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離開後,亞言開始接手家族生意上的事。自己所強調的自由,太過任意妄爲。誰說他沒有責任?如果他能擔起家族事業的重任,亞晟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走過的人生會不同,看到的風景會不同。也許,就不會這麼年輕就離開人世。
對於亞言,亞晟纔是真正意義的親人,不但有血緣的牽絆,還有溫情的交流。
他常常做各種奇怪的夢,夢見他們還是小孩子。有一次夢見亞晟在漆黑的屋子裡無助的哭泣,耳邊是他不停叫“哥哥”的聲音。亞言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他一直在奔跑,穿過陽光明媚的大花園,往地下室跑去,他不停的往下跑,往下跑,一層,二層,三層,又一層,又一層,自己已經筋疲力盡,可是樓梯沒有盡頭,只是不斷從下面傳來小男孩尖銳的哭聲。無助,害怕,明明知道他就在那,卻永遠沒有辦法救他出來。他實在沒有力氣了,他不過想停下喘口氣,哭聲停止了,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氣聲,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他終於在夢中不可抑制的流下了眼淚。
身爲凡人,如此渺小,要怎樣從浮生的記憶中逃生?
林爽和林點吃到凌晨一點,林點打電話叫程立下樓。程立說要先送林爽上車。
最後林爽倒在出租車後座上,從後視鏡裡看到他們倆手牽手的小身影。
閉上了眼。睫毛輕顫。
過了一會兒,手機震動一下,閃著燈。林爽打開,是林點的短信。四個字“注意安全”。
林爽心想,還算有點良心。
她打開手機相冊,一張一張翻看,自己和點點的合影。一起吃冰淇淋,一起做怪相……還有一張是林點親她。她看著看著,手開始顫抖。匆忙合上手機。她又閉上眼睛。輕輕的嘆息。
第二天,程立叫點點起牀很是花了一翻功夫。因爲昨天晚上睡得晚,點點賴牀就是不起來。程立沒有辦法,把早餐用小紙袋裝起來,放進點點的大包包。讓她多睡一會也好。
點點上班的時候,肚子餓了,拿出程立包好的早餐,甜滋滋的吃了起來。然後精神飽滿的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半上午的時候點點突然眼皮直跳。咦~~~~是有好事,還是禍事?那隻眼睛管什麼來著?弄不清楚。撇撇嘴,林點繼續工作。
下午,她有點打瞌睡。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一陣老鼠愛大米的鈴聲突然響起,是程立。
她馬上接了,那邊是程立焦急的聲音,“林點,我家出了點事,爸爸住院了。我得馬上回去一趟。你不用擔心,這幾天自己好好照顧自己,知道不?”
“是怎麼回事?”點點一下驚了。
“我爸爸得了癌癥,而且發現晚了,已經是晚期。”程立聲音很低。
“嗯,你快點趕回去,還有,如果有什麼,記得跟我說。”
程立嗯了一聲,匆匆掛了電話。
點點,心裡有一下沒一下的,像漏拍了一樣。手緊緊的攥著手機。
眼皮跳,果然是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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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從重慶回貴州是坐的汽車。飛機貴,火車慢,對於他,汽車無疑是最佳選擇。
西南地區多是山脈,汽車一路顛簸,翻山越嶺,別有一翻風景。可是程立的心只是跟隨著汽車的顛簸,七上八下,忐忑著。
車窗外一幕又一幕的風景畫飛過,腦海裡也電影般一幕又一幕的轉換著。
程立跟爸爸沒有什麼感情交流,父親是個木訥的男人,記憶中自己放學回家,他都在家裡一個人喝酒,老白乾泡著各種奇怪東西的藥酒。桌上簡單的幾粒花生米下酒。有時候是一些滷豬肉,那算相對好一點的下酒菜。自己叫一聲“爸”,他“嗯”一聲算回答。然後程立就進自己的小房間,或者放下東西,又跑出去。也被狠狠揍過,掉在房屋中間,爸爸使勁的用短竹竿不斷的抽。爸爸臉上青筋都憤怒的凸出,衝他吼叫著:“叫你不學好,叫你去打架,我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就這樣!你就這樣!!”程立不求饒,只承受。最後是媽媽撲過來抱著他的腿,爸爸才氣喘虛虛的停下。程立後來到縣城讀職高,開始不在家住,家在一個小鎮上,離縣城還有接近40分鐘車程。爸爸只來學校看過他一次,非典的時候。他不能隨意出入校門。跟爸爸隔著學校鐵門見面,有點象探監。爸爸也沒有說什麼,只說他們都好,讓程立不要擔心,讓程立好好學習,保重身體。臨走,塞給程立200塊錢。皺巴巴的浸過汗的200塊錢。
癌癥晚期!父親會不會因此離開?程立不敢往下想了。回過神才發覺電話在震動著。
點點給程立打電話了,電話響了很久,程立才接。點點問他大概到了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能到家之類的。然後他們握著電話,靜靜的,沉默著。過了一會兒,點點緩緩的說,“立,不要擔心,如果有困難,一定要跟我說。我會一直陪著你。”她很少單叫一個字“立”。
程立明白點點的意思,知道點點是好心,不過他是絕對不能要她的錢,絕對不能。但他還是“嗯”的答應了。然後掛斷了電話。程立閉眼小憩。想起點點叫他豬,他輕輕的刮她的鼻子,想起初見她時,她在車站等他時,被太陽曬紅的臉。想起玩泡泡堂時,她說你暗戀我要早說,自己心裡異樣的感覺……
汽車承載著他洶涌的回憶,往家鄉開去。