼。紀亞言是不是被撞壞了腦子啊!不過,他護著我是被撞以前吶。林點想起自己曾經羨慕周鑫,有那樣一個人願意爲了他犧牲性命,而自己這次,如果不是紀亞言,估計也是半死不殘的了吧。那樣優秀耀眼的一個男人,就像小說或者童話裡才存在的白馬王子一般,而他居然真的喜歡自己,呵呵,比中彩票還幸運。
可是,自己對他一直沒有上心過,曾經,自己滿心的愛戀都栓在程立身上,如果不是經歷這次事故,他對自己的喜歡,想必以自己遲鈍的神經,永遠感受不到吧。
老天爺,你是可憐我被人拋棄,所以賜予我一個優秀的帥哥麼?
可惜自己已經不敢輕易言“愛”了,何況對方還是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程立跟自己還比較象是一國的,而他,明顯是另一國的。
林爽總告誡點點,不要愛上一個人就把心整個都交出去,至少要保留幾分給自己,這樣即使最後受傷了,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可是點點不懂,愛上一個人,要怎麼去衡量給多少愛合適?難道不都是巴不得付出所有,只要對方開心幸福麼?誠然,當被拋棄的時候,生活與精神都失去重心一般苦澀凌亂。以前總想著今天跟程立一起做什麼好?吃什麼好?有好笑的事想第一個告訴他,新買的衣服想第一個穿給他看,學了一個新菜式也希望他第一個品嚐……所有好的事物都想與他一起分享,自己這樣真的是太過了嗎?應該多留幾分給自己?
學不會,也做不到。
愛情總是被人們輕易的拿起,曲折的放下。但是,不管一段感情如何糾結纏繞著你的內心,最終,還是會放下。愛了就愛了,不愛了也只能不愛了。只是,最終到底是何時,是殘留給時間的問題。
每個人,來到世界都是獨立的個體,但我們都需要朋友和愛人,因爲我們害怕孤獨和寂寞。
點點知道現在自己的狀況,在一個漩渦裡沉沉浮浮還未完全擺脫,卻又有一個漩渦靠近。
一個人,該如何清醒決絕的走下去?
心,如此疲憊,需要安靜的休養生息。所以,對不起,誰都不要打擾。
第二天,點點在病房裡等護士把藥分給她吃了,就跑去紀亞言那了。
紀亞言看見她,呲牙咧嘴的使勁撐起身子,終於坐在牀上了,而不是躺著。
點點忙問,“你這樣坐行麼?胸口沒問題嗎?”
紀亞言撇撇嘴,說道,“再躺,我就成了一灘肉泥了。”他頭上的紗布減少了很多,大概是醫生換了藥,說話的時候表情也跟著生動起來。
“點點吃東西了沒?一起吃點?”紀亞言用眼神告訴她牀頭有東西吃。點點過去一看,不知道是什麼粥,聞起來很鮮,多半是好東西。可是自己沒什麼胃口。她轉過頭說,“你還沒有吃吧?不方便的話,我來餵你好了。”
紀亞言很聽乖的點頭,心想,就是等你這句話,嘿嘿。
於是林點一勺一勺的喂,紀亞言很聽話的一勺一勺的咽。林點不知道要怎樣告訴紀亞言自己的想法,每次擡頭看他,他都緊緊的盯著自己看,她馬上低頭避開灼熱的視線,就更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於是,一個視線閃爍不定,另一個視線銳利直接,一個沉默的喂粥,另一個貪婪的喝粥。直到粥已經見底了,點點還是沒有說出口。
紀亞言看出林點好像欲言又止,心下揣測著她想說的是什麼。因爲自己喜歡她而困擾著?覺得他們不合適?還是放不下程立想拒絕?
“點點,這次我們也算是一起在鬼門關上走過一朝,我忽然覺得一個人不管他前一秒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是什麼身份地位,在死神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平時我或許給人不可一世的感覺,其實我也會害怕也會無助也會想要保護自己心愛的人。”紀亞言說完溫柔而又深情的看著點點。
點點心跳漏了幾拍,暗自鎮定後,感激的看著他,說話卻意有所指,“我知道,人雖然是平等的,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生活的那個圈子,所以,有時候人是有等級的,是不同的。”
“你是說你和我生活在不同的圈子?”紀亞言當然不會聽不明白。
點點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直截了當的問她。怔了怔之後,小心的點頭。
“就算不是一個圈子,也可以把兩個圈子合起來組成一個更大更熱鬧更豐富的圈子啊!”紀亞言口反應快,口才也好。
點點無法反駁他的話,只能靜靜的看著他,他的黑眸深幽不見底,能讓人輕易迷失,而如今它全部的光線都投射到自己的身上,閃爍著堅定而溫柔的光輝。
“點點,我不要你馬上接受我的感情,你也不用覺得爲難,你可以先當我是朋友。”紀亞言有些憂傷的說道。
想也知道他這樣桀驁的人,一定沒有這樣低三下四的追過哪個女孩子。點點忽然覺得自己如果一口拒絕是不是太傷他了,何況他還那樣拼命的保護過自己,可她還是說:“我跟我男朋友出了些意外,也許算是結束了,但是我不希望跟他一結束就馬上用你的感情來彌補或者說是代替。才離開一個漩渦的人,不會想再去試下一個漩渦的。你明白嗎?”
紀亞言靠在牀上,低垂眼簾,想了一會擡頭對點點說,“我們都不要著急好嗎?我不會急著要你接受我的感情,你也不要急著否定。”
點點只得點頭。
坐了一會,點點告辭,臨走之前,紀亞言說了句,“昨日不去,明日不來,點點你要記住。”
點點對他微微頷首,心裡默默記下剛剛那句話,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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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時候,吳麗莉提著一袋水果去看林點的時候,林點正準備去醫院的草坪上曬太陽,一開門看見吳麗莉,林點呆了。
吳麗莉一臉抱歉的說,“點點,早該來看看你,現在才抽出空來。”
點點驚訝,她是怎麼知道自己住院的?又怎麼想起來看自己的?但是人家好歹是來探病的,自己也不能太失禮,於是,連忙請她進去坐。吳麗莉把水果放下,也不坐,盯著林點看了半響,幽幽的說,“你可瘦了,是不是要出去散步啊?咱們一起吧,也很久沒有一起聊聊了。”
點點只得點頭。
兩個人多久沒有這樣一起走過,點點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初中的時候,她們每天放學都一塊兒回家,就像現在這樣,並肩一起走。那時候的她們,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不知憂愁,心裡的秘密也是好友一起分享的。如今,青蔥的歲月早已一去不復返了,大家都學會了深藏不露,都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我一開始只知道我們老闆出了事,還不知道你也受傷了,這個星期才聽說,我們現在也可以算是同一公司旗下的員工了。只是沒有想到你跟老闆一起受傷了,這纔來的醫院。”吳麗莉先出聲說明。其實她聽了紀亞言和徐如的談話之後,回去對著金姐旁敲側擊,說是跟林點是多年的老同學,這才套出真話。
點點沒有什麼表情,緩緩的說:“我都準備出院了,本來就沒有受什麼傷,說起來,紀亞言傷得比較重,你應該去看看他纔對。”
“嗯,一會兒再去看,畢竟是老闆,怎麼著也得討好一下呀!”說完對點點爽朗的一笑。
如果不是曾萩告訴點點,周鑫那件事情的真相,她又會覺得吳麗莉其實很真誠。點點心想,果然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力太有限了,要不就是吳麗莉演技高超。
點點對吳麗莉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心裡有著戒備。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走在石子路上,兩邊是綠茵茵的草地。林點的生分吳麗莉也感覺到了,“也許她還是計較著高中發生的事情吧”吳麗莉這樣以爲著。
兩個人走了一會,找了椅子坐下。
“點點,我也知道我們不可能回到以前了,進入了社會才發現,那時候的友誼和感情多麼難能可貴,結果自己不懂珍惜,被嫉妒衝昏了頭腦。也許你會一輩子都討厭我,但是那之前,我的確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不太合羣,很多人都不喜歡我,跟你鬧僵後,其實我過得很寂寥。唯一的朋友都沒了!”
點點睜大眼睛聽吳麗莉的內心剖白。想起高中吳麗莉最後形單影隻的情形,她知道她有一部分沒有說謊。“那周鑫那件事呢?你能說爲什麼嗎?”點點不想跟她打哈哈,直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